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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雜論

【類別最新出版】
無盡的遠方
有時我獨自念想
沒有最好的季節,轉個念一切都是剛剛好
三十女子微物誌
時空迴游


重返星星海濱(AK0025)

類別: 文學‧小說‧散文>散文雜論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鄭栗兒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8年09月29日
定價:160 元
售價:12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08頁
ISBN:9571327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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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1-2

春天還遠著呢!我心裡想。我逃避著那個電話號碼,已經有多久,我們之間不曾再連繫,溝通什麼。怎麼會這樣,如此的生疏冷漠。我的心必定冬眠去了。

然後,我起床放一曲柔軟的鳥鳴音樂,鴨子的聲音叫得很夏天,已經有長長一段時日我未曾聽見歡樂的蟲鳴鳥叫之音。夏日已逝。我飲一口清淡的茉莉茶。突然,電話鈴一陣陣響起,陡然地把我猛嚇一跳。響了好一陣,我想,不是橘子,是熊。

不對,不是熊,也不是橘子。

「喂,我是旅行雜誌社的總編輯。」

是我以前服務的那家旅行雜誌社的主管。竟然有我的電話號碼,我們之間已有漫長時日未掠起腦海所留下的對方的粗糙身影,如今來電著實令人意外。

「是的,我昨日碰見熊,正好採訪他公司的異國投資經驗,而無意中相遇的。他告訴我妳們家的電話號碼。妳知道,現在我們雜誌社已經擴編,不但報導旅行經驗,並加入更多的異國投資實例專訪,美名為國際經濟瞭望專欄。妳知道,反應很好,我們馬上再增加國際理財篇,而原來旅遊部分縮小成數頁,反正關於旅遊,坊間報紙或航空公司專刊,以及一般地理類的雜誌書籍琳琅滿目,也不差我們這種可有可無的旅行見聞報導。是的,這就是我找妳的目的,這種可有可無的版面最適合妳來做了。為求精兵簡練,原有編輯人員都調去做國際財經題目,而妳,那個旅行專欄就一手交給妳。怎樣?妳知道,總得有人來做一些可有可無的東西,對不對,好吧,什麼時候回來上班呢?」

我笑笑,幾乎可見總編輯現已順手拿起筆和行事曆,把眼鏡推一推,準備寫下我即將告訴他的日期。這就是他的個性,單刀直入,沒有任何婉轉託辭或禮貌性問候。

我回答:「讓我想一想吧。」

他又囉嗦了一陣,意思不外乎:別再閒晃無所事事,歲月不容蹉跎,最重要,目前國內經濟不景氣,一份理想工作難求之類的。

我只好說:「等春天來再說吧,這陣子一直在下雨,下得大得很。」

好吧,他很大方地為我保留名額,然後,他終於掛上電話。

外面真是在下雨,下得漫天漫地。蔓延到迷離的海面。水氣將一切淹沒,視野糢糊不清。是女人流一場大大的眼淚之後的混亂場面。所有東西都糊成一團的淒慘狀況。

科卡好像感冒了,病懨懨地躺在爐火旁一動也不動。不時地打一兩下噴嚏。我為牠蓋一條小毯,竟不知自己該做什麼。窗框上掛著一只空著的任野鳥吃食的小鐵罐,孤零零地空懸著。我無所事事,也不想看一本書。最後,我仍走到案几旁舉起電話聽筒,撳下屬於橘子的七個電話號碼。

「嘟,嘟,對不起,您撥的電話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

我掛上它,舒一口氣。竟然是空號。我再核對一次電話號碼,沒錯。是橘子和青蛙家的。我突然有一股後悔難過的心意湧上來。什麼時候,我早已失去他們的蹤影,而我卻渾然不知。

我沮喪地癱坐在我的單人沙發椅內。耳邊響起橘子慣有的嘲弄之句:「妳,就是這樣,冷血動物。」

天黑了很久之後,我竟睡著。直至熊下班返家後喚我。

「怎麼了?感冒了嗎?」

「大概吧。」我回答。竟覺渾身不適,咽喉腫痛。

我告訴熊,總編輯今日的來電內容。他請我回雜誌社編一個可有可無的旅遊專欄。如何?

