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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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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ything You Want Me To Be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藍小說
作者:明蒂.梅希亞
       Mindy Mejia
譯者:鄭淑芬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09月08日
定價:360 元
售價:284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36頁
ISBN:978957137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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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二??七年十月

跑步是我一天中最好的部分,因為會讓我遺忘。安靜的大地加上穩定步伐的節奏,這樣的平衡裡有一種力量,可以消除我腦袋裡所有複雜的想法。以前我都在明尼亞波利斯的湖畔步道跑步,搬到這裡來以後,我開始在農場後面的馬路上跑,直到我找到一條更好的路徑。我加入了松谷高中的越野隊。

當然不是正式加入。學校的一名數學老師是越野隊的教練,他想拉我去當助理教練,但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感恩節,每個星期六早上都要集合練跑,我說什麼也不願意。所以我只是跟那些男生一起跑。他們知道方圓三十哩內所有捷徑,而每星期二、四放學後,我們就挑戰鄉野,一小群人類慢慢跑在草原上,牛隻一邊吃草,一邊盯著我們看。大部分的孩子看起來就跟我教的高中生一樣——笨拙,曬得很黑,骨頭上沒長多少肉——可是他們懂得難著性子跑過崎嶇的地形。我們跑在玉米田埂間練習上坡路,在田裡剛收割完畢的軟土上來回跑。我們在足球場上直線衝刺,練習早早搶得領先地位,也繞著克羅斯比湖的步道跑了數十次,練習空間有限時的策略。跑到廢棄的穀倉附近,步道豁然開朗,大部分的隊員都會想要超過前面的人,於是這件事就成了大夥的玩笑。快要接近穀倉時,大家都緊張起來,笑得不懷好意,準備死命衝到前面去。我留在後面,鼓勵落後的孩子,口裡喊著「左腳、右腳」、「重點不是速度,而是努力」、「跟上,不要跟丟了」之類的話。

我會忘記。

我會跑上好幾哩,測量呼吸,跑到小腿發熱接著麻木,看著寬闊、空無的地平線,感覺全然的幸福。她的話會像雨滴一樣滲透,獨立於一切之外,澆灌我內心的某種東西,深入骨子的飢渴,我幾乎不允許自己承認的飢渴。

然後我會忘記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我背著太太胡來。

大半時候我都試著合理化,告訴自己我甚至沒見過荷莉G。她只是電腦螢幕上的一個名字,一個網路上的蛇髮女妖。我對她越來越深的依戀,從效用上來說,跟買一本《閣樓》雜誌有什麼差別嗎?

我知道她的每一件事,卻也什麼都不知道。我知道她對任何一本書或戲劇有什麼感覺,知道她最喜歡什麼飲料、為什麼討厭實境節目、哪種人會讓她緊張。但我不知道她的長相、年紀、體重或生活。她可能離了婚,有六個孩子。她可能正等著調職,以便離開丈夫。我連她站在排隊的人群裡都認不出她來,這怎麼能算出軌呢?

是的,我們有過性關係。三次。只不過那是網路性愛。那跟艾爾莎的羅曼史小說有什麼不一樣?我無人可問,除了荷莉G之外,我不信任任何人。有一天我真的受不了了,開口問她,她說每個人都會在心裡出軌,她很高興我沒有比別人好。我聽了當然是哈哈大笑,可是回她,我更擔心自己比別人更糟糕。這時她說了一句我永遠不會忘記的話。她停頓了好久,才回覆我:「你沒有比我糟糕,這是唯一重要的。」

天啊,看到這句話,我簡直樂翻天了。只有徹頭徹尾的混蛋才會樂成那樣。我把她的回答看了十幾遍,喜歡她用簡單幾個字就把我們兩個配成一對,喜歡我們因此成為唯一能衡量對方的尺規。她說,你沒有比我糟糕。所以她也結婚了。知道她跟我一樣有錯,不知怎麼的感覺更好了,我們兩人連罪行都一樣。

