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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網路,那些我們還不理解的事/黃哲斌
關於網路,那些我們還不理解的事/黃哲斌
三十八年前,TCP / IP協議誕生;二十六年前,美國學術網路NSFnet成立;十九年前,提姆.伯納斯–李(Tim Berners-Lee)倡議全球資訊網(WWW)、Mosaic瀏覽器釋出1.0版本。一九九四年一月,第一個搜尋引擎EINet Galaxy上線;幾乎同時,一個名為「傑瑞的網路指南」網站面世,三個月後,這個網站更名為「雅虎(Yahoo!)」。
雅虎崛起那年,密西根孩子佩奇(Larry Page)、蘇聯莫斯科出生的布林(Sergey Brin)剛進入史丹佛;紐約州長大的佐克柏(Mark Zuckerberg),才上小學三年級。前兩者,四年後創立Google;後者,十年後架設一個網站,叫作「臉書」,全球會員將近十億人。以上這些事,全都發生在我小學三年級之後。
人類史上,除了印刷術、蒸汽機、電燈,少有單一發明像網際網路,如此徹底、猛烈、恆常地滲透到我們的日常生活,改變我們文明樣貌;而網路介入、扭轉人類產業及文明的速度和廣度,尤其電光火石,讓人目眩神馳。
我們身邊的傳播媒體、音樂、錄像、書籍出版、商業交易形式、知識傳遞與保存、意見傳布與共振、集體行動的串流與發聲,同一時間面臨衝擊挑戰,同一時間被迫調適轉型。種種巨變從無到有,就在一個世代之間發生,就在我們眼前發生,而且在我們眼前持續幻變、演化、拆解、重組。
其中既有猶疑不確定,有悲觀預言,也有樂觀想像,有痛苦毀滅,也有浪潮新生,我常形容,我們正處於一個「水泥未乾」的時代,舊時代的規則被動搖,新時代的規則尚未成形,我們站在新舊大陸板塊的擠壓交界,經常感受「文明地殼的正常能量釋放」。
在日與夜的未知邊境,自然引發許多焦慮與辯論,例如:「搜尋引擎會讓人變笨嗎?」「網路世代是愚蠢的一代?」「社群網站讓人際更疏離?」「網路讓大腦思考變得零碎淺薄?」「網路真的能促進民主嗎?」
凡此種種懷疑論及其爭議、引申、辯證,或許是網路時代裡,最值得不斷叩問反芻的議題,它們試圖探究網路進入人類生活後,除了表象的「便利性」、「滲透性」、「連結性」,是否更深層、更徹底地顛覆改寫我們的行為模式、我們的思考邏輯、我們大腦結構,以及連結世界的方法。
《數位併發症》的編者馬克.包爾連,正是近年論辯的核心人物之一,這位大學英文教授二○○八年出版《最蠢的一代:數位世代如何麻痺美國年輕人並危及我們的未來》(The Dumbest Generation),這本書名聳動的著作,以調查數據佐證,憂心認為沉浸於數位裝置的年輕一代,專注力下降,語言能力減弱,學習精神淡薄而且知識貧乏,加上大眾文化與數位技術合流,年輕世代耽溺於娛樂、時尚等淺薄領域,集體成為愚笨而無知的一代。
他的書出版後,立即引發正反雙方的激烈攻防,批評者說他以偏概全,過度醜化網路及其使用者,並舉證不乏擅用網路及數位科技,致力於正面價值與貢獻的年輕世代;支持者應和作者觀點,認為年輕人的語言能力及溝通技巧明顯退化,對於嚴肅議題及公眾事務的關心度下降,數位生活難辭其咎。
馬克.包爾連是投下「數位文化論辯」炸彈的重砲手,他與同一年在《大西洋月刊》發表〈谷歌把我們變笨了嗎?〉一文,並擴大成書的尼古拉斯.卡爾(Nicholas Carr),可說是科技悲觀論的代表性人物(該書原名《膚淺:網路對我們的大腦作了什麼?》,中譯本書名為《網路讓我們變笨?》)。
值得一提的是,馬克.包爾連彙整這些科技對話的經典文章,大致上只論分量,不限立場(雖然他的自序,對網路文化仍多尖酸批評)。例如,他收錄了相對樂觀,且深具透析能力的克雷.薛基(Clay Shirky)的作品,薛基的兩本著作中譯本《鄉民都來了》、《下班時間扭轉未來》,都很值得閱讀。或如倡議「Web 2.0」一詞的科技作家兼出版人提姆.歐萊禮(Tim O'Reilly)、提出「數位原住民、數位移民」概念的馬克.普倫斯基(Marc Prensky)、寫作《虛擬化身》、《電腦革命》等網路身分認同原創研究的雪莉.特克爾(Sherry Turkle),他們的重要原典,都在本書羅列之內。
綜觀此書,可作為理解數位文化思潮的桌面捷徑,或開句玩笑,本書差堪比擬為數位時代的《昭明文選》,親炙這些聰慧靈魂的微縮膠囊。
當然,此書不會讓我們豁然開朗,茅塞頓開,立即為網路的現狀與發展下定論;此書也不是水晶球,讓我們窺見人類科技文明將乘著光纖的翅膀,飛向何處彼方。畢竟,水泥還未凝固,我們像是玩泥巴的孩子,充滿好奇心,想望我們及下一代的可能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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