熊凝視我一眼,摸摸我額上的體溫。順口說道:「莫太封閉自己。」

熊的意思是希望我和社會能夠互動。他想我可以接受這一份工作的邀請,最重要,他不願我變成第二隻科卡,躲藏在一個角落裡,耽溺在海洋的景色之中,而對世事漠不關心。不去影響誰,也不被誰影響。除了科卡之外。

那麼,好吧。我答應了他。但我深信我不會因此而更開闊,這世界能發生影響的事物何其之多,有多少媒體刊物,厚厚一疊。每天送來的報紙,每週上架的新書,每月出土的雜誌,一本,一本,死了又生,生了又死。亦如蜉蝣眾生一般。而這新舊交替的時代,「影響」渺小得如蚊子叮了一樣,過後就雲消煙散。

冬天的後半段,我就一直感冒生病著。科卡也好不到哪裡,牠極怕冷,很少有這樣怕冷的狗。我們圍著長長毛料圍巾,期待春天早早到來。雨每日都下,房子若用巨手一擰,將擠出一桶又一桶的水氣。

我們關在海濱小館的日子益發單調無聊,僅僅一次外出是,熊開著車,載著我和科卡在溫泉山區轉了一圈,兜著風。是個陰霾卻無雨的天候。一路上,我們竟都不發一語,我不知該說什麼,熊也少了慣有的笑容。山區降下的濛濛霧氣罩住我們,白茫茫的整片。迎風招搖 的是開著的芒花,一波,一波,如浪的鼓動。

我突然渴望一種強烈的溫暖,不知是要安慰心靈的某個欠缺地帶,或是什麼。在多風的山頂,已是濃處深處,我要熊停車。

「抱抱我。」我說。像迷途的孩子無辜的求助。

熊緊急煞車,朝我展開他寬大的雙臂,形成一個安全無懼的懷抱。不解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抱抱我。」

他緊緊將我抱在懷裡,拍拍我,吻我。

「妳太孤單了,這就是妳的生命情調。」

然後,我流了一串淚水。

這該是冬天抑鬱之日的盡頭。最最壞心情的一天過了以後,日子也就逐漸開朗起來。

我的生命逐漸在復甦,科卡也變得活潑了。

春天,來臨。

當我在即將蓬勃盎然的庭園發現第一朵盛放的櫻花,我即命名那是春天的第一天。

而擺置鳥食的鐵罐子裝著穀物,被早晨的雀鳥鳴唱啄食之日,是春天的第二天。

春天的第三天,我便收拾簡單的一個背包,帶著我午餐的飯盒,搭乘早晨8:03開的電聯 火車,前往遷移至大都會西側的雜誌社上班。

離開與重返都是在春天,春天是個開始的季節。在一小時火車晃動的節奏間,朝晨陽光輕柔地灑在車窗。我有種出發的心情。像是去旅行。我凝視車窗外拂掠而過的景致,如同第一次搭乘火車的好奇心理,凡事凡物不肯錯過。我又瞇起眼睛,隨火車節奏懷想一切。關於生命的過程。跌入我心的最裡層,與景致合而為一,舒服自在。

我像孩子,呵呵笑著,心海盈繞迷戀的情緒。這般歡愉如假期的氛圍,是和潘在一起的調色。那一種熾熱的敏感,每一刻心跳都加速。臉會紅,氣會喘..,甚至有一種害怕靠近的悸動。怕一靠近,一切就都消失了;怕一靠近,如電光石火,燃燒所有,煙灰殆盡。必須以理智克制一切,而心卻衝動嚮往。

