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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AK0063)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南琛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2年03月26日
定價:230 元
售價:18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48頁
ISBN:957133622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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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3

照廠子的規矩,李富貴得在床上躺三個月,這才是第三天,總算人沒死,清醒著。可這清醒著受的罪比死過去更大,馬三爺的刀的確夠快,李富貴在挨刀的時候愣沒覺得痛,完事以後馬三爺用燒紅的烙鐵給他消了毒,又用燒酒洗了傷口,這些他全不知道,要不是他在那刀子下來的一忽兒昏死過去,保不定這條命就痛沒了。現在他好歹還活著,直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下面原本的那坨嫩肉現在血肉模糊,中間通氣的地兒插著一個藥捻子,像小豬尾巴一樣翹著。李富貴一醒來就有人吩咐過,那藥捻子千萬不能動,要不然一股子臊尿出來非得淹了創面兒要他的命不可。李富貴心裡早把馬三爺的祖宗八代罵了個遍,他沒法開口罵,要一開口說話牽動了身子,下面就直往外冒血,要沒人在這節骨眼上進來關照他,他這條命就算沒了,罵人是要緊,可是還性命攸關呢。李富貴在心裡罵三爺,一醒過來就罵,直罵到睡過去,又醒過來罵,正罵著,門一響,被李富貴操了祖宗八輩的馬三爺走了進來。

馬三爺走到他身前,看了看他的臉色,然後用手捏著那根像小豬尾巴一樣的藥捻子,捏一會兒,撮一下,然後猛往外一拔,李富貴痛得渾身一哆嗦,直勾勾地看著馬三爺,心裡開始罵三爺的祖宗十八代,馬三爺沒理會他,仔細看了傷口,說:「你尿一回。」

李富貴沒聽明白。

馬三爺又說:「姥姥,我讓你尿尿。你他媽不尿我怎麼知道你好了沒有?」

李富貴才明白是為自己療傷來著,他是想尿,他已經憋了三天三夜沒尿過了。他努力地想尿一次,可就覺得尿一到那出口就像被針戳一樣刺痛,這麼著試了幾次,李富貴實在受不了,他費力地說:「三爺,我尿不出。」

馬三爺皺了皺眉,轉身出去,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他回來了,手裡拿著一根空心的葦管兒,說:「小子,這樣下去沒幾天你非得憋死不可,我給你插個管兒,一來為你瀝尿,二來防你新肉長出來堵了你的尿眼兒,你忍著。」

李富貴還沒來得及去想想這法子成不成,馬三爺就一傢伙把中指長小指粗的葦管兒插了進去,李富貴覺得那痛直從開口處到了小腹,他「媽呀媽呀」地叫了兩聲,心裡說:「我日他姥姥,這一根竿子插到底八成說的就是這事兒。」

馬三爺插完了葦管兒,逕自去了。

三天過後開始有人給李富貴送吃的東西,李富貴吃不下乾糧,每天就喝點稀粥。他現在躺的地方是廠子的廂房,這房子不大,裡面就一張五丈六尺長的通鋪,要在早幾年這通鋪上見天仰著十來個被閹淨了的人,馬三爺他們管這叫「糊家雀兒」。現今世道不比往年,願意進宮做事的人也少了不少,這廂房整一個月就李富貴一人躺著,那通鋪上除了一絲不掛的李富貴,就是他遺下的屎尿和流出的血污,甭說別人,李富貴自己每天聞這味兒都噁心。廠子裡的伙計對他說你滿足吧你,要擱往年,這通鋪上一溜兒排開二十來人照樣屎尿一床,這人還不都活了過來,你一人住這麼寬敞,不受風吹雨打,沒有蟲吃蚊咬,見天有人伺候著,你滿足吧你。

這話倒是真的,這廂房每扇窗戶都糊著幾床厚棉被,四面牆角旮旯但凡有點縫的地兒都灌著石灰漿子,門兒都被牛皮帶繃著,甭說蚊蟲,樑上隔天的灰也漏不進半粒,甭管外面飛沙走石下雹子,這屋裡愣沒一點風絲兒,比那殷實人家剛生了幾代單傳的崽子,正坐月子的媳婦兒住的地兒還嚴實,這不叫享福叫什麼,姥姥。

