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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3
第二章 全球走私正改變世界
這是我們知道的事,但還有些事我們不知道。
我們知道的事實是二十世紀的最後十年改變了世界,新創意和新科技的浪潮突如其來地爆發,改變各地的政治與經濟,數十億人的生活隨之轉型。蘇聯的崩解導致共產主義遭唾棄,自由政治與自由市場受到世人前所未見的歡迎。結果,九○年代成了一段見證創意力量的歷史。
這段期間科技的變遷速度也超乎世人的意料,新科技使世界變小,距離與地理分隔的重要性大為降低。在九○年代唯一下降速度比船運費率快的是世界各地的電話費率。到過去極昂貴或政治禁制的地方旅遊,一瞬間成為百萬人尋常的經驗。這股浪潮對政治的影響與對經濟的影響一樣巨大,民主政治在九○年代大幅擴張,實施選舉制的國家數達到歷年來最高紀錄。股市交易、國際貿易、國際資金流動,以及電影、書籍、傳訊和跨國境的電話數量都前所未見。
這是我們知道的部分,是我們親身參與,也是許多書籍的主題和無數媒體報導的故事。但另一個故事在同一時間發生,雖然一樣關係重大,卻鮮為人知。
這是一個有關走私,或者可以直接說是犯罪的故事。九○年代,走私客變得比以往更國際化、更富有,也更具政治影響力。全球性的犯罪不僅數量增加,也因為獲取的暴利大增而形成一股強大的政治勢力。我們賴以觀察世界政治與經濟的鏡頭,也急需跟隨這種轉變而調整。
在全球犯罪網絡興起的背後,是威力極為強大但往往被忽視的全球化動力,這股動力即為本章的主題。九○年代的改變不僅賦予罪犯力量,同時也削弱負責對抗他們的機構。國際行動力提升,加上各種市場通往以疆界劃分的主權國家所提供的機會,使犯罪網絡欣欣向榮。對罪犯來說,國界創造了生意機會和方便的庇護,但對追緝罪犯的政府官員而言,國界往往是難以跨越的障礙。國家主權的權威反而變成政府的負擔和束縛。由於這種不對稱,在政府與罪犯的對抗中,政府成為體制下的輸家,世界各國皆是如此。
這種現象隨處可見,對我們的日常生活已造成明確且有形的影響。今日的非法交易遍及富裕和貧窮的社會,舊有的走私和掮客再度振興,全新的交易方式則正在萌芽。一些我們認為早已絕跡的非法商務形式,像天花般再度蔓延開來。
以應該早已絕跡的奴隸為例,如今以非法移民為了償還掮客債務,而被迫從事賣春、僕役和農場工作的形式存在。確實有許多外國工人是自己選擇成為非法移民,但有更多人是被誘騙而落入火坑。罪犯從非法移民市場所獲得的暴利高達數十億美元,奴隸只是全球跨國人口交易的一部分,據估計每年人數至少有四百萬人,其中大多數是婦女和兒童,交易值達到七十億到一百億美元。全新的交易路線已經打開,把前蘇聯國家、南亞和東南亞、西非、拉丁美洲、西歐和美國結合成一個奇形怪狀的網絡,裡頭包含招募、宣傳、勒索、暴力、運輸、安置所和線上調度各部分,可以取得任何想要的年齡、國籍或身材特徵的「工人」,並在短至四十八小時內跨洲運送到任何地方。
再以毒品交易為例,我們還在談論毒品「卡特爾組織」,但今日的毒品業已停止類似組織犯罪的舊式運作,改以更靈活且較難追查的方式進行。而且,生意日益興隆,在推翻塔里班(Taliban)政權的戰爭後,用以製造海洛因的原料鴉片在阿富汗產量急劇增加,過去較為人所不知的地方如哥倫比亞,鴉片的生產也大幅成長。另一方面,甲基安非他命和卡門(Kemine)與搖頭丸(Ecstasy)等「派對藥丸」大量湧入市場。全球毒品緝獲量在一九九○年到二○○二年間幾乎增加一倍,且消費量沒有減少的跡象。事實上,東南亞出現派對藥丸激增的情況,新交易路線經過的國家如巴西、奈及利亞和烏茲別克正與前所未見的成癮率搏鬥,而在美國的海洛因與甲基安非他命泛濫則已達到危機的程度,超越八○年代末期的古柯鹼。這些情況都發生在人類已投入前所未見的龐大資金、科技和人手,向跨國毒品交易宣戰。
