季辛吉祕錄(BC0108)
Kissinger Transcript

類別： 歷史‧傳記>歷史與現場
叢書系列：歷史與現場
作者：傅建中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9年06月04日
定價：320 元
售價：253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60頁
ISBN：9571328545

【序｜導言】

▼  導言

塵封了二十餘年的美國與中共在70年代極機密的談判記錄，包括尼克森、季辛吉和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等人的對話全文，終於在今年初大白於世，以《季辛吉祕錄》（The Kissinger Transcripts）的專書方式出版。

筆者透過特殊管道，在該書尚未出版前，即已取得，摘其最精彩的部分在中國時報連續發表，深受讀者及朝野重視。由於時間倉促，誤譯在所難免，而受篇幅限制，有些部分又不得不割愛。今時報出版公司刊印單行本，乃將已在中時發表的部分由筆者重新校對過，訂正了一些錯誤，並補足了大部分刪去的原文，另增譯了一些原來未譯的對話，還搜求到原書沒有的毛澤東與福特總統在 1975 年底的會談記錄，另有尼克森 1972 年 2 月訪問大陸時與周恩來多次會談的記錄。尼周談判的密檔在本書排印時，才由美國家檔案局解密，因其提供了尼克森承諾美國不支持台獨和對台政策五原則的歷史文獻，特別選譯了兩份記錄的精華，以使讀者明白美國對台「三不政策」的由來，所以本書總共有 22 份當年被美國政府視為極機密的外交文件，深鎖在白宮和國務院的保險櫃裡，其完整性和權威性比英文的《季辛吉祕錄》有過之而無不及，可以在此告慰讀者。

這 22 份文獻時間的起迄是自 1972 年 2 月下旬尼克森訪問中國大陸和毛澤東舉行歷史性的會談起到 1977 年 1 月季辛吉因福特落選下台前止，長達 5 年，從這些祕密文件中，不僅看到華府與北京關係正常化的過程和起伏，也可感受到這段關鍵歲月對我國和美國關係的深遠影響，而美國和中共為了對付共同的敵人蘇聯，非但盡棄前嫌，而且變成有默契的戰略盟友，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真應了英國人所說的：「沒有永久的敵人，只有永久的利益。」

選入本書的 22 份文件計有毛澤東和尼克森、福特、季辛吉的五次會談記錄，尼克森與福特各占一次，而季辛吉則是五次全程參加，這是本書的精華所在，尼克森、周恩來在台灣問題上的折衝樽俎，尤具歷史深意。儘管毛可能是中國有史以來最大的暴君，但他洞悉世局，宏觀的戰略格局，反應敏捷，思維靈活，則是躍然紙上，任誰都不能否認的。以他一個只唸過中學，不曾喝過洋水，也不懂外文的情形，而能和季辛吉侃侃而談《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俱為猶太家族所控制，保守親台參議員高華德最新的演講內容，實在不得不對毛的國際知識之廣刮目相看。不過關於《華盛頓郵報》的女老闆，毛只對了一半，不錯，郵報的創辦人麥耶是猶太人，但他娶信奉基督教的女子為妻，後代均已不再信奉猶太教，（猶太人的宗教信仰跟隨母親的教派而定），故嚴格說來，郵報女主人葛瑞翰夫人已不能算是猶太人了，充其量是半個猶太人。事實上，前年葛瑞翰出版的自傳《個人歷史》透露，她和父母兄弟姐妹飯桌上唯一禁忌不能談的話題就是父親的猶太背景。

