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清帝國到習近平：中國現代化四百年（套書）(WT02013)
Making China Modern: From the Great Qing to Xi Jinping

類別： 史地‧法律‧政治>評論
叢書系列：春山出版
作者：余凱思
       Klaus Mühlhahn
譯者：黃中憲
出版社：春山出版
出版日期：2022年01月21日
定價：1200 元
售價：948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976頁
ISBN：9786269555697

【中文版作者序｜內文摘錄】

▼  內文摘錄

【導論】

中國崛起於二十世紀末、二十一世紀初，無疑是改變當今世界面貌的最重大發展之一。中國近年來超乎尋常且前所未見的經濟成長、在科學和科技領域快速迎頭趕上、對地緣政治日益強大的影響力，正改變全球的權力格局。二○一二年十一月，在北京「復興之路」展覽的開幕儀式上，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首度提到「中國夢」，說「中國夢」就是「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這檔展覽說的是二十世紀中國洗刷過往恥辱的故事，中國在十九世紀鴉片戰爭敗給西方帝國主義者是這些恥辱的開端。

如果我們正在見證這樣一個轉捩點，我們該如何從歷史角度去理解它？今日許多研究中國政治或經濟的人，根據中國官方的一貫說法，認為中國崛起是這四十年的事，始於一九七八年鄧小平掌權，但歷史學家應當知道，中國崛起所花的時間遠超過四十年。百年來中國努力克服許多過去的難題，成就斐然。然而，這齣大戲會演成什麼樣子，仍是尚待答覆的問題。歷史或許是估量未來可能局面的唯一指引。要瞭解崛起的中國，就應認識其背後的歷史：更早期的幾個輝煌盛世、盛世與盛世間的衰落與危機、二十世紀鍥而不捨的復興作為。歷史視角也會揭露過去成敗背後的原因。因為如果繁榮、自信的中國時代在某種程度上將成為二十一世紀的最大特徵，那麼這當歸因於中國的歷史遺產和經驗，以及它克服逆境的能力。

本書建議的做法是重新審視中國現代史，亦即藉由審視中國過去的幾個主要面向，以利我們更精確且細膩地理解中國當前的局面。是時候該對中國的現代發展歷程建立與時俱進、深刻且全面的理解了。這項任務旨在說明中國是如何從過去發展成今日的模樣，以及對未來可能會有的影響。中國過去的政策和作為，能為弄清楚當今的難題提供指引和脈絡。有幾個問題最為相關且迫切需要釐清——中國所已經歷、測試、履行的道路是什麼樣的路？現代中國面臨的難題與它過去面臨的難題相比，有何差別？歷史研究能對理解當前情勢和中國為克服潛伏挑戰所付出的形形色色努力有何貢獻？哪些歷史過程和事件影響了今日中國政治、經濟制度與結構的起源和轉變？簡而言之，針對中國在走向未來過程中所面對的種種選擇，歷史視角能提供什麼解釋？

一個最根本的問題是，為了理解現代中國的形成，我們得追溯到多遠的過去。歷史分期是最重要且最有意義的歷史詮釋工具之一。歷史解釋基本上取決於對一時期起於何時、止於何時的思考。在悠久的中國歷史裡，有許多時刻可以視為當今局面的先兆。有諸多著作、觀念、決定可以視為和當今中國情勢有關連性。本書的目標，是要成為足以說明現代中國如何在長時段（longue duree）歷史裡形成的一部歷史著作，希望帶領讀者認識到中國某些最重要制度的賡續不斷、長期問題與挑戰的始終未消，以及中國在國際舞臺上的卓越地位。近世（現代早期）時期（約十七世紀中葉至十八世紀結束）是完成這道敘事的重要起點。從許多方面來看，這個時期不只可視為傳統中國敗落的「帝制晚期」階段，還可視為預示未來局面的「現代早期」。在這始於一六四四年滿清入主中國的時期，中華帝國晚期的許多核心制度問世，國勢臻於極盛。存在於此時期或在此時期創立的基本社會制度、文化制度，塑造了接下來十九、二十世紀中國的歷史發展軌跡，也影響了中國的政治選擇。

