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尋

首頁文學小說書籍基本資料

關 於 本 書

‧強力推薦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
‧譯者簡介
‧目 錄
‧得獎記錄

線 上 試 閱

第四章/老虎

作 者 作 品

夢土
老虎的妻子(暢銷新版)

譯 者 作 品

接骨師的女兒
生命如不朽繁星
控制(電影書衣版)
凱瑟和她的小說世界
搞鬼
我們一無所有
呼喚奇蹟的光
女孩們
羅馬四季
拾貝人

文學小說

【類別最新出版】
故鄉無用
故鄉無用(首刷限量 馬尼尼為手繪印簽版)
假面的告白
巴奈回家:凱道.二二八公園的二六四四天
牛仔很忙:歐.亨利短篇小說精選(精裝版)


老虎的妻子(AI0156)
The Tiger's Wife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藍小說
作者:蒂亞.歐布萊特
       Tea Obreht
譯者:施清真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1年12月30日
定價:300 元
售價:237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20頁
ISBN:9789571354903

停售

 轉 寄 給 朋 友

 發 表 書 評 

 我 要 評 等 

Share/Bookmark

線 上 試 閱

 

第四章/老虎



  第四章/老虎

第四章/老虎

詳查每一樁關於老虎之妻的事情之後,我只能告訴你這麼一些事實:一九四一年春末,在毫無預警或是宣告的情況下,德軍開始轟炸京城,而且一連轟炸了三天。

老虎不知道那些是砲彈。他什麼都不知道,只曉得頭頂上飛過的戰鬥機發出尖銳的噓噓聲,飛彈墜落。碉堡另一頭的熊群放聲咆哮,鳥兒忽然默不作聲。煙霧四起,溫暖得嚇人,一個灰灰的太陽似乎在幾分鐘之內升起落下,老虎狂亂不安,口乾舌燥,繞著生鏽的獸欄跑來跑去,像頭公牛一樣低鳴。他孤單而飢餓,再加上數以千計的隆隆砲聲,令他強烈感覺到自己的死亡。他直覺感到死亡逐漸逼近,他甩不掉、卻也不想屈服於這種感覺。他不曉得該如何面對。他的飲水已經乾涸,吃剩下的骨頭散置在石床和獸欄角落之間,他在骨頭之間滾來滾去,發出那種老虎們獨有的悲哀、綿長的聲響。

踱步了兩天之後,他再也走不動,他不得不四肢一攤、病懨懨地躺在自己的糞便裡。他已經失去移動的能力,發不出聲音,也做不出任何反應。一個流彈打中碉堡的南牆──砲彈激起一陣令人窒息的煙霧和灰燼,片片碎石隨之飛濺到他頭部和側腹的肌膚之中,接連好幾個禮拜,小小的碎石啃嚙著他的血肉,直到側著身子翻滾、或是靠在樹上磨蹭之時,他已經感覺不到隱約的刺痛感──他的心臟說不定自此停止跳動。空中眩麗奪目,他感覺自己的皮毛像是受熱的紙張一樣往後捲縮。接下來是漫長的沉默,沉默之中,他蜷縮在獸欄的後方,看著碉堡石牆的破裂一側。這一切都大可讓他送命。但他心頭閃過某種情緒,熱血忽然沸騰,促使他站起來,走過石牆的缺口。那股動力是多麼宏大喔。(不是只有老虎受到影響;多年之後,人們將會報導狼群在街上跑來跑去,一隻北極熊站在河裡。他們也會描述成群鸚鵡在城市上空盤旋了好幾個禮拜,一個著名的工程師和他的家人靠著一隻斑馬的殘骸撐了整整一個月。)

那天晚上,老虎越過城市往北前進,來到碉堡後方的河岸。昔日的通商港口和猶太人區散佈在河岸,一堆堆平坦的磚牆沿著河岸延伸到多瑙河畔。河流被火光照得發亮,墜河的人們被河水沖到老虎站立的岸邊,他考慮是否游過去,在最理想的狀況下,他說不定會放膽一試,但屍體發出的味道讓老虎轉身,逼他回頭走過碉堡的山丘,進入遭到摧毀的城市。

