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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幫派分子
「同參,星期日家裡聚會。」前陸軍黃少將這通電話,一時,我是丈二金剛,電話中沉默了半分鐘,回了一句:「喔。了。」
三十五年來,火裡來,水裡去的社會記者生涯,竟忘了,我也是幫派的一員。
說起來慚愧,記者生涯中,入幫的初衷,也不是為了義氣,俗氣地說,也是屈於五斗米。
民國六十八年在地方當記者時,我的頭兒——特派員,事業有成,在農曆年前,他突召集我們四位男記者吃飯,席中,他說:「今天只找你們四位,就是因為你們都是外省第二代,與我投緣,一定會照顧大家,不過,為了團結得更緊密,像一家人,希望你們能當我的『徒弟』,加入『青幫』。」
老實講,青幫,這詞是聽過,但到底是什麼組織,還真沒研究過。長官在講青幫歷史時,我是一臉茫茫然,不過,最後一句話,點醒了我們,「大家同意今後師徒相稱,今年考績是甲,否則……。」我們當然是點頭如搗蒜。
從此,長官變師父,同事變同參。
開香堂的儀式很隆重,戴老爺子親自主持,我們前一天已密集結訓,一再練習青幫儀規,而「師父」還真摸透我們這些小氣「徒弟」;儀式開始前,分交每人二個紅紙袋;原來應由我們寫的「拜帖」,他已找人捉刀,最重要的跪呈給師父的「束脩」(紅包)也依行情打點沉沉的一包,我們只是腦袋空空地行禮如儀過了關。
當然,最爽的是「師父」,他翻了一番,從老爺子的徒弟,變成獨當一面,持續祖師香火,收徒領幫的師父。 常常有家宴,不是在飯館,就是在酒家,我只記得做徒弟只要會三件事:斟酒、上菸、站崗。前二項,記著幫規,倒酒時,看著師父的中指敲桌;上菸如點三柱香。最不習慣的就是站崗——護駕,師父在公開場合出入前後,我們四個小伙子,要立正雙手交叉在前守侯,即使師父去尿尿,我們也站在門外。
師父為了面子,替我們一人做了二套西裝。跑幫派新聞,不論是大哥的婚禮或喪禮,成排的黑衣小弟,不就是我們的翻版。
嚴格說,我也是幫派分子。
一入江湖歲月摧,天下風雲出我輩。徒弟有一天也熬成特派員,長官VS師父,聽誰的算,家變起,徒孫散。 不過,青幫的身分,確實在採訪上,助了我一臂之力。尹清楓命案發生時,對手報拔得頭香,採訪戰,打得火熱,一天,在國防部任職的黃少將打通電話給我說,涉案的全是「家」裡人。
當下透過青幫一條線的管道,不僅找到了多位涉案軍官,以同參之誼,說動他們提供關鍵的說詞及證物,也掌握了海軍內部整個海軍青幫的脈絡,一篇尹案與青幫,奠下此役不敗之基。
星期日的家宴去了,看見同參,趕緊上前握手,當然,一定不忘「暗號」,以食指在對方的掌心上「摳了摳」,對方微笑說:「同參排輩?」
我小聲答:「念四。」他作禮說:「師兄好。」後加一句:「握手食指輕彎即了,現不用摳了。」
入幫三十五年的前輩我,當下脫口說,祖師立規不可忘,況且「摳摳」,比較有f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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