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當我們盛年(AA0080)
Back When We Were Grownups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安．泰勒
       Anne Tyler
譯者：易萃雯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3年06月16日
定價：320 元
售價：253 元(約79折)
開本：長25開／平裝／320頁
ISBN：9571339202

【書摘 1｜書摘 2｜書摘 3】

▼  書摘 1

從前從前，有個女人突然發現她的人生全走樣了。
當時她五十三歲－－祖母級。身軀寬廣柔軟，頰上有酒渦，兩鬢短短乾燥的金髮幾乎平行樣地從中央髮線飛展到兩邊。眼角有笑紋。寬鬆鮮豔的洋裝眼看險些就要讓她變成乞婦樣。
應該給她獎勵：大半她這年齡的人都會說現在改變已經太遲。他們會說，覆水難收。這把年紀才想改變沒用的。
雷貝嘉想過要這麼說。不過她沒說。

發現這一點的那天，她是在巴爾的摩北叉河公園野餐。時當一九九九年六月初一個涼爽晴朗的禮拜天，她的家人齊聚，慶祝雷貝嘉最小的繼女諾諾．戴維奇訂婚。
戴維奇一家的車子環繞在草坪周遭，看似準備迎戰的篷車。他們的毛毯四散在草地上，保溫壼、冰櫃和運動器材擠滿在野餐桌上。孩子們在河邊玩耍，吵吵鬧鬧滾成一團，不過大人可就散得較開了。他們獨自或成雙，左來右往重新整理隨身物品，搶攻曬太陽的位置，擺出傳統戴維奇陰鬱的模樣四處漫步。其中一個繼女自個兒坐在她的迷你卡車裡。其中一個女婿正在跑道旁邊拉筋。叔叔則擎著拐杖不斷戳向地面。
老天，巴瑞會怎麼想？（巴瑞，新任未婚夫。）他會以為他們都不贊同他娶諾諾。
而且這麼想還真沒錯。
倒也不是說換了別的情況他們會有什麼不同表現就是。
巴瑞佔用了大半條毯子，因為諾諾三不五時就會咻地飛向別處。戴維奇女孩就屬她最最嬌小美麗－－蜂鳥樣的個小人兒－－她先是衝向一個姊姊，然後另外一個，亮烏烏帽子樣的頭髮倏地低下，喃喃說了什麼緊急大事。
喃喃說：「拜託你喜歡他嘛，」或許。要不就是：「至少讓他覺得受歡迎。」
頭一個姊姊開始好生忙碌地在草編手提籃裡翻來找去。第二個一手遮在眼睛上方假裝找小孩。
雷貝嘉－－畢竟她是靠主辦宴會維生的－－覺得別無選擇，只能拍拍手大叫：「好了，大夥兒！」
懶洋洋地，他們轉了身。她從桌上拶起一個棒球舉起來。不對，比棒球要大。那就是壘球了；不用說，是拉腿筋那個女婿的財產，他在當地一家高中教體育。在雷貝嘉看來全都一樣；她從來就不是運動型的人。不過嘛：「打球時間到囉，大夥兒！」她叫道。「巴瑞？諾諾？來吧，就現在！這塊石頭當本壘好了。傑布，把那塊木頭移到該當一壘的地方。帆布袋可以當二壘，三壘呢……誰有個什麼咱們可以拿來當三壘的？」
他們呻吟起來，不過她拒絕放棄。「來吧，各位！展現點活力吧！咱們得把待會要吃的食物消耗掉！」
他們慢吞吞地開始遵命行事，從毛毯起身各自漂向她指定的地點。她轉向運動跑道然後：「呦呼！吉普！」她叫道。吉普原本抱住一隻結實的膝蓋，這會兒停下來朝她的方向瞇眼看。「把你自個兒拖過來！」她下令道。「我們正在籌組壘球賽！」
「噢，貝姬A，我還在想說要跑步。」不過他朝她拖著牛步走了來。
吉普動手改正各壘的位置時，雷貝嘉走去對付迷你卡車裡的繼女。事實上，她恰恰就是吉普的老婆。雷貝嘉希望小兩口不是又鬧了那種笨口角。「小甜甜！」她引吭高歌。她跋涉雜草，兩臂撈起她的紅色印花裙。「派翠！窗子轉下來，派翠。聽得到我講話嗎？有什麼不對嗎？」
派翠轉過臉來往外直勾勾地看著她。看得出她一定很熱。削短的黑髮麥穗樣黏上前額，長了雀斑的尖臉汗光淋漓。不過呢，她還是沒有動手開窗。雷貝嘉攫住門把用力扯－－還好，就在派翠想到要把鎖推下之前。