人們肯定看到他,但在瀕臨砲轟之時,他在人們眼中是個惡作劇、腦袋不清楚的錯覺、或是宗教的幻象,怎麼說都不是一隻老虎。身型龐大的他在舊城的巷弄之間靜靜晃蕩,走過一間間遭人擊破的咖啡館和糕餅行,行經一部部插穿展示櫥窗的汽車。他沿著鐵軌往前走,爬過路上一輛輛翻倒在地的電車,走在一條條貫穿城市的電線之下,故障的電線懸掛在空中,好像叢林爬藤一樣汙黑。

等到他抵達凱茲帕垂夫之時,洗劫的暴民已經擠滿大道。人群經過他身邊、走在他前面、跟他並排走,人人手中拿著貂皮大衣、一袋袋麵粉、一包包白糖、天花板燈飾、水龍頭、桌子、椅腳、以及從老房子牆上扯下來的織毯,這些土耳其老房子已在突襲行動中坍塌。他全都不予理會。

天亮之前的幾小時,老虎發現自己來到卡立尼亞的廢棄市場。十五年之後,外公外婆就在距離這裡兩條街之處,買下他們第一棟公寓。死亡的氣息黏附在風中,從北方飄散過來,聞起來不像市場廣場小圓石之間散發出的濃郁臭味。他低頭行走,盡情嗅聞各式各樣難以辨識的氣味──番茄和菠菜濺灑一地,黏附在路面的縫隙之間,破了的雞蛋,海鮮殘渣,一層層凝結在肉攤兩側的殘餘肥油,起司攤四周散發出的濃烈氣味。老虎餓得發狂,他貪婪飲用賣花女郎水桶裡的噴泉泉水,然後把鼻子湊上一個嬰孩的小臉,沉睡的嬰孩裹著毛毯,被人留在賣薄餅的攤子下。

老虎走過下城一個個不敢闔眼的鄰里,第二條河流的聲響縈繞在他耳際,最後終於攀爬小徑,進入君王的森林。我寧願相信他沿著我們那條昔日的馬車車道而行。我想像早在我出生之前的好多年,他那大貓似地的爪子印在碎石路上,他晃著寬厚的肩膀,有氣無力地沿著我童年行走的小路前進,我喜歡這麼想,但事實上,矮樹叢比較容易穿越,他那被京城石子路割破的爪子,走在苔蘚地上也比較輕鬆自在。他一步步走上山丘,樹叢拂過他的脊背,感覺涼爽,最後他終於抵達山頂,遠離燃燒中的城市。

老虎在墓地裡度過下半夜,黎明之時離開城市。有些人親眼看見他離去。起先有個挖墓的工人看到他,那人眼睛幾乎全瞎,也不太相信自己看到一隻老虎撐起後腿亂,翻教堂庭院的垃圾堆,在晨光之中咀嚼薊草。接下來有個小女孩也看到他,小女孩坐在家中馬車的後座,注意到他的身影閃過樹木之間,以為他是一場夢。城市的坦克車指揮官也看到他,三天之後,指揮官舉槍自殺,而且在寫給他未婚妻的最後一封信中提到老虎──今天我從聖馬利亞修道院的池塘裡撈出一個女人發黑的乳房和胃腸,他寫道,即便如此,我也從來沒有見過麥田裡出現老虎這種怪事。最後一個看到老虎的人是個農夫,農夫站在城市南方兩英里的一小塊農地,正在花園裡埋葬自己的兒子,老虎離他太近時,他還丟擲石塊。

