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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版序
引言
譯後記
第一章 流亡的印第安納人

人物傳記

【類別最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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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德先生:親歷中國六十年的傳奇教授(WHA0082)
WINTER IN CHINA

類別: 社會‧文化‧傳記>人物傳記
叢書系列:香港中和
作者:伯特‧斯特恩
       Bert Stern
譯者:馬小悟、余婉卉
出版社:香港中和
出版日期:2016年08月12日
定價:490 元
售價:387 元(約79折)
開本:16開/平裝/352頁
ISBN:9789888369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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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版序引言譯後記第一章 流亡的印第安納人



  引言

這段旅程始於1980年9月,彼時我教英文的沃巴什學院收到一封來自羅伯特.溫德的信,他稱自己為學院最年長的在世校友。儘管七十五年裡沒有一個人聽聞過他的音訊,他的說法卻證明是事實。他解釋道,這些年來自己主要在中國的一流大學任教。


他寫這封信的目的是推薦王汝杰入學。溫德已經指導了王汝杰幾年,認為他已經準備好了接受美國教育。王汝杰的表現無愧於溫德的讚賞。他不只是一個優異的學生,更是一位能幹敬業的老師。我和王汝杰談論書籍和羅伯特.溫德 ── 他曾是王汝杰父母的同事,並擔任過好幾年王汝杰的導師。我對溫德很著迷,這位神秘的老人1923年去了中國,從此幾乎長居於斯,除了二戰期間曾短暫返美。當然,我們也談論中國。在那種語境裡,我好似一個初學者,久久沉迷於唐詩,亞洲泛靈論(我曾去印度旅行),以及“文革”,但實際所知往往寥寥。


那段時日我受《西行漫記》影響很大。久為學者圈中一員,我相信,作為一個階級,如果我們和農民多待一陣兒,分享他們的工作和生活狀況,我們會變成更有趣更進步的人類。我在一間沒有暖氣的粗陋木屋中住了幾年,我珍視在那兒的收穫,與“教養不高”的鄰居一起過較簡單、不那麼舒適的生活,我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我在墨西哥和中美洲的其他國家展開艱苦旅行,還認為自己在毛澤東眼中,應該不像我的許多同事那樣亟需一場文化革命來洗禮靈魂。


實際上,我充滿了各種對中國的幻想,即便聽王汝杰講述他當紅衛兵的經歷,我也未能全部擯除這些幻想。例如,他曾經和一群紅衛兵圍攻、審訊身為北大知名教授的父親。但他“文革”故事中淋漓盡致的狂暴讓我著迷。在這所位於印第安納州一塊玉米地的小學院裡,我感受到終身教職的安穩和拘束,令人索然。在某個時刻,我知道,就像一個人一輩子有那麼一兩次會意識到自己真正需要甚麼,我需要去中國。


我的妻子,已經在日本生活過幾年,也對去中國倍感期待。至於我們五歲的女兒安娜……好吧,二十年前我曾帶著兩個小孩去希臘的塞薩洛尼基,我憑富布賴特獎學金在那兒的一所大學教了兩年書,這種連根拔起的生活並沒有傷害到他們,因此我準備再次檢驗自己壯遊的信仰,且帶著孩子。


諸事具備,尚缺教職,王汝杰差不多為我謀了一個。他的父母都是英語系受人尊敬、處於半退休狀態的教授。通過他們,我獲得了一個一年的職位。通告很簡略:“校長邀請您下個學年授課。正式邀請函稍後奉上。”我還記得收到任職電報的那一天。這個巨大飛躍的真實性,讓我倏忽不知所措。我想我臉色蒼白。那時正來學院訪問的羅伯特.布萊(Robert Bly),對我說了三個詞,巨大而永久地改變了我的人生:“That’s just fear。”(那只是害怕)我第一次意識到,那不是害怕,而是恐慌,這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當我們在甘迺迪機場踏上登機通道時,相同的震動不出所料地擊中了安娜。“我去那兒過夏天,但不要待一整年”,她宣稱,並死死抓住通道扶手。我不得不把她掰下來,當然很難受。她不肯安定,直到空乘給我們送餐。冒險剝下餐盤錫紙,探尋下面的神奇食物,她沉浸其中,看起來總算發現了這一趟的好處。


我們在華的最初時光有許多值得一說:安娜如何進入一所容納五百個孩子的幼兒園,好幾個月都一言不發,直到會說幼兒園通行的漢語;我們如何騎著自行車勘察校園,發現圓明園毗鄰北大,被毀的宮殿和破損的石獸如何成為安娜最愛的遊樂場。我們起初都因太無知而體會不到文化衝擊。我們眼前的一切是平靜的,即便人們整齊劃一地穿著毛式的中山裝,甚至有顯而易見的軍事主義,而校園廣播一天兩次高吼指令和節拍,要求所有身體健全的人一齊做操。當時還發生了一些神秘之事:比如,我的學生會給我帶來一些官方的紙條,我必須簽署,然後還給那個坐在訪問學者宿舍門口的小幹事 ── 而我花了幾個月才接受事實,即“文革”只是在名義上結束了,我的學生和同事們仍然被緊緊箍在那個令人謹小慎微的系統中。