有一點必須指出，即本書使用的「現代中國」一詞，純粹從時間角度著眼，未把它當成規範性框架。此詞指的是若欲對中國的社會、經濟、文化、政治發展做周密思考，所應審視的將近三百年時間跨度。本書也不把現代中國理解為一個絕對的範疇，而是理解為一個持續在演變的社會體系，而這個體系的形成牽涉到以外國或外來藍圖為基礎建立新制度，以及動員某些特定本土制度性資源、政治利益和經濟計畫。本書不認為現代一詞的定義，只能以普世或西方的模式為依歸。這類看法會誤解歷史，會誤判歐美以外的現代化過程，會錯過現代性的許多版本和變體。中國鍥而不捨尋找西方現代性的替代物及其變體，拒絕占據主導地位的簡單西方中心現代性、現代化概念。

由此可見，進入現代也不表示要割離過去。雖然現代性一說本身，前提是轉變了被視為前現代的任何東西，但歷史根源和遺產依舊舉足輕重。其實，傳統與現代的並存，也就是本土與外來的並存，是當代生活的一部分。從許多方面來看，中國的傳統社會組織不只繼續在政治、經濟上發揮作用，而且繼續在發展方面扮演重要角色。本書對「現代」的理解是，它在時間上和地方上都是相對的，而且是中國境內形形色色行動者為使國家富強而堅持不懈普遍追求的目標。促成現代中國形成的最大動力，是中國人頻繁清楚表露的那股欲使國家重臻富強進步之境的念頭。

本書旨在運用歷史研究的方法來呈現現代中國的形成，凸顯中國的經驗和它自身的視角。本書不強調文化傳統的影響力、意識形態的力量、中國新舊皇帝間的鬥爭之類常被提及因素的作用，而是以制度（institutions）作為理解現代期間之中國的切入點。這一研究方法有利於對現代中國的歷史做範圍廣大但條理分明的探索，並囊括各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檢視制度及其在事件、決定、過程裡所起的作用，也有益於對歷史發展有更精確且系統化的理解和更清楚的解釋。制度對政治決定、對社會生活、文化生活、對經濟活動，影響甚大。因此，研究制度可以揭露為何某些國家強盛、某些國家衰落，為何某些國家發展較快、某些國家較慢，為何有些社會得到善治、有些社會未得到善治。這樣的探問方式還有一個好處，即在文化上、政治上保持中立。它不套用外部標準，而且使中國歷史成為可拿來持續做比較的研究對象。花些時間思索一下中國和其他地方有什麼制度和為什麼那些制度很重要，有助於釐清問題。

「制度」一詞在日常用語裡語意含糊。根據社會科學的定義，制度是成文或不成文的規則，或者更精確地說，是人類為促成社會眾人合作而擬出的規章。制度使一個群體裡的成員可以順利合作，而這建立在因為擁有共同規則、假設、期待和價值觀而來的互信上。在順暢運作的制度框架裡，行動者學習信賴可以達成預料結果的某些程序，從而堅守那些程序。

社會生活、經濟生活的進步，取決於人的通力合作和相互支持。社會的每個層級──從家庭或氏族這樣的小團體，到大公司或國家之類的巨大實體──都需要成員的合作，才能提供共同的貨物與服務、裁定糾紛、維持秩序、辦好教育和福利救濟。不管是在哪個社會群體裡，要其成員長久合作，都不是件易事，尤以在所處的環境正在改變之時為然。為維繫合作，團體建立了制度，以把責任和權力分派給挑選出來的人，並利用獎懲影響人們的期待、作為鼓勵人們的誘因，以及評估自己行動可能帶來的收益或後果。規則內化於個別成員心中且成為他們世界觀或堅定信念的一部分時，規則成為制度。所以，制度性規則（institutional rules）是治理機構、公司、鄉村市場之類複雜組織的基礎。制度於特定組織裡表現自我，組織成員遵循白紙黑字的任務、職責和分工規定，體現對彼此的理解、相互的信賴、共同的內部文化。制度是所有互動的基礎，而且在幕後運作。