我把自己關在樓上客房,跟瑪麗和艾爾莎說我在改學生報告、寫授課計畫。

有一天晚上,我在擦桌子,準備告退時,艾爾莎問我:「你需要幫那些學生準備多少授課計畫啊?」

「第一年要做的事比較多。我是從頭開始,而且我有六個班,年級和程度都不一樣,更何況我還得教考試範題。我每天都有教書計畫得準備。」

「可是今天是星期五,不是嗎?」艾爾莎看向瑪麗,想要確認,瑪麗靜靜點頭。她正在把吃剩的馬鈴薯倒進一個有很多刮痕的金屬盤。每天晚上吃完飯,她就把剩菜放上面拿到外面給穀倉的貓吃。自從殺雞事件那天之後,她就越來越沒話跟我說,就算說了也都不是什麼重要的話。

「那更有理由及早準備了。」我從冰箱裡拿了一瓶可樂,快閃離開廚房,不讓她有機會繼續問下去。我應該問瑪麗要不要我幫忙洗碗,或是她週末想一起做什麼,好讓我降低一點罪惡感。過去這一個月,每次看著她,那股罪惡感就在我全身上下奔騰。可是她好像對我沒有任何要求,彷彿我是個完全無能的農夫,也將我從她生活的其他領域驅逐出境了。我沒有強求,沒有再努力拉近彼此的關係,而當我緊緊關上客房的門、打開電腦,我其實還覺得自己很有理——我真是個大渾球——因為是她先拒絕我的。為了別人而放棄婚姻的人是瑪麗,而荷莉G在論壇上找到我時,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每天晚上我都在網路上尋找初版書、簽名書,以及珍本書或絕版書。自從我父母在我十歲時離婚之後,那就是我失意時的反射動作。書本吸引我的,不只是可以逃避現實,也是因為它的可預測性。書本是有限的,一個被書封包住的世界,每一次翻開第一頁,就重複一次,想重複幾次都可以。不論托爾斯泰寫得多悲慘,或者恰克?帕拉尼克筆下的人物多常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亂七八糟,他們的故事都已經鉅細靡遺記錄下來,不可避免。不會有意外。我孤單又渴望歸屬感,於是上網找書,結果找到了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荷莉G:你在這裡。

她的話,總是那麼直接了當,截斷我的一堆廢話,出現在螢幕上,抹去我對瑪麗或出軌的任何想法。我精神都來了,但同時也很意外。她通常沒那麼早上線。

荷莉G:今天沒什麼事。我很無聊,想看看你的臉。
文學怪傑:我想這是隱喻的說法。

我當老師還不到兩個月,就已經開始隨時糾正學生的錯誤了。

荷莉G:不,我是說真的。
文學怪傑:??
荷莉G:你想見我嗎?

我在吱吱呀呀的餐桌椅上倏地坐直,再看一次那些字,確定我沒看錯。我打字,刪除,再重打。

文學怪傑:想,可是那不是好主意。妳知道我的狀況。
荷莉G:對,我知道。那我們不要面對面見一次怎麼樣?
文學怪傑:我又要「??」了。妳有什麼想法?
荷莉G:下個星期羅徹斯特的社區劇院要演《簡愛》。
文學怪傑:這個版本是老婆大獲全勝嗎?
荷莉G:你來看了就知道。
文學怪傑:我不懂。妳會去?

荷莉G:星期四的下午場我會在。我會穿灰色洋裝,白色袖口。我們不會講話,也不會坐在附近。只是隔著人群遠遠看一眼。我們見而不見。

文學怪傑:我辦不到。我們已經是在走鋼索了。
荷莉G:放心,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你考慮一下,不管你去不去,我都會在。

天啊,我沒辦法忘掉這個提議。它一連折磨了我兩天。去看一眼,給方圓百哩內唯一在乎我的人一張臉和一個形體,這誘惑實在太強烈了。到了週日晚上,我已經差不多屈服了。兩個陌生人在劇場兩邊各自看戲,有什麼好不正當的呢?我還懷抱希望,也許親眼看到她會澆熄我瘋狂的迷戀。也許她已經六十歲了,又或者全身都是濕疹。我總可以做做夢。