老虎漫無目標,只是憑藉腸胃深處、持續湧起的自衛本能。這股與生俱來的本能隱隱告訴他尋找什麼,支撐他一直往前走。接連好幾天,然後是好幾個禮拜,眼前只有漫長焦黑的田野和一望無盡、疊滿死屍的沼澤地。路邊的屍體堆積如山,屍身從樹梢垂掛而下,穿腸剖肚,死氣沉沉。老虎在樹下等著屍體掉下來,然後啃噬殘餘的屍體,直到感染疥癬、掉了兩顆牙齒才繼續前進。他沿著河川逆流而行,走過春雨氾濫的山丘。河面蒙上泛藍的薄霧,蒼白的日光在霧氣之中逐漸黯淡,老虎在空空蕩蕩的平底船裡沉沉入睡。他避開人們居住之處,小小的農莊傳來牛群的聲音,招引他從樹叢裡走了出來,但一望無際的天空和隱隱的人聲嚇壞了他,因此,他沒有久留。

他在河岸某處發現一座廢棄的教堂,教堂的鐘塔半邊長滿了長春藤,藤間擠滿漫步而行的鴿子。他在教堂待了幾個禮拜躲避風雨,但是那裡沒有東西吃,中庭裡的屍體早已腐爛,除了水鳥鳥蛋和沖到岸邊的鯰魚之外,他找不到東西吃,所以他終究繼續前進。到了初秋之時,他已經在沼澤地待了四個月,藉著啃食漂流而過的動物殘骸、以及捕抓河床沿岸的青蛙和蠑螈維生。他身上爬滿水蛭,其中數十隻停駐在他腿間和體側毛皮上,好像一隻隻小眼睛。

一天早晨,在濛濛的霧氣中,他看見一隻野豬。肥壯的褐色野豬被橡果分了心,老虎展開畢生頭一次的追逐獵殺。他不加思索,發出怒吼。他把頭抬高,鼻息有如霧號般粗嘎。野豬頭也不轉,甚至沒有看看誰在後面追趕,一溜煙消失在秋天的樹林中。

老虎敗北,但最起碼是個開始。他在吉普賽人馬戲團的稻草堆裡出生,一輩子食用碉堡獸欄裡一排排肥滋滋、白蒼蒼的獸骨。生平第一遭,獸性令他在睡夢中伸展利爪,以前那股把獸肉拖到獸欄角落的衝動,如今經過盤整,化為某種說不上是挫折的情緒。為了生存,他慢慢卸除被馴養的惰性和笨拙。他的本性日易甦醒,逐漸強化,磨練出慵懶、貓般的反射力;那股失散已久、西伯利亞虎的直覺把他拉向北方,進入寒冷之地。

**

外公成長的小村莊蓋里納,在地圖上不見蹤跡。外公從來沒有帶我去過那裡,他很少提起,也從來沒有表示好奇、渴求、或是想要回去。媽媽無法告訴我任何事情,因為外婆也從來沒有去過蓋里納。布列耶維納的疫苗接種工作告一段落之後,我終於啟程探訪蓋里納,外公早已下葬,我單獨前往,沒有告訴任何人我要去哪裡。

若想造訪蓋里納,你黎明時分就得離開京城,朝向西北方、貫穿郊區的高速公路前進,企業家們在這些郊區興建夏季別墅──一排排沒有庭院的磚房高高豎立,卻始終沒有完工。正門入口後方的各扇門窗大開,空空蕩蕩,瘦弱的小貓零星坐在推滿泥土的獨輪車上。四處可見戰後重建的跡象:油漆店的海報,釘在樹上的五金行宣傳單,浴室磁磚專賣店的公告,木工的廣告旗幟,家具大賣場,水電行。一個岩壁曝露的採石場,一部無人操作、等著白天開工的黃色推土機;一個巨大的廣告看板,看板上有隻插在烤肉串上、焦痕點點的烤羊,號稱是世界最美味的烤肉。

這條公路完全不像我和卓拉開往布列耶維納的公路,即便路旁也有一處處閃爍著青黃色澤、朝向大海延展的葡萄園。老年人在你面前步行橫越道路,後面跟著成群剛剪完毛的綿羊,老人家慢條斯理,停下來招手驅趕胖胖的羔羊,或是脫下鞋子找一找掉進鞋子裡、困擾了他們好幾個鐘頭的小石頭。他們不太在乎你趕時間;在他們看來,你若匆忙趕路,這就表示你事先計畫得不夠周詳。