制度會布置出一個無形的基礎結構，藉以影響並協調組織中個別成員的行為。制度從過去一代代傳下來，然後繼續影響後來的制度。制度元素深植於社會記憶和認知模式裡，大大影響偏好和選擇。社會面臨新情勢或新挑戰時，既有的制度元素制約了可能回應方式的多寡。從過去傳下來的制度，預設了回應新情勢的行?模式。

制度為日常社會、經濟、政治生活提供了相對較可預期的依循架構，但它們並非不容變更、未曾遭遇反對。制度是動態且不斷演變的規章，在制度下，行為模式長久不變，但仍會因外部壓力或內在挑戰而發生改變。然而，制度化的行為可能很難改變。產生新規則、新機制是可能的，但需要有自覺的選擇和行動才能辦到。學者認為制度會影響但不必然決定行為，因為行動者能決定要不要遵循規則。較新的制度概念則強調，界定組織結構並賦予其正當性者，是組織與其歷史環境間的互動。簡而言之，想要瞭解制度性結構，就要瞭解歷史。

誠如諾思（Douglass North）所主張的，「制度的改變會影響社會在長久歲月裡的演變方式，因此是理解歷史變遷的關鍵。」為使成員間的合作和互動井然有序，社會建立了制度，而制度裡的無形改變，又影響著歷史發展。文化元素、意識形態元素也在維持制度內的常或促成制度內的變上發揮作用。我們需要掌握脈絡──亦即文化訊息和歷史訊息──才能真正探明制度。

制度因社會而異。制度使各式各樣的關係和行為得以出現，從而決定了組織與政策的成效，以及在權利的享有和社會資源的分配上產生多種不同的經濟結果與政治結果。制度有時具包容力、穩定、有效率、能因應環境改變，但有時也沒效率、受到質疑、與環境變遷脫節、具榨取性。良好且包容的制度，能促進有益於廣泛人群和個人的合作及行為。良好的制度也能促進改良和投資，並透過教育提升知識與技能的散播，從而有利於發展。良好的制度使人口成長率維持平穩，促成穩定與和平。良好的制度讓資源的聯合調度成為可能，也讓有益的政策（例如公共財與公共服務的提供）能夠實現。最重要的是，這些制度性基礎的品質，決定了社會的福祉。

本書講述現代中國的形成過程，把焦點擺在制度上，會帶領讀者越出政治史的範疇，向更為寬闊的歷史領域探索，並把歷史的數個分支整合在一塊，尋找涵蓋面更廣的制度性結構和過程，藉以說明某些事件為何會發生。制度史探究人如何合作，探究人利用何種安排來達成共同的目標。本書對商業、市場、金錢也會投以應有的關注。制度史的研究牽涉到社會如何組織及合作如何達成，也關係到政府、村莊和城市、經濟實體、軍隊之類組織背後的規章。總而言之，這些規章以複雜的方式與宗教觀、政治觀、本土文化傳統和來自外界的事物互動。制度史的視角不僅本身就很重要，同時也為更全面地理解今日中國提供了基礎。

本書使用以制度史切入的研究方法，目標是希望涵蓋中國史的各個主要層面──不只統治者、意識形態、文化實踐，還有社會、經濟、法律、司法；其他的歷史著作，出於這個或那個等不同原因，少了這樣的廣度。本書除會按照時間先後順序講述與現代中國興起有關的事件，還會說明三百多年歲月裡一個發展如何導致另一個發展。全書將聚焦於被中國追求現代化之計畫與雄心在背後推著走的制度發展過程，在敘述上講求有理論根據、立場持平，且偶爾會質疑關於中國史的傳統假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