改變需要一段時間。我多次私下和學生聊天,但其內容必然限於我能理解的範圍。當這個範圍擴大,有些學生,包括那個如同“私人導遊”、文化翻譯的聰明年輕人,開始教我們一些東西 ── 例如,他指著黨內高官集體亮相的新聞照片,說有張面孔不在其中,這是已經發生的一場政治大變動的唯一線索。另有一次,他告訴我,有位畫家被捕,因為他描繪標準場景時多了幾筆陰霾,在當局看來這就是政治批判。


我之所以需要一些時間來看透現狀,還因為,我們有一陣和其他“外國專家”一起下鄉,很多人歡呼當局的仁慈。例如,有次訪問一處解放軍基地,我們目睹某個突擊部隊正在訓練障礙項目和白刃互搏,令人印象深刻,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軍民魚水情。我們離開時深覺中國是和善的。畢竟那時,即便老練如費正清也對毛澤東的革命懷有同情,就像溫德一開始的感覺。


所有這些都發生在1984年的夏末和秋天。更具真實感的事情呈現在我眼前,始於我第一次拜訪羅伯特.溫德,他的寓所在校園北隅。我見他時,他97歲,兩年前被自行車撞後就臥床不起。他常常昏睡或迷糊,絕不像個適於交談的對象。我第一次拜訪他是正式的,目的是給他捎去沃巴什學院院長路易斯.索爾特(Lewis Salter)的口信,帶給他索爾特簽署的榮譽博士學位證(不久它就掛在溫德床頭上方,我不知道這是否出自他本人的意願)。


溫德一開始就吸引了我(主要是第十八章所寫的第一次拜訪),我旋即意識到,我要盡量多地和他交流。我的想法有些自私。如我所說,我對中國歷史一無所知,溫德的經歷讓我看到中國的前景,他在中國度過了動盪喧囂的20世紀。不過我也有不那麼自利的動機。溫德陷入了困頓,病痛和周遭環境讓他無望 ── 他知道這些,也時常抱怨,要我想方設法幫他解脫。講他的故事,對我來說,是我給予他某種解脫的唯一方法。他對自己這一生是否有價值心存疑慮,而我在還不太了解他做過甚麼有價值的事之前,便早已覺得 ── 他此生是值得的。


一開始,我可以拼湊的故事如同幽靈。他腦海中不同時期的人和事件互相交織成一個奇怪的原型。更悲催的是,我對中國歷史實在無知,所以基本無法將訪談材料聚攏起來,只能盡其所能地被動記錄。


我,夢一般地騎著單車,沿著清風拂過的荷花池,去向校園西北角的小屋,在並不太久遠的過去,這一區域尚是皇家獵場的一部分。在門口,溫德的傭人會跟我打招呼,這個姓王的女人並不很情願見到我,因為我的來訪會讓老人變得躁動而難以平靜。不過,她對我仍算和善,希望從我這兒找到下家,她的命運往往取決於先生們的好意。


進了屋,她會帶我穿過一間小的前廳,那是她和丈夫住的地方,走過一條短的廊道,它從右切入一處櫥櫃般的空間,那是老溫德曾經的書房,現在的臥室。這房間窗子緊閉,有一格玻璃由結實的木板取而代之,這樣老人就無法因為暴躁、尿味襲來而打破它。他時常昏睡著,一個大塊頭,穿著有夾層的中山裝,填滿了、甚至看似要溢出那小床,他滿面憔悴,幾如死人。


一套古典雕花的柚木壁櫥覆蓋了整面牆(我無法想像溫德如何在戰亂和逃亡中將它保留下來)。他早期生活的其他痕跡掛在牆上。有幅清代的畫,畫上是一位穿紅色斗篷的大鬍子男人牽著駱駝翻越雪山。人和駱駝都帶著一股聖潔的傲然之氣凝視著澄澈的山巔穹頂。這是一幅行者的圖畫,它讚美那種孤獨和無畏的追尋之旅。它對面的那幅油畫,王岷源告訴我,那是溫德還不到五十歲時的自畫像:如上圖騎馬者那樣大而粗的鬍鬚,有著那種專橫的、英國式的英俊。溫德的另一幅畫,現今屬於我了,上有一位年輕的漁夫直視著我們,右手握著一隻小海馬,明顯是表達情慾。


溫德的藏畫



其他東西只有幾樣:一個卷軸,上面的幾個大字為:“辭舊迎新,百花齊放”;沃巴什學院的獎旗和獎狀掛在溫德床尾那面牆上;一台彩電,這是最後一扇為溫德打開室外天地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