至於和我們切身有關的台灣問題，毛和尼克森在 1972 年 2 月 21 日初次見面時，根本沒談，只提了一下蔣介石，還略帶詼諧的口吻說，他和蔣互罵對方是匪，但他和蔣的歷史淵源，則遠超過他跟尼、季二人的新關係，倒是第二天（2 月 22 日）尼克森與周恩來會談時，尼向周保證不支持台灣獨立運動，為美國扼殺台獨留下了歷史記錄。毛對台灣問題著墨雖不多，但所談俱屬大原則，而被周恩來、鄧小平等輩在和美方談判時，奉為圭臬。例如 1973 年 11 月 12 日毛和季長談，毛主動提起台灣，他說台灣和大陸的關係要比中國和美國的關係複雜得多，而且他不相信可以和平解決，但中共不急，可以等，甚至可等一百年。至於美國和中國建交，必須以和台灣斷交為前提，就像日本所做的一樣，這即是所謂日本模式。鄧小平 1974 年 4 月率團到聯合國開會，與季辛吉會談時提醒老季毛對台灣問題所確立的原則。等到同年 11 月季辛吉訪問北京，與鄧認真討論正常化時，鄧就咬住日本模式不放了。這見於 1974 年 11 月 26 日鄧小平和老季 75 分鐘的會談記錄中。最終卡特遵從中共「斷交、廢約、撤軍」三原則與中共建立，大體上是日本模式，只不過多了台灣關係法的架構，和台灣維持非官方的實質關係。

綜觀收錄於此的對話，最突出的是中共領導人對蘇聯的恐懼和痛恨，而毛澤東和鄧小平對蘇共領袖赫魯雪夫，則是輕蔑到了鄙視的程度了。如毛嘲笑赫魯雪夫吹噓「大衛營精神」和他的美國「朋友」艾森豪等是。鄧小平則根本瞧不起蘇聯外長葛羅米柯，認為葛是一沒有主見只會逢迎主子的泛泛之輩。當然莫斯科當局對毛澤東也是深惡痛絕，不忘在美國人面前對毛冷諷熱嘲。譬如 1976 年 1 月 21 日布里茲涅夫會見季辛吉時，恰好那時周恩來剛死不久，布對季指出周恩來一百零七人的治喪委員會中，毛也列名其中，可是毛既未參加喪禮，也沒講話。說到此，布以充滿嘲弄的口氣說：「他大概在考慮他的下一首詩吧。」

美國對中蘇共交惡勢不兩立，原是求之不得，因此引中共為知己，對中共推心置腹，季每次向中共簡報時，把蘇聯和美國的祕密交涉，一五一十的和盤托出，而把自己與中共的往來經過，則絕口不向蘇聯提。在這種強烈反蘇、討好中共的心理驅使下，美國向中共提供了大量關於蘇聯的情報，尤其是蘇聯軍事部署威脅中共方面的情報，因此老季主動向周恩來提出華府與北京裝設熱線通訊的建議，只可惜中共始終沒有答覆，辜負了美國的好意。

上面的種種見於 1973 年 2 月和 11 月季辛吉兩訪北京與周恩來四度會談的記錄。1974 年後、周恩來的癌症開始蔓延，而「四人幫」在毛的撐腰下，大力展開「批林批孔」的運動，其真正的矛頭則指向周恩來，從此周即不再過問美中關係正常化之事，而由鄧小平出面與老季周旋談判。周明顯失勢，可從季辛吉 1974 年 11 月到醫院探視，周以傷身為由，拒談國事見之。書中季辛吉做國務卿時召集的兩次內部會議的文件，甚有意義，值得一讀。一份是 1975 年 10 月 6 日的會議記錄，此時尼克森已被迫辭職，美國和中共的正常化受水門事件影響，難以進展，而中南半島陷落，骨牌效應的陰影，也使美國裹足不前。另一份是 1976 年 10 月「四人幫」垮台後的會議記錄，從這兩份文件中，可以看到美國外交決策集思廣益的場景，以及國務院高級官員們的中國政策觀。參加會議的恒安石、來天惠、安士德等三人均曾擔任過美國駐台北大使館的副館長，也都是出生於中國的傳教士之子，可說是 1949 年以後國務院第一代的「中國通」。