我不能稱病請假。戲還沒演到中場,瑪麗就會知道我請了病假,因為艾爾莎很愛跟校長閒聊。我也還沒有資格休假,不過等我在週一上午走進學校時,我已經有了計畫。我的高四進階英文班正在讀《簡愛》,那我們何不來一場校外教學?我會帶十八名學生一起去,個個都很想跟著超酷的新老師外出一天。那是完美的掩護。我取得校長同意,訂了遊覽車,印了家長同意單,一切都在那天上午第一個學生走進教室前處理妥當。

不過,去看戲的前一天晚上,瑪麗和我上床時,我的欺瞞行為讓自己渾身不舒服了。

瑪麗問:「怎麼了?」

我跟她說了課外教學的事。「我想我只是很緊張,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她打了個哈欠,說:「不會有事的。」

我突然有個想法,翻身面對她。「妳要不要一起來?妳可以到學校跟我們會合,一起搭遊覽車去。那會像以前在明尼亞波利斯時一樣,只是我現在有教師折扣了。」

希望在我的胸口跳動,可是她搖搖手,拍了拍枕頭,躺下來,面對牆壁。

「我明天要帶媽去看心臟科,記得嗎?」
「改時間。」

「不行,彼得,為了看這個醫師,我們等了三個月。你會很順利的。」

「為什麼妳現在都不留時間給我了?」

她轉回來面對我,拉起她那邊的被單。「你在開玩笑嗎?你前一天才問我,然後希望我拋開一切跟你去?」
「我以為會很好玩。我竟然想跟太太一起出去玩,真是對不起了。」

她搖搖頭,用一根手指頭戳我的胸。「不,你剛剛是說,你一個人去,所以很緊張。不要假裝你是在為我們著想。如果你想帶我出去玩,那就等沒有二十個青少年跟著去的時候再說吧。」

她挪到床的另一邊,盡可能離我遠遠的,幾分鐘後就睡著了,而我還清醒地躺在那裡,在黑暗中盯著她的背影。

第二天,我沒辦法專心做事。我把早上的課都分成小組,各自去討論。中午沒胃口吃飯,卡爾問我是怎麼回事,我含糊地說可能是感冒或鼻竇炎。在遊覽車上,有個學生提醒我要點名,這時我才想起來,這個班上我最喜歡的學生,哈蒂?霍夫曼,請假沒來。到羅徹斯特的路程很短,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我們就魚貫進入一間有兩百個觀眾席的小劇院,紅色天鵝絨座椅都褪色了。半數以上的位子坐了人,我盡可能不動聲色地掃視人群,可是沒有人穿灰色洋裝。即使燈光暗了、戲開始演了,我還一直看著那扇該死的門。荷莉G一定會來,我知道。不過為了讓我坐立難安,她有可能會遲到。我根本不知道舞臺上在演什麼,直到坐我左邊的學生倒抽一口氣,用手肘頂了一下我的肋骨。「是哈蒂!」

「什麼?」我低聲問,她指著舞臺。

我把注意力放在演出上,看到哈蒂?霍夫曼就站在舞臺中央,跟一個髮髻綁很緊的老婦人說話。我翻開節目單,看到她的名字就列在主演名單的最上頭。這個小鬼。我把家長同意單發下去時,她一句話也沒說。我以為她會對這次的課外教學有意見,因為哈蒂對每件事都有她的看法,可是這次她一直低著頭看筆記本。她是因為要參與演出而覺得不好意思嗎?