熊帶給我的感受則非如此,熊帶給我的感受是平靜、安全、穩定的一個大大懷抱,很人間的味道,讓心靈孤單的孩子隨時有個溫暖的所在,而不是可望不可及的那種。熊對世間諸事的看待是成熟的態度,所以他的面容總帶著寬容的笑,是一個生命力非常旺盛的強者,幾乎沒什麼可以被擊倒的脆弱部分。

我喜歡蜷在熊的懷裡,睡著。那給予我一種安定、不再漂泊的空間所在。當然,熊偶爾過累的鼾聲,卻令人難以忍受,必須將他的頭推向另側。

火車載我到我的目的地。一小時旅行心情瞬息隱然。我下車,步行十來分鐘,到達我過去工作的雜誌社的新辦公地點。雖說規模擴充,仍然是一幢十二層大樓的五樓辦公空間。我過去的編輯同事竟都還在,只是都調去擔任國際經濟瞭望與國際理財的專題主編。這些舊面容,使我寬心不少,至少我不必重新建立新的人際關係。

他們微笑著歡迎我的歸來。並說:「妳能 回來編輯旅遊專欄實在太好了,我們都忙不過來,無心再浪費時間在這種旅行夢想的仲介版面上。」然後,很快又轉回他們嚴肅的工作表情,迅速離開。

從他們一反過去優閒輕鬆的工作態度,如此短促簡單的問候聲中,我可以理解目前他們工作壓力的龐大。

總編輯也即時現身帶領我走到辦公桌,是一個三坪大的隔離空間。面對面擺著兩張辦公桌,其中一張是空著的,一張已堆著一大堆的留言條,及一盒盒的幻燈片盒。

「對不起,沒有別的位置了。只好委屈和攝影師同坐,反正他經常外出拍照,不在位置上的,妳應該不會被干擾,其他人都集中坐在外面的大辦公室,以便於討論工作事項及採訪題目。妳的版面比較單純,就像以前的工作模式,獨自作業即可,應該能駕輕就熟。」

我回答:「很好啊,我覺得。」

確實是很好,獨立的空間,僅和一個不會經常出現的攝影者共處一室。再好不過了。

我接過總編輯遞給我的一大堆投寄的旅行稿件,驚訝於在旅遊已然氾濫的年代,竟然還存在許許多多熱中於公開旅遊見聞 的旅人,而當每一 個讀者都投身於旅遊行列,致力於發表旅遊文 章時,還會有誰來讀這些東西呢?哦,我忘了 ,作者同時也可以是讀者。

我立刻進入我的工作之中,燒煮一杯咖啡,閱讀著一篇篇關於世界各地的觀感遊記。沈浸在或濃烈甜膩、或輕描淡寫的文字起伏間。

我問我自己:「什麼可以真正的吸引我呢?」

豐富多采的閱歷經驗(足以成就一篇巨幅的現代派旅遊族新主張之作)?抑是美麗的奇觀(沙漠,雨林或極地的特殊之景)?或者別開生面的人文活動(蒙古那達慕大會,日本的祭典,或泰人的潑水節)?..遺憾的是這些我每日必閱的文章充滿著自我表現的矯情,表現一種高姿態的風尚,一種時髦,甚至是流派。

莫怪乎被稱之為可有可無的版面。另類文化垃圾。

就這樣,我投身於如此可有可無的工作,開始讓平凡的垃圾之事充塞我平凡的日子。如此與社會互動,如此與人們共同創造繁榮和進步。然後準備著我和熊的孕育計畫。

成為一個母親似乎是我人生下一個目標。也唯有這樣,才讓我的生命有了新的存在的價值,有了真正不孤單的倚靠。靠一個小寶寶,治療我的自我封閉,她可以讓我步出心靈空間,學習無私的付出,學習母性的無我包容。而科卡,只會和我一起耽溺罷了。狗只會順著主人的脾性,卻不懂得引導,除了導盲犬之外,但我,我不是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