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人養玉 玉養人】
最後一個進來的是Lily。Lily神情沮喪，進門就伸出手臂給雪萊看，她的手臂上沒有那只一直戴著的手鐲。
安吉爾問，是不是放在家裡養著啊？
Lily有時把手鐲當掛墜掛在胸前養，她說那裡皮膚最細，體溫最高，最養翡翠。她的那只鐲子被她養得不光顏色鮮豔起來，連種都開始變了，裡面的棉絮越來越淡，一點一點淨化，幾個斑點完全消失，甚至出現了螢光，行話也說“起膠”了。有螢光和起膠的翡翠，就是種地特別優質的翡翠了。
雪萊說Lily啊，我做翡翠那麼多年，從來沒有看過人戴翡翠變成這樣的，你是不是古人來的？
Lily伏在玻璃櫃檯上歎氣，說話都帶著哭腔，她說那只鐲子摔碎了，沒有了唉。這話一說，所有在場的女人都吃了一驚。我們這些愛翡翠的人，對翡翠有著超常的記憶力，誰買了什麼，買的時候什麼樣，後來變了多少，多長時間才變成這樣，甚至誰的什麼翡翠出手了，賣給了什麼人，買的時候多少錢，出手的時候漲了多少，都有一本賬，好像拍賣行的圖錄，比那還要周密。Lily這只鐲子就是大家都熟悉都喜愛的。碎了？大家的心都跟著碎了。
Lily異常小心地拿出碎了的鐲子給雪萊看，動作很輕很輕，像黛玉葬花。我們也都擁過去，圍著這只碎鐲。
事情瞬間發生，住在townhouse（連棟小樓）二樓的Lily，天不亮起來上班，下樓時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一腳踩空就摔倒在樓底層，啪啦一聲脆響，Lily本能地去護手腕，可是晚了。鐲子碎成兩半躺在地上，Lily的心一撕，眼淚嘩地傾下來，坐在鐲子邊上不知道該怎麼辦。坐了一會兒，她把頸子上的絲巾解下來，包起翡翠鐲子一站就站起來了。她沒有料到從二樓摔下去自己竟毫髮未損，人好像根本沒有摔下去，依舊健步如飛趕著地鐵去上班。
雪萊感慨萬端地撫摸著碎鐲說，Lily啊，鐲子來報答你了，你養她那麼久，待她那麼好，這次她來養你，她摔碎了，讓你好好的。Lily聽了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說：我情願我骨折。
只見雪萊進裡屋去了。出來的時候她手上擎著一隻半月形的翡翠，老遠看著那形態就豔絕群芳。這件掛墜是從一隻摔斷的手鐲做成的掛件，不到原來的一半，正因為是不到一半那弧度才最合適佩戴，優雅勻稱，老鐲原本有雕工，截下來做成掛飾的這一半是濃綠的荷葉如意，其他部分凝脂如玉，整個意境是荷塘夜色，古樸靜遠，右端介面地方最美，一碧池塘深淺雜錯，像莫?的油畫“睡蓮”，塘面上浮著水藻。
雪萊對Lily說，不要緊的，看我這個掛子就是斷了的手鐲重新琢磨出來的。那真是一個廢墟重建的時刻，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事情要是這樣收尾多好。可是Lily的故事還沒有完。再次見到Lily的時候，Lily是撐著拐杖到的“寶翠軒”。這個性急的女人又從樓梯上摔下來，這次她骨折了，可是新戴的手鐲完好無損。這個手鐲，不知Lily從哪裡買來的。
雪萊請站在櫃檯外的女人扶Lily一把坐下來，並請Lily把鐲子退下來給她看看。雪萊有個習慣，別人要是戴了從其他店鋪買來的東西，第一眼看著是假的，那就是非要看看，然後告訴人家這是B貨。
藏翡翠的人聽到自己的翡翠是假的，很刺痛，還會很光火，但雪萊不怕人家不開心，戴假的翡翠她才不開心呢，這是對好翡翠的逆施，她不見容，說出來你不聽沒有關係，但你會記在心裡，回到家裡你一定會偷偷找出證明，證明這個翡翠的真偽。
其實沒有看雪萊已經心裡有數了。她手上掂一掂鐲子，有些飄。翡翠的密度大，一上手會那麼一沉，這一沉的感覺要在極短的時間裡獲得。灌膠的翡翠就輕飄，稍稍側過來對著光看，灌了膠的翡翠霧濛濛的，沒有翡翠的翠性，而真翠看上去就很有力，剛硬堅固。這種眼力要經過錘打歷練，才能獲得。可是往往不容易說得清楚，現代科技為翡翠作偽提供了極大的偽裝性。雪萊也不敢說近十五六年在這一行中浸泡，能萬無一失判斷準確。
造假的鐲子在Lily腕上出現了，這次雪萊不會什麼也不說讓她戴著上班下班，Lily這麼個機靈人，千萬不要戴個出去丟臉的翡翠。她就跟Lily說，不好意思啊Lily，你這個手鐲哪裡來的？Lily沒有說，也許真的不好意思。在蒂凡尼珠寶總部做品質總監的桑卓拉就說了，Lily，不是我說你，你從來有的都是好東西，這次為什麼呢？
Lily說，上次摔碎了就不敢戴好的了，但是什麼都不戴又覺得少了什麼，湊合一段日子再說，沒有想到戴了這個鐲子一天到晚昏沉沉的，我以為上次摔過就再也不會了，怎麼這麼快就又滾下去了。
雪萊說那就是了，所以這次是你骨折，上次是翡翠碎了，好翡翠保佑你，她粉身碎骨你完好無損，假翡翠灌了膠當然摔不斷，你自己倒骨折了。然後雪萊仔細給Lily分析了這只B貨手鐲的問題出在哪裡。在場的女人紛紛同意雪萊的見地，這些女人都有經過千錘百煉的眼力，花自己的錢買翡翠，沒有不用心用情的。
Lily表示不用再說了，其實我自己也有感覺了，不然我還撐著拐杖到這裡來幹什麼？氣死我了。雪萊問她想好了沒有？不會到時候怪我，不過真的砸了我再給你看，從斷口你能看得更清楚。雪萊拿來一條小毛巾包起鐲子放在地上，用榔頭使勁兒一敲，再打開毛巾，敲出來的鐲子一看粉渣渣的，沒有真翡翠的顆粒狀結晶體。
好了，雪萊鬆了一口氣，Lily也鬆了一口氣。假的不去，真的不來！
在中國七千年的玉文化中，綿綿不斷的就有“人養玉玉養人”這句話。凡寫到玉和翡翠都會提到，我們和玉彼此間的養育是不是真的有強大的神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