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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
◎文／阿標 (2002/7/22)
「妳知不知道這世上有太多人喜歡被自己蒙在鼓裡的，總是自言不慚的說，『我們是多好多好的朋友，我們絕對不會出軌。』又甚至是，『我真的只是把他或她當成哥哥或妹妹，怎麼可能會愛上她。』『兄妹是不能亂倫的。』這些屁話，妳知道嗎？就真的只是屁話而已。
東區明曜百貨後巷，有一間餐館，是我跟Ady最常碰面的地方。對我來說，餐館其實就是吃東西的地方，東西好吃、又能吃得飽就是好餐館。但Ady不同，她認為一家餐館的特色跟它的東西好不好吃一樣重要。所以，一開始當她嘴裡誇著這家餐館如何如何特別時，我雖然應和的點著頭，心裡卻忖著不以為然。
再怎樣有特色的店，只要賣的東西不夠好，在我眼裡就是比路邊攤還不如。好里加在，這間餐館的東西不比路邊攤來得差些。
除了東西本身並不難吃，再加上地理位置的優勢，它就這麼順理成章的成了我和Ady最常碰面的地方。
我得先強調，是碰面而不是約會。有什麼差別嗎？當然有，因為當你急著跟某人撇清某種關係的時候，約會自然就成了一種敏感的字眼。
「我們又不是情侶，講約會聽起來好怪喔，你說是不是呀，哥？」懂了嗎？ 這世界上呀，最曖昧的關係，莫過於乾兄妹的情結。
「對。妳最乖了。」我不太著邊際的撫說著，「這兩天好嗎？」
「不好。」Ady一付令人憐惜的嘟起了小嘴。
「怎麼了？」我順勢問。
「我覺得阿陌好像根本不愛我。」阿陌是Ady另一個關係更為曖昧的男人，差別在他的職稱是名正言順的「男朋友」，所謂「男朋友」區別在它可以光明正大用「約會」字眼，而毋需用『碰面』來欲蓋彌彰。
「所以呢？」我淡淡的問。她這種一百零一種理由，我實在是聽得有點悻悻然，就更別說是再繼續詳問下去了。
「哎唷，你怎麼這樣啦，哥……」Ady拉了好長的音，口氣ㄋㄞ得仿佛在叫情郎般的……聽起來雖是肉麻，但我畢竟是男人，還真是難擋這一招。
「好啦好啦。不如這樣，妳先告訴我妳是打算要我幫你出主意，或只是純粹想找人發勞騷？」
「我不知道。」Ady低下了頭。
「那妳先說說為什麼妳覺得他不愛妳了。」我問。
「嗯。」Ady先向侍者點了壺我永遠搞不清楚名字的花茶後，又繼續說，「最近他常常和一個叫小柔的女生通電話。」
「喔。」我再次不以為然的應了一聲，接著也向服務生點了一份『椒麻雞』。
「厚！哥，你的反應怎麼這麼冷淡呀。」Ady嘟起了她紅潤的小嘴。
「冷淡？不會呀。」我喝了一口水後，接著說，「我倒覺得如果妳只是因為他常跟女生通電話就覺得他不愛妳，那妳真的太小題大作了。」
「小題大作？即使和別的女生逛街吃飯？」Ady提高音貝的質問。
我沒說話，但我盯著她的眼睛，點了點頭。
「是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是這樣？」Ady的口氣充滿了喪氣。
「我這樣問吧，妳是不是覺得所男人跟女人吃飯逛街，就一定有問題？」我再次問。
「不完全是吧。」
「喏，妳都會說不完全是，那妳為什麼如此肯定他跟別的人女出去吃飯就一定不愛妳了？」
「因為我覺得那個叫小柔的會把我的阿陌搶走。」
「那妳憑什麼這麼認為？」
「因為……」Ady突然因為不出個所以然來。
「Ady呀，」我試著反問她，「妳有沒有想過妳根本就不認為男人跟女人之間有友誼的關係存在？」
「當然不是。我覺得男人跟女人就算不當情人也可以是很好的朋友，甚至可以是兄妹、姊弟之類的關係呀。」
「就像我們？」我揚起了眉問。
「是呀，就像我們。」不知道這句肯定句裡頭有沒有些許的不確定？
「就這麼確定妳不會有哪一天突然愛上我？」而我彷彿感覺到這句話裡存有那麼一絲絲的期待。
「我？不會的。」Ady一臉自以為肯定的繼續補充的說，「像我們這樣的關係很好呀，比情人還要好呢。」
「那不就是了？妳可以相信像我們這樣沒有血緣的兄妹，卻不能相信自己的情人也可能會有這樣單純的異性朋友？那豈不是州官放火？」
Ady沉默了會兒，不死心的接著說，「可是，那是因為我可以控制我自己的感情所以我知道我不會愛上你，但是我不是阿陌，所以我也無法知道他會是怎麼想的呀。」
我心裡忍不住幹了一句，便接過待者送過來的餐點，不想接下去第二句話，因為我突然發覺對於她這種死鴨子嘴硬的說話，我再說下去也只會影響我一向良好的食慾，我可不想就這樣白白浪費了這麼美味的椒麻雞。
