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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與美
肥與美
假設你想要找出一些理由，來證明現在流行的苗條即將面臨轉變。在《世界觀察》（World Watch）中，有一篇備受爭議的文章〈面對食物短缺〉（Facing Food Scarcity），作者是這份期刊的發行人萊斯特‧布朗（Lester R. Brown），大肆宣揚華盛頓「世界農業展望會」（World Agricultural Outlook Board）近來所作的一項估計。這則可怕消息是這樣說的：「以全球一日的消費量來估算，預估一九九六年全球剩餘的穀類存貨儲備只夠四十九天之用－－這是空前的低水準。」穀類存貨儲備（carryover grain stocks）是針對逐漸增加之糧食需求，全球供應能力的主要指標。這種預防短缺的儲備此時正在遞減。譬如，中國在兩年的時間內，就從一個純穀物出口國家變成主要的進口國；印尼、伊朗、巴基斯坦、埃及、衣索比亞、奈及利亞、墨西哥、孟加拉與印度的穀物進口需求已經爆增；而全球的漁獲量如果不是減少的話，也已經開始呈現平穩不升的走勢。最近的這些發展，強化了該篇文章的結論－－它以戲劇性的警告語調說道：「的確，就可預見的未來而言，人類有史以來第一次正在面對每人海產和穀類消耗量穩定下降的前景。」
在目前的情況之下，在一個愈來愈脆弱的世界中，突發的全球性乾旱就可能引發糧食短缺的緊急狀況。弔詭的是，它所引起的第一個效應會是食物－－肉類－－供給的急劇增加。由於飼料愈來愈少，價格趨於昂貴，各地的農民沒有辦法擔負餵養牲畜的花費，便紛紛將牠們屠宰。供應過多會鼓勵人們拼命吃肉，一方面因為價格會突然變得十分低廉，另一方面是因為不久這些肉類就會從一般人的餐桌上消失，只有有錢人家還吃得起。結果，原本已經比富人肥胖的貧窮人家，因為大嚼廉價肉類，先會變得更肥。但是，一等到肉類消失，供應短缺，許多人就會變瘦，瘦得很痛苦。然而，原本因為窮人多肥胖而蔑視肥胖的富人，在窮人變瘦後，很可能會覺得肥胖其實很美麗。一般人對何謂美麗的認知，很可能在一夕之間整個改觀。安娜‧妮可‧史密斯（Anna Nicole Smith）會突然出現在《風尚》雜誌的封面上。她豐滿的體型早已使她成為新一代圓胖追星族喜歡把相片貼在牆壁上的模特兒。但是未來或許是她的天下。她已顯示出她有把握時機的天賦，我打賭她有機會成為下一個波士尼亞男孩眼中的貝蒂‧葛瑞伯（Betty Grable）。
若想喚起短缺的幽靈以便吸引注意力，其實並不需要發生劇烈的食物短缺，就想想七○年代的石油危機吧。只消暗示全球糧食供給將會有新一波的威脅，可能就會對我們加諸肥胖的美學訴求與營養價值產生決定性的變化。全球性飢餓的第一道暗示或許就足以改變整個食物文化，提高焦慮，讓人們突然間重新發現肥胖的益處及其始料未及的美。
我們還可找到其他理由來想像，人的品味將從瘦改變到胖。有一件事我們可以確定：假如文明繼續存在，一定會有某個時代，肥再度成為美的，而瘦令人厭惡。就像大多數的時尚變換，現在這個時尚將遵循那在整個歷史中，特別是在流行的歷史中，一直運作著的無形的、循環的原則。唯一的規則就是：遭淘汰者將會再度當紅，而當紅者有一天會受到淘汰。在漫長的歷史中，鐘擺會擺盪於愛瘦與愛肥之間。
有一次，我和羅蘭‧巴特一起坐車，從新港（New Haven）前往倚色佳（Ithaca）。在賓罕頓（Binghamton）時，我問他對披頭四造成長頭髮突然風靡有何看法。那是六○年代男人女性化的徵象嗎？是邁向一種新的雌雄同體的文化變遷嗎？那是回歸更早的浪漫主義時代的一個徵象嗎？－－在浪漫主義時代，長頭髮被認為是某種更高、更自由意識未加修飾的表現。我繼續對這品味的劇烈改變找出可能的解釋。巴特聳聳肩，頗不以為然。對他來說，這改變純粹是形式上的。既然五○年代是短髮當道，新的規則就要求長髮來取代。其中唯一可以找到的重要意義就是任意性：保證短裙將隨長裙之後流行，灰棕色和中性色調流行過後會爆發五顏六色，隨著時間過去，薄皮帶將加厚，在平底鞋之後會流行高跟鞋，正如日落後月亮會出現一樣。流行不是自然的事物，但它自有其法則；所以，肥胖再度風行也可能無緣無故就發生。
當然，這樣的過程會遭到保健－美容－健身工業的抗拒；畢竟，業者已對瘦身投下巨額賭注。不過一旦肥胖重返當道，業者當然還是會找出其他的門道，利用人們的焦慮繼續撈錢。當肥胖再度流行，評論家無疑也會根據事實，找出令人信服的理由解釋所發生之現象－－解釋何以品味突然改變。為了說明這項原理，我請讀者對肥胖的歷史做一番簡短的巡禮。肥胖史是一個方興未艾的課題，不過也已經有兩、三部巨作出現。尤其是希列爾‧史瓦茲（Hillel Schwartz）和蘿柏塔‧萊德（Roberta Reid），他們已經讓我們更了解美國社會對於肥胖的態度－－對飲食控制與瘦之當權的態度。
最早發現描述人體的形象，一般認為超過一萬五千年；她們全都是女性，都長得圓滾滾、凹凸有緻，性感帶（乳頭、腹部、臀部）豐滿突出。考古學家稱這些圓胖的石器時代小雕像為維納斯，他們是在洞穴中發現的，主要是在德國與義大利，不過從法國到西伯利亞也廣泛分布。
其中最有名的當然非「維倫朵夫的維納斯」（Venus of Willendorf）莫屬，那是一個高十一公分的小人像，身材比例很特殊，極為豐滿。大約兩萬年前，這個女人是由皂石雕刻而成的。如果將她放大到真人大小，她大概是我們所可想見的最肥的女體。兩只巨大的乳峰呈圓形，有如鼓鼓的小丘，聳立在巨大緊繃的腹部上方。兩片屁股彎曲的線條似無盡處，而粗壯的大腿往下逐漸變成細瘦的小腿，腳踝以下幾乎切掉不見。這一切巨大綿密的肉體山丘的中心焦點，是一處肥而形狀美麗的陰戶。在整個身體的居中處是一個肚臍，巨大、黝黑而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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