公路逐漸變窄,變成一條單線道,而且開始爬坡──起先坡度不高,森林圍繞著牧草地,車子一開過彎處,眼前赫然開展,冒出亮晶晶的綠意。從山上開下來、迎面而來的車子不大,車裡擠滿一家大小,悄悄駛進你的車道。你的收音機已經接收邊境另一邊的新聞,但是收訊相當微弱,聲音受到靜電干擾,接連好幾分鐘一片靜默。

你失去日光,忽然之間,你駛過一層低垂的雲堤,濃密的雲層緩緩蓋過你眼前的公路。公路指向你上方的松樹和岩石,一路延伸到高低起伏、一望無盡的牧草草原。搖搖晃晃的破舊房屋零星散布在公路兩旁,依稀可見缺了門的旅社和遠方無名的小溪。你發現你已經好幾英里沒看到任何車輛。你有張地圖,但是地圖派不上用場。你開過一座灰黑、靜默的教堂,教堂的停車場空無一人。加油站裡,沒有人可以告訴你接下來往哪裡去,加油站已經好幾個禮拜沒有接獲任何補給。

一路空蕩的公路上,有個路標為你指出正確的方向,你一不注意就會錯過。白色粉筆在路標上草草寫著聖丹尼諾,還有一個歪斜的箭頭指向下方山谷的碎石小路。路標沒有明示,但是一開上小路,你等於就得在路上過夜;你八成沒辦法一天來回;你得花八個小時在車裡,膝蓋頂著下巴,背靠著車門,你擺在後車箱的手電筒無人使用,也派不上用場,因為倘若想要拿取手電筒,你就得走出車外,而你絕對不會想要下車。

小路陡峭而下,劃穿籬笆圍起的麥田和黑莓田,牧草草原之中,大樹再度林立,在青綠的草地上灑下潔白的花朵。你偶爾經過一隻無人看管的大胖豬,胖豬在小路旁間的土堆翻尋食物,牠抬頭看看你,通常顯得無動於衷。 二十分鐘之後,小路變窄,你在這裡轉彎,過一會就可以看見對面山谷冒出耀眼的光芒;沉靜、濃密的松樹樹林遍布山谷之中,陽光投射在聖丹尼諾修道院碩果僅存的窗戶上,散發出耀眼的光芒。這是修道院依然存在的唯一跡象,人們也將之視為一個奇蹟,因為只要有陽光,一天當中無論什麼時候,你在同一個地方都看得到耀眼的反光。

再過不久就開始出現房屋:起先是一座鐵皮屋頂的農舍,一扇扇高大的窗戶面向小路開啟。農舍無人居住,黑色的藤葉已經蔓延到花園裡,侵占了果園的上方。你轉個彎,眼前赫然出現第二棟屋子,你會看到一位白髮男子坐在陽台上,一看到你的車子,他馬上站起來走回屋裡,速度快得驚人;你知道剛才五分鐘裡,他始終聽著車胎輾過碎石,他也故意讓你看到他用力關上大門。他名叫馬爾柯‧帕洛維奇──你日後會慢慢曉得他是誰。 行經一道小瀑布之後,你就來到村子的中心。十或十二棟灰紅的屋子三三兩兩圍繞著村子的水井、以及獨臂的聖丹尼諾黃銅雕像,每個村民都坐在小酒館陽台的板凳上;每個人都會看到你,但是沒有人會看著你。

**

外公在一棟覆滿長春藤和艷紫花朵的石砌屋子裡長大。屋子已經不存在──空屋矗立了二十年,然後村民一塊接著一塊拆卸石磚,使用磚塊修補馬廄的牆、填補閣樓的缺洞、固定家中的大門。

外公的媽媽難產身亡,爸爸早就過世,外公對他甚至完全沒有印象。外公反倒跟著自己外婆長大,她是村裡的產婆,已經撫養六個孩童長大成人,其中一半是村民和鄰居的小孩。村民對她敬愛有加,尊稱她為「薇拉婆婆」。她只留下一張照片,在這張照片裡,薇拉婆婆是個神情嚴峻的中年婦人,她站在一棟石砌屋子的屋角,屋後是一大片果園,果園朝著下坡延展,慢慢消失在遠方。她的雙手交握在前面,一看就知道常做粗活;臉上的表情似乎顯示拍照的人欠她錢。