也許是看我一臉不太爽又不吭聲的樣子，Ady也急了。
「哥……」Ady開始她最擅長的撒嬌攻勢。「別這樣嘛……」
「別這樣別這樣嘛……」我學著她的ㄋㄞ樣，「是別怎樣啦？妳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相信純友誼這事，還跟我頂什麼？」
「人家真的相信嘛。」
「屁！」她要是相信的話，才有鬼咧。「妳騙人。」
「我沒有。」Ady否認的說。
「有沒有，都不需要這麼急著否認。很多問題呀，自己處在當中而得到的答案通常只能供做參考用的。」我一邊咬著嘴裡的米飯一邊說，不過我卻不太能確定這話應該是對誰說。
「哥，妳在暗示什麼？」Ady微微皺起了眉心看著我問。
「暗示？」我夾了一口青菜進嘴裡，笑著咀嚼。「妳潛意識裡根本就不相信男女之間的純友誼，即使是像我們這樣的兄妹關係。」
「哥，你為什麼這麼說？」
「要是妳真這麼懷疑阿陌和小柔之間的純友誼程度，那相對之下，其實妳對我也並不是這麼單純的純兄妹關係。」不管這話是針對誰，我的剖析多少還是有點令她難堪，所以話一出口就有點後悔。也許應該再婉轉點。
結果，Ady沉默了。
我利用她沉默的這幾秒鐘，不太恣意地享受著我的佳餚。直到我吞下最後一口飯後，我無意瞄到她眼角的淚光。
「Ady，我其實並無意讓妳覺得難堪。但是，我之於妳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個哥哥這麼單純，絕對沒有第二個人比妳來得清楚。妳連妳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妳當然無法說服自己阿陌跟小柔的關係的，不是嗎？」我繼續分析著，
「Ady呀，其實我相信我絕對有當一個好哥哥的能力，但妳呢？」這話一說完，我的良知立即一付不可置信的睥睨我。
「我……」Ady躊躇了。
「妳會在乎我這哥哥吃飯了沒？對妳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或甚至會要求我陪妳去哪裡做這個做那個的；甚至會在乎我們幾天沒見過面了，多久沒一起吃飯了；我知道妳重視我，但是妳有沒有想過，也許妳的潛意識早就背叛妳了？」
Ady還來不及「可是……」就馬上被我打斷了。
「沒什麼好可是的，妳根本就還沒釐清自己的感情跟友情就自欺欺人的自以為是。」
「我沒有自欺欺人。」
「妳要是沒有的話，妳就應該相信阿陌跟別的女人也可以有單純的朋友關係的。」我毫不留情的接著說。「而不是三番兩次的煩惱自己，他是不是愛上了別人？！更不是三番兩次的拿著這種無聊的問題來煩我。」
「哥……」Ady繼續用無助的眼神凝視我。
「別淨是做些自欺欺人的事，所以讓自己老是懷疑這個懷疑那個的。」
「哥……」她眼裡似乎已經快冒出淚光了。
「唉……」我試著用另一種方式來勸解，「妳知不知道這世上有太多人喜歡被自己蒙在鼓裡的，總是自言不慚的說，『我們是多好多好的朋友，我們絕對不會出軌。』又甚至是，『我真的只是把他或她當成哥哥或妹妹，怎麼可能會愛上她。』『兄妹是不能亂倫的。』這些屁話，妳知道嗎？就真的只是屁話而已。會不會愛上一個人，通常行為及關心就已經第一個出賣自己了。而這時，如果還一直高唱著我們只是朋友或兄妹關係，我們真的很單純，靠！妳知不知道，在外人眼裡這種欲蓋彌彰的笑話是再可笑不過了。」
我喝了口水，再看著Ady呆怔的表情，她笑了。我也笑了，不過笑容是僵的。我似乎該死的透漏了些什麼。
「真的是這樣嗎？」Ady刻意拉長的疑問似乎還隱含了些什麼、似乎也了解了些什麼。
"是的，就是這樣，也許我就是該死的喜歡妳。"
或許，我根本就是想這樣的回答她，但我並沒有勇氣。
忖了忖，最後，我還是沒有承認更沒有否認。低著頭，我喝著待者送來的冰紅茶，這次，我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因為我真的不太確定到底自欺欺人的是她，還是我自己。
作者簡介
阿標跟任性之間的協調是沒有範圍的，至少，一個人的最任性也是沒有尺度的。因為，任性是不需要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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