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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柯姆.托賓
       COLM TOIBIN
譯者:高紫文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8年10月19日
定價:360 元
售價:284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92頁
ISBN:9789571375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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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摘錄



  內文摘錄

我已經熟悉死亡的氣味,那股令人作嘔的甜味隨風飄蕩,飄進了這座王宮裡的每個殿堂。現在我很輕易就能感到心平氣和、心滿意足。早上我會凝望天空,欣賞不斷變化的光線。隨著世人開始尋歡作樂,鳥鳴聲也會漸漸出現,接著,隨著白晝漸漸消逝,聲音也會漸漸變弱,最後徹底消失。我看著影子漸漸變長,好多事物悄悄消失,但是死亡的氣味卻始終存留不去。或許是那股味道已經飄進我體內,像個來訪的老朋友一樣,受到熱情款待。那是恐懼與驚慌的味道,那股味道就像空氣一樣,無所不在;那股味道會像早晨的光線,反覆重新出現,一直伴隨著我,在我眼裡注入活力;本來我的眼睛因為等待而變得死氣沉沉,但是現在不再死沉了,現在我的雙眼明亮又靈活。

我下令把屍體放在戶外曝曬一、兩日,直到那股甜味變成惡臭。我喜歡嗡嗡飛來享受盛宴的蒼蠅,牠們微小的身軀構造複雜,細緻美麗,不過卻一直飽受飢餓感所苦;那種飢餓感我現在不只能夠瞭解,甚至能夠體會。

我們現在全都很飢餓。但是食物只會刺激我們更加胃口大開,只會磨利我們的牙齒;吃肉只會讓我們渴望吃更多肉,正如同死亡會讓我們渴望更多死亡。殺人讓我們變得嗜殺,讓靈魂充分獲得滿足,那種滿足感極度強烈,令人稱心快意,不禁渴望獲得更多滿足。

刀子刺進耳朵下面柔軟的肉,刺得熟練精準,接著劃過喉嚨,悄然無聲,就像太陽在天空中移動一樣,不過刀子移動得比較快,比較劇烈。接著,他的暗紅色鮮血流了出來,自然是無聲無息,就像黑夜降臨到熟悉的事物那樣悄然。

他們先剪掉她的頭髮,再把她拖到獻祭臺。女兒的手被緊緊反綁在背後,手腕被繩子磨得破皮,腳踝也被綁住。他們纏綁她的嘴巴,阻止她咒罵父王,她那個懦弱又說謊的父王。儘管如此,我仍舊聽得到她那被遮掩住的尖叫聲,她終於明白,父王真的要殺掉她,她父王為了祈求神明幫助軍隊,真的要拿她的命來祭神。他們倉促草率地剪掉她的頭髮,有個女人硬是用生鏽的刀刃,把女兒的頭皮劃得皮開肉裂。伊妃姬尼亞開始破口大罵,於是他們用一塊舊布堵住她的嘴,好讓大家聽不見她咒罵。雖然她為討好父王,發表了言不由衷的演說,但我還是覺得好驕傲,因為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停止掙扎,一秒都不曾向命運低頭。她沒有放棄,拚命把纏綁住腳踝與手腕的繩子扯鬆,試圖掙脫。她也不停咒罵她父王,要讓她父王感受到女兒有多麼瞧不起他。

現在沒人願意重述她被噤聲之前說的話,不過我知道她當時說了什麼,因為那些話是我教她說的。那些話是我想出來的,希望能讓國王和他的手下收手,放棄那些愚蠢的目的;那些話預告了一旦消息傳開,國王和他周遭的人會發生什麼事。他們把我們的女兒,驕傲又美麗的伊妃姬尼亞,拖到獻祭臺,把她拖過塵土,殺掉祭神,就為了能夠打勝仗。我聽說,女兒在臨死前最後一刻,放聲尖叫,聽到的人,心臟都被她的聲音刺穿。

後來,她被殺害時發出的慘叫聲被緘默與陰謀所取代;她的父王阿迦門農回國後,我騙他以為我不會幫女兒報仇。我隱忍等待,觀察訊號之際,笑容滿面地張開雙臂迎接他。我在宮裡準備一桌飯菜。竟然為這個愚蠢之徒準備飯菜!我還擦了特別的香水,好令他性慾高漲。竟然為這個愚蠢之徒擦香水!

