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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3
我們共有三個人，阿里、賈比爾和我。媒體一般稱呼賈比爾（Jabir Muhammad）為賀博（Herbert），他的老爸伊利雅創建了「全美伊斯蘭聯盟」（Nation of Islam），六○年代讓美國白人喪膽的黑色穆斯林。多年來，賈比爾都是阿里的經理人。伊利雅去世之後，賈比爾宣佈廢除伊斯蘭聯盟與種族主義，回歸正統伊斯蘭教。
賈比爾的身材粗短肥胖，平時態度和藹可親。不過，只要扯到生意，他總希望對方多給一點──不是替阿里爭取，純粹為他自己──他可是六親不認，而且動輒搬弄種族主義。根據 FBI一九六八年五月的一份備忘錄，不難瞧出端倪：若謂賈比爾此人視財如命，為了錢財不惜一切，倒也不失公允。或許這足以說明，為何跟我這種白人談起生意，他就面目猙獰，一臉醜惡的神情，不時吐出「白種惡魔」這類黑色穆斯林慣用的字眼。那天早上，他就是這副德性。
「他不是白人。」阿里說著，他指的是我。
一般來說，阿里對賈比爾言聽計從。在我看來，賈比爾認為父親去世之後，阿里也交由他保管。兩人之間有些情誼，但從賈比爾頤指氣使的態度，他似乎自以為是主人，阿里成了奴隸。阿里通常逆來順受。無論賈比爾說什麼，很少看到他頂撞。
偏偏這一回例外。「他不是白人。」阿里回了一句。
「牛奶才是白色的，瞧你那身膚色！」阿里對我說。他抓著我的手放在牛奶旁邊。「如果你像牛奶一樣白，那就該緊急送醫。動作要快！因為你死期將近。」
阿里抬起他的手放在我的手邊：「我也不是黑人！」果然，我的膚色還真的比他暗。前往沙烏地之前，我到佛羅里達看看老媽，順便曬曬太陽。到了吉達，膚色接近咖啡。阿里前三週待在陰冷的芝加哥和紐約，膚色灰白帶著金黃光輝，顯然比我白。
「人們口中的『白人』，」阿里娓娓道來：「指的是『歐洲人』。當他們說『黑人』，多半指嘴唇、鼻子和頭髮的特徵，跟膚色無關。每個種族都可能是黑人。」我之前從沒想過這一點，從此我的觀念改變。至於賈比爾，他還摸不清楚阿里這番話是捧我還是糗我。接下來幾天，他一反常態，對我十分禮遇。
下午我們去購物中心，阿里、賈比爾、莫狄、和我，一批皇室隨從，還有幾位我不認識的傢伙。阿里說他想走出宮殿，看看平民百姓。
一見到阿里，人們爭先恐後。開始幾十個人，接著就上百人。阿拉伯人、菲律賓人、非洲人、甚至歐洲佬都加入行列，吉達不愧是沙烏地最國際化的都市。呼喊阿里的叫聲來自四方。這種場面對阿里已司空見慣，他也樂在其中。問題是，沙烏地忌諱群眾聚集。事實上，此地法律明令禁止集會。包括足球比賽的體育場，供信徒祈禱的清真寺，至於那座廣場就甭提了。我不大記得那廣場的名稱。但我知道當地人俗稱哈拉斯廣場，阿拉伯文的「哈拉斯」就是「終點」，這是吉達公開處決人犯的地點。
一小批群眾湧向阿里，隨我們一同到購物中心的皇室禮賓官員彼此交頭接耳。過了幾分鐘，人潮越聚越多，有人警告情況不妙，快閃！但為時已晚，根本無處可逃。消息已經傳開。我們來到離入口三十碼處，又多了幾百個群眾，多半是菲律賓籍勞工，從入口擠進購物中心，朝著我們衝來。我們應該有辦法自行脫身，畢竟這是我們的專長。
不過，禮賓官居然召來軍隊支援，真他媽煞風景！他們用無線電呼叫軍隊，約六分多鐘，一批載著機槍的吉普車趕抵現場。他們先安排我們離開購物中心，坐入六輛深藍色別克轎車，再護送我們返回皇宮，警告我們不許再踏出宮殿一步，除非前往國王的清真寺，不然就是驅往機場。
法德國王聽一位預言師說過，他將來會死在沙烏地的首都利雅德。自從聽了預言，國王做什麼事都盡量遠離利雅德。他在吉達的紅海港為自己興建豪華宮殿，吃喝享樂的設施一應俱全。若不介意皇室間諜亦步亦趨隨侍在側，他們的服務無微不至，並隨時把你的行蹤稟報上級。
隔天一早，天還沒亮，阿里動身前往麥加。距吉達僅四十五哩。即使不甘願，要到麥加朝聖，皇室禮賓官員也無從推辭。看到阿里現身，群眾立刻跑出清真寺湧過來。看到這種場面，連阿里都火了。那晚他告訴我，之前到過麥加許多次，但沒碰這種事。我說是因為那天晚上正逢滿月。
之前提過，我們擅長從群眾中脫身。雖然見過許多大人物，阿里更喜歡接近平民百姓。無論走到何處，他總是堅持看看百姓，也讓大家有機會看看他。若事先宣佈阿里即將大駕光臨，勢必吸引大批民眾。一次在漢城，兩百多萬人擠在廣場夾道歡迎。據阿里的說法，那次的人數創下紀錄。但即使事先沒有消息，只要他一出現，不出幾分鐘，肯定招來人潮。
在紐約，阿里最愛耍的一招就是突然抵達時代廣場，從計程車或加長型房車冒出來，晃幾分鐘就離開，但這時附近交通已動彈不得，喇叭此起彼落，公車司機下車索取簽名，乘客從計程車下來跟他握手，四面八方的人潮全部衝向阿里。這種花樣，我親眼看他在時代廣場表演許多次，而且屢試不爽。
阿里的旅行從未間斷，大半光陰耗在旅途上。在慈善活動免費曝光，收費為企業現身。足跡踏遍全球，未曾停歇。通常他會一連串拜訪幾個國家，目的不盡相同，最後再返國。
即使回到祖國老家，他的行程依舊緊湊。只要對方正式邀約，且有正當理由或條件優厚，洛杉磯、紐約、芝加哥、費城、賭城、邁阿密、緬因，阿里都願意趕去。南達科塔、奧克拉荷馬、紐澤西、阿拉斯加，他照去不誤。無論哪一天，阿里都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現。
通常，跟著他旅行了幾個星期，我會向他道別，約他幾週後在某地碰面。我當時家住紐約和倫敦寓所。比起紐約，倫敦更適合洽談非洲和中東生意，也是阿里最受歡迎的市場。他的名聲響徹全球，在各地都大受歡迎，但美國就不一定。在他的祖國──也是我們的祖國──即使是阿里，偶爾還會聽到「黑奴」、「黑鬼」這類字眼。
所以，若沒跟阿里同行，我花許多時間在杜拜、科威特、利雅德、吉達、伊斯坦堡、開羅和拉戈斯，努力替他達成交易。為產品背書、有豐厚出席費的場合，只要名正言順，不違背伊斯蘭教義，阿里的帳戶就會匯入大筆進帳。最後，我乾脆自己開間公司，請阿里出面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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