中共首任駐美國聯絡處主任黃鎮，雖係軍人出身，但觀其與季辛吉及范錫在 1977 年元月福特與卡特政府交接前的對話，粗中有細，不可等閒視之。至於黃華，早在三○年代美左翼作家史諾在延安窯洞訪問毛澤東時，他即擔任翻譯，嶄露頭角了。這位中共進入聯合國後的首任常任代表，肩負了中共在美聯絡處之外和白宮祕密溝通的任務。季辛吉在 1972 年 8 月與黃華在紐約會談時，傳遞了老季要拉攏西德和中共建交的重要訊息。

《季辛吉祕錄》能夠問世，是附設於喬治華盛頓大學的國家安全檔案館的專家學者們，經由六年的努力，利用美國會通過的資訊自由法（FOIA），迫使美政府將原先列為高度機密，乃至只能目視的（Eyes Only）美中關係正常化的文件解密，沒有解密的文件，則由前述專家們分頭去從尼克森、福特總統圖書館所藏的文獻、國務院檔案以及曾和老季共事的官員們私人文件中蒐求，整個過程的神祕詭異，據主編此一祕錄的波爾博士（Dr. William Burr）說，就好像偵探辦案一樣。波爾是位精研外交史的史學家，目前在喬大的國家安全檔案館擔任高級分析員。必須在此說明的是，中文版的《季辛吉祕錄》並非是英文版本的翻譯，而只是把檔案館所收錄的英文官方文件選其精華譯用，文件前的評論和書後附錄的文章均為筆者所寫，故本書與英文原書相輔相成，並行不悖，而在觀點上及對許多人物背景的介紹，更適合中文讀者，更具可讀性。

《季辛吉祕錄》除了收錄了尼、季和其他美政府高級官員與中共領導人的談判翔實記錄外，還有和前蘇聯領袖如布里茲涅夫、葛羅米柯、駐美大使杜布里寧等人的談話紀要，因其與台灣直接關係不大，並為精簡篇幅起見，從略未譯，沒收入本書。

這套五百頁的祕錄，是季辛吉本人交代美國會圖書館藏之高閣的孤本外最完整和最權威的版本。季氏的孤本目前仍列為絕對機密，非經他本人特許，外人不得借閱。老季還規定他的祕錄必須等他過世五年後才能解密，公諸於世，因此有不少人對季的作法有非議，季對此有所解釋，據他說，根據「贈與契約」的規定，對文件的閱讀及使用，加以一些限制，是「標準的法則」。季辛吉 1971 年夏天經由巴基斯坦佯裝肚痛潛赴北京與周恩來舉行祕密談判的記錄，仍未能見天日，無法收進《季辛吉祕錄》中，成為本書的缺憾。這有待波爾博士和他的同事們繼續努力，終必有水落石出之一日，相信這個日子不會太遠，應不致於要等老季上天堂之後，再苦等五年。波爾的目標是不僅要把 1971 年季周之會的祕錄解密，還要把這位現代梅特涅任職白宮和國務院時的電話記錄一併曝光，和有興趣的讀者們坦誠相對，讓我們拭目以待。中文版的《季辛吉祕錄》終於能和讀者見面，我得感謝中國時報董事長余紀忠先生的鼓勵，副總編輯杜念中居間促成其事，時報出版公司主編侯秀琴全面的策劃，李玉琴編輯與我密切合作，以及時報出版、中時國際中心、大陸新聞中心、工商國際中心編譯同仁的通力協助。當然，任何疏漏和缺失的文責，則應由我來負。本書穿插、附錄了七篇筆者今年初以來為中時所寫（六四那篇除外）的專文，均與《季辛吉祕錄》有關，並含介紹金曼《轉向》一書及季辛吉最後一卷回憶錄的特寫，另附鮑大可（對美國與中共關係正常化曾起推動作用）生平事蹟一文。為適合本書的需要，有些文字略作更動，希望這幾篇東西有助於更好的解讀華府與北京曲折反覆的關係。

1999 年 4 月 6 日
寫於美國華盛頓
經兩次修正後於 5 月 6 日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