我又專心聽了幾句臺詞,光這幾句就可以知道哈蒂很會演。她沒有試圖改成英國口音,這一點很聰明,臺詞也說得很精準,適切地傳達了簡愛宣布要離開羅伍德女子學校、到桑費爾德莊園開創自己的命運時的不安。
我看她演越久,感覺越詭異。哈蒂平常在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不慌不忙的優雅;我經常會注意到,因為那讓她跟其他學生很不一樣。在舞臺上,那種自信消失了;她徹底成了簡愛。隨著那一幕進行,我的頸背隱隱刺痛。哈蒂屏氣,我也屏氣,順著她的眼神四處流轉。我被她蠱惑的程度,連自己也無法完全理解。也許是因為她是我的學生,所以我也覺得很得意。只是那種感覺不是得意,不完全是。而是更緊張、更讓人不安,好像我應該知道某件我不知道的事。其他學生和我相視而笑,共享無聲的興奮,因為我們發現了自己人的祕密。

現在費爾法克斯太太要她換上最好的衣服,去見羅契斯特先生,於是哈蒂嚴肅地站在那裡,撫平灰色洋裝上的皺褶,緊張地拉了拉亮眼的袖口。「這就是我最好的衣服了,費爾法克斯太太。」

那件洋裝。啊,天啊,怎麼會這樣?

我的後腦勺那股令人不安的感覺爆炸了,一切都變得模糊,視線又再度清楚時,我把身體往前靠,那兩個女人正走過舞臺,到旁邊相連的布景去。哈蒂的下半身背影穩穩撤退,覆蓋在灰色下。灰色,灰色。天啊。

不會的。我轉身仔細看每一個人,急著想找到別人。只要是別人都好。看在老天的份上,我沒有跟自己的學生外遇。可是沒有別人。整個劇院裡沒有別人可能是荷莉G。而且我知道不會有。在潛意識裡,我一看到哈蒂在舞臺上,就知道了。

整場戲接下來的時間就像一片濃霧。我攤坐在座位上,直到有學生問我我還好嗎,我就找藉口到洗手間去。我只想離開那裡;跑出大門,他媽的永遠不要停下來。

我在臉上潑了一堆水,然後在馬桶上坐了十分鐘,試著想清楚接下來要怎麼辦。一直到第二幕,我才想到我還有退路。荷莉G不知道文學怪傑是誰——我並沒有給她線索,好讓她在人群中認出我來。她有什麼理由要懷疑我?拜託,我是帶隊來校外教學,她本來就知道全班都會來。

我把希望都寄託在這一點上,回到座位,可是我腦袋裡的狂亂思緒並沒有被壓制太久。一直到羅契斯特先生向簡愛求婚時,我才猛然回到現實。

「簡,妳懷疑我嗎?」那名演員抓住哈蒂的手臂,把她拉近。

「全心全意。」

他抱住她時,我的脈搏開始猛跳。他年紀比我大,也許三十出頭,所以並沒有書中的羅契斯特那麼老,不過也算接近了。而哈蒂幾乎正是簡愛的年紀,純真的少女,擄獲了羅契斯特歷經滄桑的心。當簡愛明白羅契斯特是真心的,並且接受他的求婚時,好幾件事同時在我的腦袋裡發生。身為超然學者的我認為他們選角選得很好,除了哈蒂飾演簡有點太漂亮了。身為老師的我觀察他們兩人擁抱,她細緻的透紅臉頰摩擦他今天新長出來的灰色鬍碴,感覺有點不舒服,很想保護她。而剩下的我就這麼看著她嬌柔的身軀被年長兩倍的人抱在懷裡,艱難地吞了一大口口水。

而這樣的反應會立刻停止。老天,我看過多少師生不倫的新聞?通常是女老師,都是絕望、沒安全感、涉世未深的女人,給自己洗腦,以為她們愛這些傻小子。我從來就不怪學生。十幾歲的男生連香蕉皮都想上,可是老師根本就沒有任何正當理由可說。她們應該做我馬上要做的事。結束。在開始前停手,或者至少一知道就立刻停下來。我不可能知道荷莉G就是哈蒂。荷莉G是哈蒂是簡愛。她的身分在我眼前變來變去,沒有一個完全符合此刻在舞臺上穿著婚紗和羅契斯特先生遠走高飛的女孩。那些身分的定義再也無法掌握她,就像那個演員沒有資格要求她嫁給他。至少她是在逃開一個有婦之夫。在我等待坐立不安的折磨結束之際,那是唯一一閃而過的安慰,至少某一個版本的她,正在做正確的事。