同一時期,國際軍火交易也已歷經突變,且大部分轉為地下交易,預告了一些不祥的徵兆。在冷戰時代,軍火交易與強大的政府關係密切,通常政府透過少數幾家大公司,以戰鬥機、驅逐艦或彈藥來攏絡忠誠的國家客戶。值至今日,這類軍火交易仍然為數龐大,但以小型軍火和輕型武器活絡的私人交易為主,如肩式飛彈、AK-47 機槍和火箭筒。根據聯合國的資料,自一九九○年來,小型軍火交易曾被用來協助世界各地的近五十場戰爭,特別是在非洲(但不限於非洲)。大量的冷戰時代庫存貨流入市場,今日有成千上萬沒有正式名義且形跡隱密的商人,從事這種昔日只有大公司為政府服務的交易。世界各地的民間武力、非正規軍、游擊隊和包括民間保全業的各種新組織,都因為犯罪率激增而欣欣向榮,提供了小型武器交易滋長的沃土。然而,在這一切的背後更令人擔心的威脅是製造核子武器的知識、設備與原料的國際非法交易。
雖然「失散的核武」(loose nukes)未必會出現在每個街角,但仿冒品(另一個非法交易大幅成長的領域)卻有攻占街頭之勢。仿冒的衣服、化妝品、光碟,甚至摩托車和汽車,正在世界各地以前所未見的速度生產和消費,而使用者往往知道是冒牌貨。音樂和影片被任意拷貝和下載發生在無數家庭,在大學宿舍更是司空見慣。軟體製造商最怕「一片光碟」(one-disc)效應,只要一片仿冒光碟就能大量繁衍,迅速蔓延全國,把正牌產品趕出市場。然而即使是在美國或歐盟這類極度重視智慧財產權的國家,受歡迎的軟體和作業系統盜版率高達四分之一也很常見。
仿冒猖獗,沒有產品可以倖免於難。遭仿冒的藥品包括從可以救命的學名藥,到因為含有汽車防凍劑而在海地(Haiti)害死數百名兒童的致命假咳嗽藥。在這些非法交易中,政府官員和高級軍事將領的涉入不僅常見,而且還是不可或缺的角色。
九○年代蓬勃發展的金融業也未能免於攻擊。洗錢和逃稅緊緊跟隨國際金融體系的成長腳步,甚至發展得更快。一九九八年,當時的國際貨幣基金(IMF)總經理康德蘇(Michel Camdessus)估計,全球的黑錢流動約占全球經濟的二%到五%,其數量高得「難以想像」。不過最近的估計已把洗錢規模提高到占全球國內生產毛額(GDP)的一○%。黑錢已經占了全球經濟很重大的一部分,顯然現在是我們該擴展想像力的時候了。洗錢的活動已進入金融體系的核心,不再侷限於像開曼(Caymans)或曼島(Isle of Man)這類偏遠的「境外」島嶼。快速的交易、綿密的網絡與無遠弗屆,使得假帳戶、設立門面公司、藉迷宮似的媒介和交叉運用合法與非法管道的作法變得十分常見。曼哈頓或倫敦金融中心已經和萬那杜(Vanuatu)或古拉索(Curacao)一樣,是對抗洗錢的第一線。
活絡的違法交易還不止這些。在南非和辛巴威非法宰殺大象取得的象牙,公開在中國的廣州展售。從巴西到南非各地出售的活體腎臟,經過以色列掮客網路上的招攬,被移植到德國顧客身上。古代印加或印地安古物從保護遺址被竊走,賣到巴黎和倫敦的博物館。穿山甲和蟒蛇等稀有動物,破壞臭氧層的化學物質,長期失竊的馬諦斯(Matisse)與雷諾的繪畫,充滿水銀的廢棄電腦零件被傾倒在環保法令管轄不及的地方,非法開採的鑽石從內戰區走私出境,所有東西都在欣欣向榮的全球市場待價而沽,而且以極有效率和天衣無縫的方式融入合法市場,利用的是相同的工具,且往往經由相同的供應商、運輸業者、金融家、批發商、仲介商,乃至像你和我的最終消費者,以致於它們的存在極易被忽視。
非法交易己打破國界,滲入每個人的生活。我們再也無法確知購買產品時受益的人是誰,我們的投資支持了誰,也不知道哪些原料或金融關係,可能把我們的努力和消費與我們痛恨的目標或行為扯上關係。這是非法交易商的勝利,而這種勝利則為他們帶來難以估量的獲利,以及前所未見的政治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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