我做好萬全準備,他卻毫無防備。這個光榮凱旋的英雄,雙手沾滿女兒的鮮血。但是他現在手洗乾淨,雙手潔白,毫無汙漬,張開雙臂擁抱朋友,笑容滿面。這個偉大的戰士以為自己馬上就要舉杯慶祝勝利,大啖豐盛的佳餚。他樂得合不攏嘴呀!回國了,心情終於能夠放鬆了!

接著,他終於聽到噩耗,心痛萬分,我看見他猛然痛苦地將手緊握成拳頭。此時,在他自己的王宮裡,在這放鬆的時刻,他好想到石砌的浴池裡好好放鬆。

他說,支持他繼續撐下去的,是想到這一切等著他,療癒身心的水和香料,柔軟乾淨的衣物,熟悉的氣息與聲音。他就像一頭獅子,放盡氣力呼嘯後,口鼻下垂,身軀癱軟,將一切危機意識拋到九霄雲外。

我笑吟吟地說,是呀,我也一直想著要怎麼迎接他。我告訴他,我不只醒著的時候時時刻刻牽掛他,連做夢也會夢見他,我曾經夢見他從香氣四溢的洗澡水中站起身,身子洗得乾乾淨淨。廚房正在烹煮佳餚,侍女正在擺設餐桌,他的友人紛紛聚集。我告訴他,侍女已經把浴池準備妥當。我請他前往浴池,立刻沐浴,他需要沐浴,浸泡在回家的放鬆情緒中。沒錯,回家了,這頭獅子回到家了。我知道獅子回家後,該怎麼對付他。



我命令密探向我通報他什麼時候回來。密探會點燃各個烽火,向遠處的山崗通報消息,各個山崗上的密探會再點燃烽火,向我通報。通報消息的是烽火,不是神明。現在完全沒有任何神明向我伸出援手,或照看我的行動,或明白我的心思。我完全沒有祈求任何神明,我活得孤獨無依,心驚膽寒,因為我知道諸神統治的時代已經過去。

我不祈求神明,在這裡,我孤獨無依,因為我不祈求神明,以後也不會再祈求神明。我只會喃喃低語,單純普通的自言自語。我會說來自這個世界的話語,那些話語充滿懊悔,懊悔著我失去的一切。我會發出像是在祈禱的聲音,但是那些祈禱既不是向誰祈求,也不是幫誰祈求,甚至不是為人而祈禱,因為女兒已經死了,聽不到了。

別人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神明其實對世俗之事漠不關心,祂們有其他事要操心。祂們才不關心凡人的七情六慾和滑稽舉止,就像我不會關心樹上的葉子一樣。我知道葉子長在樹上,凋零後會再長出來,然後又再凋零,就像人來到世上活到死,又會被其他的人取代。我幫不了樹葉,也沒辦法防止樹葉凋零,因此我不會去幫葉子實現欲望。

竟然有人認為是神明讓國王打勝仗;是神明指引,他才能想出每個計劃、採取每個行動;神明知道他早上情緒陰晴不定,晚上又可能會像傻子一樣,莫名其妙地欣喜雀躍;神明會傾聽他的祈求,在神殿裡討論該怎麼幫他;神明贊同並且眼睜睜看著我女兒被殺害。想到這些,我不禁想笑,聽聽自己從咯咯竊笑變成哈哈大笑。

這樁交易很簡單,至少他和他的軍隊是這樣認為的。殺掉無辜的女兒,就能換得風向改變。把女兒殺掉,用刀子割斷她的喉嚨,讓她從此再也無法走進寢宮,無法在早上醒來,讓世上少了她的倩影。如此,神明就會給予獎賞,在她父王的軍隊需要風來協助航行時,刮起順風,在敵人需要風時,讓風靜止。而且,神明會讓她父王的軍士變得機警英勇,讓敵人心生恐懼;神明會賦予刀劍神力,讓他的刀劍變得鋒利,揮起來更快。