享福是享福,可有一樁,那葦管兒排尿不俐索,整天憋得慌,這一用力尿就痛得李富貴像剛拉的傷口被人撒了一把海鹽澆了一瓢滾油,那叫一個難受。照鄉下人的說法,這心裡有話不說還憋得慌,現今肚子裡整天憋著一泡陳尿,要不排俐索了,沒準那天就斷了脈,這理兒李富貴不明白,馬三爺可不糊塗,雖說按往年的說法,這閹過的人十個裡能活下六個那就撞了運,李富貴還沒死可這條命十成裡也去了六成,要是那四成再沒了,也就死了個十成十了,這不成,不合規矩。

晃眼過了一月,李富貴剩下的四成命又去了七八分,馬三爺也急了,最後跺了跺腳,說:「奶奶的,我就為你出一回血。」

出血就是出錢,出錢請人來為李富貴治病,可請的不是醫生,是一個比李富貴還小的小混混。小混混一見李富貴的樣就樂了,說:「兄弟,還活著哪?」李富貴說不出話,只是點頭,小混混說:「兄弟你別怕,我給你治。」說完爬到鋪上,腦袋湊近他的襠,嘴叼起那根救命的葦管兒,開始往外吸,一邊吸一邊吐,血水、尿水、膿水,反正是憋在肚子裡的東西都被他吸了出來,吐了一床。

尿吸完了,李富貴也好受了,他的命也算是被撿了回來,小混混臨走的時候,李富貴嗓子眼裡冒出一句話:「謝謝你,兄弟。」

◆ ◆ ◆ ◆


過了這一遭,李富貴就算活了,又過了十來天,那根要命的葦管兒也離開了他的身子,他長出了新肉,也可以下床走走了,馬三爺來看過他一次,給他一個小小的荷包似的鹿皮袋子,這是他以後進宮取「寶」的憑證,上面繡著號,這「寶」雖離了他的身子,可也不能隨便就丟,這死了以後還得請人再給他縫上,這才算得完整。

又熬過了一個月,李富貴這傷也好得差不離了,他琢磨著該是走的時候了,馬三爺這廠子是管淨身的,該不是還管養著他,那間臊臭熏天的屋子也住膩了,姥姥,真他媽的難受。正見天琢磨著,馬三爺讓人來請李富貴去堂屋說話,李富貴去了,他又來到了他和父親剛進馬三爺廠子時待過的客廳。

馬三爺滿臉堆著笑,讓他坐下,給他泡了茶,李富貴覺得有點子驚駭,同時也有些興奮,這三個月他沒白過,他明白了他以前三年也明白不了的事兒,這苦是白受的嗎?別說白受,這還是花三十兩銀子買的,他預感他得勢的日子就快到了。

馬三爺等他坐定了,茶也沏好了,說:「貴子,你這傷也養好了,老在我這兒住著也不是個事兒,我正替你急呢,這不,趙公公那兒傳過話來,你今天就進宮去,一會兒就有內務府的人來接你,你收拾一下東西,這人立馬就到。」

李富貴說:「馬三爺,我在這兒啥行李也沒有,抬腳就走,用不著收拾。」

馬三爺點頭,說:「就這麼著吧,你在這兒喝茶等著,一會兒人來了,你跟著他們去吧,這日子今天才算開始,往後能不能得勢,全看你的造化,三爺倒是盼著你出頭,你出頭了也忘不了三爺不是。」

李富貴心裡痛罵著他的祖宗八代,嘴上說:「那是,三爺,怎麼著也忘不了您啊。」

說話間,外面有人高聲說:「三爺,內務府的大爺來了。」

馬三爺站起來,對李富貴說:「貴子,人來了,你這就跟他去吧。」

李富貴站起來,給馬三爺打了個千兒,往外走去,馬三爺在後面說:「貴子,今兒是宣統二年十一月初三,你記著,這是你進宮的日子。」

李富貴沒吭氣,他記住了這日子,而且再也沒忘記過,他出門的時候眼角看見有一老一少兩個人站在牆角處,眼巴巴地看著他,他覺得老的那人特像他爹李大傻子,小的那人特像他,他立馬想起了淨身那天的事,想著想著,他的襠下濕了一片,他尿了。

往後李富貴就落下了小便失禁的毛病,到老也沒治好,身上整天有一股子臊氣,這臊氣伴隨了他一生。

李富貴出了馬三爺的廠子,他要進宮了,他永遠記住了他爹李大傻子在他淨身前最後的話:「記住,你千萬要得勢啊。」

現在,十六歲的李富貴覺得自己真的已經得勢了,「這苦哪能就白吃呢,還別說是花三十兩銀子買的,姥姥。」他心裡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