「好了，這會兒！」雷貝嘉歡唱道。「這是幹嘛啊？」
派翠說：「這個家難道誰想自己靜一下都不成嗎？」
她三十七歲但是看來更像十四，身穿條紋T恤和細竿竿的牛仔褲。而且表現也像十四歲，雷貝嘉忍不住想著；不過她只是說：「出來加入我們吧！我們正要開始壘球賽。」
「不了，謝謝。」
「拜託拜託好嗎？」
「看在老天份上，貝姬，難道你不曉得這玩意我有多討厭？」
「討厭！」雷貝嘉歡聲叫道，故意把意思聽錯。「可你是大好的運動人才啊！我們其他人連壘包該放哪兒都不曉得。可憐的吉普全都得自己來。」
派翠說：「我硬是想不透我們幹嘛要慶祝，小妹訂婚的對象是一個－－一個－－」
看來筆墨難以形容。她兩臂緊夾平板的胸部，臉孔再度扳往前。
「一個什麼？」雷貝嘉問她。「一個人好、正直、口才又棒的男人。一個律師。」
「公司律師。一個會把約會本子帶去野餐的男人；你注意到他的約會本子沒？他跟他那身遊艇打扮、鄉村俱樂部打扮的衣服；好可笑的黃色小平頭；那雙呆裡呆氣的膠底划船鞋；還有瞧瞧他是怎麼給丟到我們身上的！連個警告也沒地丟過來！前一天還是，噢，可憐的諾諾，三十五歲就大家所知還沒給人吻過哪；然後隔天－－我發誓，正是隔天！－－她噗個就冒出話來宣佈八月結婚。」
「欸，好啦，我有個感覺說，她也許是因為緊張才保密不講的，」雷貝嘉說。「她不想搞得自己灰頭土臉－－萬一兩個交往沒結果。再說，也許她是擔心你們姊妹會吹毛求疵。」
這樣擔心可不是沒理由，她沒補這句。
派翠說：「胡說八道。你很清楚她幹嘛保密：他結過婚。結了又離，還帶個拖油瓶－－十二歲的兒子。」
「呃，這種事也難免。」雷貝嘉淡淡說道。
「而且還是這麼個小可憐樣的兒子哪。你看到沒？」派翠往河邊孩子那兒戳隻大拇指，不過雷貝嘉沒有費神轉過頭。「那麼個矮不隆咚小咪咪的兒子！而且監護權全歸巴瑞一定也沒逃過你的法眼。他得幫那孩子煮飯，還有打掃房間，跟別的家長輪流開車送孩子，協助做功課……當然他想討個老婆啊！不支薪的奶媽，我看就這主意。」
「好了，親愛的，這對諾諾是侮辱，」雷貝嘉說。「不管哪個男人只要腦筋清楚，娶諾諾就是看上她本人。」
派翠只是咻咻噴口氣出來，掀起她前額的穗髮。
「你想想吧，」雷貝嘉提醒她。「我不就嫁了帶著三個小女兒的離婚男人？而且瞧，結果很好啊！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我們還會是夫妻。」
這話派翠聽了只是說：「而且你竟然還幫他們開慶祝會！」
「呃，當然要開慶祝會。值得慶祝啊！」雷貝嘉說。「再說：是你跟碧娣說要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我們是問你打不打算開，因為你一逕好喜歡訂婚宴。怎麼，明芙就得了三個！你好像都辦成習慣了。」
雷貝嘉張嘴要辯，因為她幾幾乎確定是派翠和碧娣求她辦個野餐會，一字字講得好明白。不過她又想到，也許她是聽擰了。也許她們的意思只是說，因為曉得她會籌劃個什麼，所以希望能在戶外舉行。（噢，戴維奇女孩可真不喜社交。「我看你是非辦個吵死人的宴會不可，」她們有一個會嘆口氣，然後大家都會到場，坐成一圈一副無聊狀，雷貝嘉苦哈哈地點燃現場氣氛時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撥撥食物。）
呃，無所謂了，因為派翠終於從迷你卡車直了身出來。她猛個把車門關在她後頭然後說：「那咱們就開始吧，如果你打定主意非比賽不可的話。」
「謝了，小甜甜，」雷貝嘉說。「我就知道今天大家會玩得盡興。」
派翠說：「哈！」然後大步走向其他人，丟下雷貝嘉尾隨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