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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 4
吃肉與肉被吃
.卜大中
我念大學的時代,台灣社會還普遍貧窮。有一天,我在政大操場邊的涼亭裡躺在石椅子上睡午覺,聽到兩個女生在一旁聊天,我偷眼一瞧,是我認得的歷史系女生,其中一位白皙美麗,是當時有名的校園美女。
另一位女生問她在諸多追求者當中最喜歡誰,這位美女得意地嘆口氣說:「唉!我也不知道,不過,以前追我的男生有汽車,天天載我上下課,現在這些男生有的騎機車、腳踏車、有的坐公車,我實在不習慣跟他們來往,沒辦法!」
我並不憤慨,已經習慣了。當時政大有個豬頭狗臉、俗不可耐的男生,因係財主之後,開有金龜車一輛,他追遍學校所有美女,無往不利,騎摩托車、腳踏車的男生紛紛兵敗如山倒,坐公車的更是不在話下。
當時流行嫁留美學人。我有許多同學哥們使其敗於此(該歷史系美女後來也嫁留美學人)。他們的女友,只要稍有姿色,便有父母媒人把她們照片寄給留美學人(大多只是留學生),暑假時「學人」回國相親,在機場當場拿出照片對著我哥兒們的馬子上下打量一番然後說:「XX小姐,嗯,妳果然長得不錯。」於是一陣家族吃飯,暑假未盡便告成婚,丟下在軍隊中服役的男友,“Leaving on the Jetplane”(70年代的名曲;情人分別之悲歌)去也。
當兵的哥兒們便無一例外的收到馬子的一封“Dear John Letter”,說什麼她為了全家的幸福,必須嫁與某君,以便將全家接去美國云云,而且一定會不約而同地寫下這麼一句話:「我有很多缺點,不適合你,你將來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祝你幸福……。」
窮男生所受的屈辱,與一百年前中國敗在船堅炮利的西方手下是一個道理。可是三千年來的人類歷史為什麼是歐亞人向外擴張,非洲和美洲土人就只能挨宰的分兒呢?誰宰誰有什麼規律、什麼道理嗎?
「時報出版公司」新出一本由賈德.戴蒙寫的書──《槍砲、病菌與鋼鐵》,解決了我的疑問。
原來是因為歐亞大平原孕育了比其他各洲更多的食用植物和可馴化的動物,因而使歐亞人在技術文明上遙遙領先其他大陸,終能東征西討、南攻北伐無往而不利。
歐亞平原的 56 種植物中有 32 種可供食用,而其他大陸不過 6 種;對人類最重要的 14 種動物中有 13 種以歐亞為家。
例如,歐亞人騎馬打仗好幾千年,美洲土著沒馬可用。馬易於馴服,其他如犀牛、大象、河馬等難以馴服。於是騎馬民族輕易就征服了非騎馬民族。當然,火槍發明之後,無火槍民族更只有引頸就戮的分(瞧瞧義和團的悲劇吧)。
在歐洲人征服美洲時,細菌比槍炮還有用。可是為什麼不是印地安人的傳染病打敗歐洲人呢?因為病源來自馴化動物。天花、肺結核來自牛;流行性感冒來自豬和鴨;百日咳來自豬和狗。印地安人少有馴化動物,便少有傳染病,反而是歐洲人的病菌殺死了大量的印地安人。
此外,歐亞東西走向的大土地,由於等溫的氣候和類似的土質,使貿易流通遠較非洲、美洲南北走向要容易得多。南北遷移困難不止因為溫差大,地形也複雜得多。
這本書告訴我們,技術成功的重要性和改革成敗對於民族存亡的關鍵意義。在人類早期歷史中,技術優勢建立在某些植物、動物和地理條件上,今天興起的資訊社會則以人的智慧知識和領導管理能力為要件。誰掌握得最好,誰就在下一個時代吃肉;誰不行,誰就是被吃的肉。
今年是戊戌變法一百年,台灣已不再討論西化不西化和中學西學體用的問題了;大陸還在那個圈圈裡打轉,研討會開個沒完。《槍炮、病菌與鋼鐵》這本書基本解答了中國的問題,也解答了男生的馬子為什麼會跟船堅炮利的漢子跑掉的問題。人類社會是天生不平等的,生在非洲的你再天縱英明也是枉然。所以,與其詛咒別人,不如自己在技術上壯大起來吧!
~原載98年10月《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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