當年的屋子只有三個房間。外公睡在壁爐旁邊、一張鋪著稻草床墊的小木床。屋裡有個乾淨的廚房,廚房裡擺著錫罐和鍋子,屋椽上垂吊著一串串大蒜,整齊的儲物室存放泡菜桶、甜椒醬、洋蔥、玫瑰果果醬、自家釀製的水果白蘭地。冬天之時,薇拉婆婆升起一爐爐火,爐火日日夜夜燃燒,從不熄滅;夏天之時,一對白色的鸛鳥在壁爐焦黑的煙囪頂端築巢,鸛鳥聒噪不休,一吵就是好幾個鐘頭。從花園望出去是青翠的高山和河谷,高山俯瞰整個村裡,河谷之中有條亮晶晶的大河,大河沉靜寬闊,繞過河岸才開始變窄,岸邊矗立著一座紅色尖塔的教堂。屋子旁邊有條泥土路,小路從河邊的菩提樹林通往梅樹果園。薇拉婆婆在花園裡種了馬鈴薯、萵苣、紅蘿蔔、和一小叢玫瑰花,她對這一叢玫瑰花所投注的心思,可說是遠近皆知。

據說在中古時代,村子環繞著聖丹尼諾修道院,朝向四方發展。興建修道院的工匠善於繪製草圖和藝術設計,但他卻忽略了一點:軍隊繞過山脈東方進入河谷,不斷干擾修士的清修。結果愈來愈多農夫、牧人和山民朝向修道院圍攏,這些人雖然有辦法長期與熊群、大雪、祖先的幽靈和食人婆婆纏鬥,但是他們卻慢慢發現,一旦出現土耳其的遊騎兵,他們孤零零住在東邊的山坡上,不方便跑到修道院的牆邊避難。他們終於發展出自己一套經濟體系,大約二十戶人家各操各業,自給自足。他們的地產世代相傳,即使修道院毀於一次世界大戰的戰火之中,他們依然偏好離群索居,強烈抗拒外來者。除了夏天偶爾出現的流動市場、以及從山的另一邊嫁到村裡的新娘之外,村民不歡迎外人。

薇拉婆婆的家族始終牧羊,她孤家寡人,一輩子在這一行投注了好多心力,致使外公似乎也會順理成章走上這一行。因此,他在羊群裡長大,羊咩咩的輕嘆、濃重的羊騷味、淚汪汪的羊眼睛、綿羊春天剪毛、光禿禿的蠢樣子,伴隨著他長大。他也從小到大看著羊群的死亡,連同見證羊兒春天遭到宰殺、屠宰、販售。薇拉婆婆善於操刀:她下手又狠又準,就像她做任何事情一樣。從煮飯燒菜到幫他織毛衣,薇拉婆婆絕不拖泥帶水,精準明快。這種生命的韻律已經融入薇拉婆婆的天性,她希望我外公也能謹遵此等韻律:春去秋來,生老病死,皆是直接了當、符合邏輯的過程,無需不必要的感傷。

薇拉婆婆跟所有紀律嚴明的母系家長一樣,堅信外公終究將會聽命行事,因此,她相當信任他的能力──說不定過於信任,因為他六歲的時候,她交給他一根牧羊人專用的小木棍,叫他帶著一群老羊到田裡吃草。在她看來,老羊不會招惹太多麻煩。這是個試煉,外公很高興擔負起新的責任。但他當時年紀太小,以至於日後只記得接下來的零星片段:晨間田野安靜無聲,羊群雪白的側腹彈性十足,他忽然失足跌入一個地洞,他在裡面待了一整晚,孤零零躺在深深的地洞裡、往上凝視一臉困惑的羊群,幾個鐘頭之後,洞口出現薇拉婆婆關切、盈滿晨光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