國王在世的時候,他和他身邊的人相信神明關心他們的命運,照看著他們,照看著他們每一個人。不過我現在敢大聲說,不論是以前或現在,神明才不管他們死活。凡人祈求神明的聲音,神明根本沒辦法聽見,就好像星星墜落之前在天空中求助的聲音,我們也根本沒辦法聽見,就算我們真的聽見了,也會置若罔聞。

神明有俗事以外的事要操心,那是我們無法想像的。神明根本不太清楚我們活在塵世,如果神明聽得見我們的聲音,那些聲音頂多就像樹林裡的微弱風聲,只是模模糊糊、斷斷續續的窸窣聲。

不過我知道並非一直如此。以前,神明會在早上出現,喚醒我們;以前神明會幫我們梳理頭髮,在我們的嘴裡塞滿甜言蜜語,傾聽我們的慾望,想辦法幫我們實現;以前神明會瞭解我們的心思,會發送徵兆給我們。不久前,我們還記得,死神到來之前,夜晚我們會聽見女人呼喚的聲音,那是呼喚快要死的人回到冥府,催促他們準備上路,安撫心中的猶豫不決,讓死者能安心前往安息地。母親臨死前的那段日子,國王跟我在一起,我們都聽見了那個呼喚聲,母親也有聽到,那個呼喚聲令她安心,明白死神在呼喚她,準備帶她離開。

現在那個呼喚聲停止了,那個像風嘯一般的呼喚聲音不再出現了。死者消逝在自己的時間裡,沒人會幫他們,別人不會注意到,只有在苦短人生中跟他們親近的人,才會注意到。他們從世上消逝後,神明就不再逗留,不再發出縈繞不去的風嘯聲。我注意到了,死者附近一片寂靜。照看死者的神明離開了,祂們走了,不會回來了。

國王是走運,風向才會改變,單純是走運而已。他的部下英勇奮戰,也是走運;他會戰勝,也是走運。要不是走運,他早就戰敗了。他根本不需要拿女兒去祭神。

從我出生那一刻起,就有個褓母在照顧我,在她臨終的那段日子,我們不相信她快要死了。那時候我都會坐在她身邊,陪她聊天,要是真有任何風嘯聲,我們一定會聽到。但是根本什麼聲音都沒有,沒有聲音伴隨她走向死亡,只有寂靜,或是平常從廚房傳來的聲響,還有狗吠聲。後來她就這樣死了,停止呼吸,生命終結。

我走到外頭,仰望天空。當時幫得了我的,只有殘存的禱告詞。祈禱曾經具有強大的力量,能幫一切事物增添意義,如今卻被遺棄,聽起來生疏,力量微弱得可憐,過往的回憶都被鎖在韻律中;在那段歷歷在目的往日歲月中,不論我們祈求什麼,總是能夠實現。現在我們的祈禱被困在時間裡,處處受限,單純只是用來分散注意力;而且,像呼吸一樣,轉瞬即逝,單調乏味。不過,能支撐我們活下去,或許我們該感激的,不是其他,正是禱告,至少現下是如此。



我叫人把屍體抬去埋葬。值此日暮時分,我可以打開露臺的活動遮板,欣賞夕陽西下最後的金黃色蹤跡,還有燕鳥排列成弧形在空中飛行,彷彿鞭子鞭打著斜照的濃密陽光。隨著霧氣漸漸變厚,我可以看見景物的邊緣變得模糊。此時景象不再清晰,正好,我不想再看得清晰,我不需要看清楚,我需要的是像此刻,每個物體都不再獨立分開,都跟附近的物體融合在一塊,正如我和別人所做的一舉一動,也都不再是獨立分開的,留待後人論斷對錯。

沒有什麼事物是穩定的,在這樣的光線中,沒有任何一種色彩是靜止的;陰影愈來愈暗,世界上的事物彼此融合在一起,就好像所有人做的事,全都會融合成一件事,所有人的呼喚與動作,全都融合成一個呼喚,一個動作。到了早上,光線被黑暗洗滌過後,我們將再度面對清晰與單獨的景物。還有,我存放記憶的地方,陰暗模糊,邊緣柔和,像腐蝕似的,很舒適。暫時這樣就夠了。我該睡了。我知道在明亮的日光下,我的記憶會再度變得銳利,變得犀利,像一把刀刃磨得鋒利的匕首,劃過發生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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