等到戲終於演完,演員陸續走到幕前,觀眾全部起立鼓掌。飾演羅契斯特先生的演員把哈蒂往前推,掌聲在她鞠躬時更加熱烈了。接著,就在眾人的掌聲中,她直接看著我,並伸手刻意順著洋裝袖子慢慢地滑到袖口。她的嘴角往上彎,眼裡閃爍著千言萬語。本來禮貌回以微笑的我,笑容瞬間消逝,鼓掌的手拍到一半停在那裡。

她知道。

散場後,演員在戲院大廳跟觀眾交流,她則把我攔在角落。旁邊都是人,我們各自的角色就跟幾分鐘前的演員角色一樣清楚,她知道我不可能跑掉。

「哈囉,盧德先生。」

「哈蒂。」我緊守著這個名字,一個小女孩的名字,努力逼自己只跟這個人說話。「這場戲真精彩。我都不知道妳有參與舞臺劇演出。」

「這是我演的第一齣戲。」就算看出來我有多不自在,她也沒揭穿。唯一的線索,是她笑得更燦爛了。

「妳真是戲精,好像演戲演了一輩子。」

她聽了哈哈笑,然後在繼續折磨我之前,就被另一名學生拉走了。

那天晚上刪除「脈動」的帳號之前,我重讀了一遍我們的通話記錄。我們來往的訊息我全都留著,也很慚愧地發現,打從一開始,所有線索都應該很明顯才對。她在一年內就會去紐約。當然,因為她得先從高中畢業。我一直很佩服她念過那麼多書,但那是因為那些全是我出的作業。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別人身上,我應該會覺得很好笑。猶豫了大半夜,我決定傳最後一封信給她。對於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對,最好說得清清楚楚。這封信的用詞遣字讓我很苦惱,我很想告訴她她對我有多大的意義,但我知道連一個鼓勵的字眼都不能給。

接下來那個星期,我看得出來,哈蒂想方設法要跟我說話,我則盡全力避免。鐘聲一響,進階英文班一下課,我就火速離開教室,擔任走廊糾察員,或者找理由到教職員辦公室去。我變得不敢在學校裡落單,一再編藉口在空堂時去找卡爾。那天晚上我找瑪麗出來約會,可是心臟科醫師證實艾爾莎的心臟頂多只能再撐一年,瑪麗太難過了,什麼事都不想做。我問她想不想說給我聽,她只是聳聳肩,把頭撇開。

一週後,哈蒂在上課中攔住我。我讓學生兩人一組討論,她把講話講到一半的搭檔撇下,氣定神閒地晃到教室前面,倚在剛剛收來的那疊報告上。

「哈蒂,妳需要什麼嗎?」我一直盯著電腦,沒抬頭看,但還是可以感覺到她臀部的曲線和頭部的斜度。我知道她穿了大領口的藍色上衣,因為太鬆了,有時會從一邊肩膀滑落。她的手指規律地敲打桌面;她總是從手指透露出她的緊張不安。她站了好一會沒開口,我感覺到她的凝視,知道她在等我看她。我不肯。

「我對報告有點問題。」

「什麼問題?」我繼續打字。
「我不太確定你想要怎麼樣的架構。」

她在說謊,而且甚至懶得編個像樣的謊言。報告的主題是簡單比較一下《簡愛》的書與舞臺劇。哈蒂對作業從來就沒有疑問,而她的語氣也完全不像她。太平靜、太溫順了。我終於抬頭看她,並盡量讓表情和聲音都不帶感情。她近得讓我聞得到她的味道,她的眼睛張得又大又嚴肅。我們四目相對時,她的手指停止敲打的動作。

「我相信妳的報告寫得很好。」這些話好不容易才說出口。
「我特別擔心第三段。希望你覺得那段寫得還可以。」

天啊,她為什麼要這麼年輕?她為什麼是我的學生?到了這個時候,任何一個正直的人想到她都只會想到重罪,為什麼我還是感受到這股強烈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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