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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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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文學‧小說(翻譯)>藍小說
叢書系列:藍小說
作者:蕾貝佳.馬凱
       Rebecca Makkai
譯者:宋瑛堂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2年04月22日
定價:520 元
售價:411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80頁
ISBN:97862633527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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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五年

二十哩外,離這裡以北二十哩,一場殯喪彌撒正在教堂裡展開。走在貝爾登街上,耶爾看看手錶,對查理說:「你覺得那座教堂空到什麼程度?」

查理說:「別管了,省點力氣。」

愈接近里察家,他們瞧見朝同一方向前進的朋友也愈來愈多,有的衣裝體面,好像里察家才是喪禮的正式場地,有的則穿牛仔褲和皮夾克。
教堂那邊一定只有親屬、雙親友人和神父。接待室桌上有三明治的話,也肯定大半晾著沒人吃。

耶爾從口袋掏出那張昨晚守夜會的公告,摺成近似「東西南北」的紙玩具。童年在校車上,朋友們常摺來玩,開合之間能幫人算命(「成名!」或「被殺死!」)耶爾摺的這個無法開合,但每一區各含幾個字,有些上下顛倒,有些被折縫截斷:「神父喬治‧H‧惠特……」、「摯愛的兒子、兄長,願你長……」、「閃亮與曼妙的萬物……」、「以善款替代鮮……」。耶爾暗忖,這些字眼不也透露尼可的一生嗎?尼可一路走來的確閃亮而曼妙。用不著鮮花助陣。

這條街上的民房魁偉華麗。萬聖節過了,家家戶戶門廊上依然擺著南瓜,但雕刻成鬼臉的沒幾個,風格以美觀為重,葫蘆和七彩玉蜀黍擺得詩情畫意。鍛鐵圍牆,鐵柵門。里察家是一棟貴氣的褐砂岩屋,和同樣貴氣的左鄰右舍相連。耶爾和查理轉進里察家的走道時,查理悄悄說:「這房子是他老婆裝潢的。在他還有老婆時。在七二年。」在最不巧的當兒,耶爾呵呵笑起來,因為他們正好通過里察身邊,里察正為來賓開家門,滿臉是凝重的客套笑臉。里察家位於芝加哥的高檔林肯公園區,耶爾一想到他曾和一個富有裝潢巧思的女人住一起,過著異性戀人生,腦海不禁浮現一幅笑鬧劇場景:忘了帶香奈兒手拿包的老婆衝回家,里察急忙把野漢子推進衣櫃。

耶爾正經起來,轉身面向里察說:「你家好漂亮。」一群客人從背後湧進,耶爾和查理被擠進客廳裡。

屋裡的陳設與其說是走一九七二年路線,倒不如說,到處寫滿一八七二的大字:印花棉布沙發、東方地毯、精雕扶手的絨面古典椅。兩人直奔人群之際,耶爾的手被查理捏一下。

尼可生前規定,告別式要辦成派對。「要是我陰魂不散,別以為我想看大家一把鼻涕一把淚,好嗎?看我變鬼嚇死你們。誰敢坐著哭哭啼啼,等著看我拔檯燈向客廳對面砸過去,看我去壁爐拿撥火棍捅你屁眼,包準捅到你抓狂。」假如尼可才往生兩天,大家絕對硬不起心腸照他意思辦派對,但他過世已經三週了。尼可的外祖父定居古巴,美國親戚二十年沒見過他,家人為了等他從哈瓦那飛來芝加哥,因此延期舉辦守夜會和喪禮。尼可的外祖父是古巴樂手,外祖母是外交官女兒,兩人在卡斯楚當權之前結婚,沒幾年告吹。如今,喪禮由這位古巴長老居中運籌,今晚在教堂告別尼可,同居三年的另一半竟然連通知也沒收到。這事令耶爾一想就光火,現在他儘量不去想,以免有違尼可遺志。

再悲慟,大家好歹也熬過三星期了,如今里察家洋溢著硬撐出來的歡樂氣氛。放眼一看,朱利安和泰迪正從環繞客廳的二樓欄杆向下揮手。再上面還有一層樓,上空有富麗堂皇的圓形天窗俯瞰全廳,比大教堂的氣勢更宏偉。緊靠著耶爾耳朵旁邊,有人驚笑一聲。

查理說:「照理說,我們應該盡情玩一玩。」耶爾深信,查理的英國腔在調侃時特別明顯。

耶爾說:「我等著看舞郎出場飆勁舞。」
里察家有一臺鋼琴,有人正在彈奏《帶我奔月》(Fly Me to the Moon)。
大家在搞什麼鬼?

一個耶爾從沒見過的瘦皮猴走過來,熊抱查理一下。耶爾猜,這瘦皮猴在耶爾出現前搬到外地,直到今天和查理重逢。查理說,「怎麼搞的?你越來越年輕了。」耶爾等著查理介紹瘦皮猴給他認識,但瘦皮猴急著講一個耶爾不認識的人給查理聽。查理是無數個齒輪的軸心。

有人湊近耶爾耳根:「我們正在喝自由古巴。」這人是尼可的妹妹菲歐娜。耶爾轉身抱她,嗅到檸檬香的秀髮。「會不會有點扯?」耶爾說。尼可以身為古巴裔為榮,但古巴外公飛來芝加哥攪局,他若地下有知,一定會拒選這款調酒請客人。

昨晚,菲歐娜告訴大家她打算杯葛喪禮,改來參加這一攤。儘管如此,耶爾在這裡見到她仍覺得突兀,沒想到她居然說到做到。但反過來說,菲歐娜早已和家人一刀兩斷了,態度之堅決直逼家人不認尼可的這些年。(最後尼可病入膏肓,家人才認他這兒子,堅持將他轉院到郊區,在一家壁紙好看、設備卻不盡理想的醫院安息。)菲歐娜的睫毛膏糊了。她已經脫掉鞋子,走起路來卻仍像踩著高跟鞋搖曳。

菲歐娜的調酒剩半杯,杯緣有半個粉紅唇印。她遞酒給耶爾,伸手指碰觸他的人中。「小鬍子竟然被你刮掉了,我到今天還不敢相信。這樣還算好看啦。看起來有點──」

「有點像直男。」

她笑一下,然後說,「喔。喔!該不會是被校方逼的吧?西北大學對你施壓嗎?」以耶爾見過的關切表情而言,比菲歐娜更真摯的沒幾個。這時她蹙眉頭,唇瓣遁入口中。但耶爾納悶,哀悼哥哥都來不及了,她怎麼還有閒情關切別人。

他說:「不是。是──唉,我負責開發的工作,平日接觸的老校友太多了。」

「向老校友撈錢?」

「錢和藝術品。互動關係很怪。」在尼可病倒的八月同一星期,耶爾在西北大學新成立的布瑞格(Brigg)藝廊找到工作,至今仍不確定職務的範圍。「校方嘛,他們知道查理的存在。我同事都知道。他們無所謂。畢竟是藝廊嘛,又不是銀行。」他淺嚐一口自由古巴。十一月初三不是喝冷飲的時候,但這天午後秋老虎發威,喝這酒正合他意。酒裡摻的汽水甚至可能有醒腦作用。

「你的小鬍子有湯姆‧謝立克(Tom Selleck)的味道。金毛男留小鬍子像桃子皮上的細毛,我討厭。深褐色頭髮的人留小鬍子才是我的最愛。誰叫你刮掉嘛!好吧,刮掉就算了,反正你現在像影集《飆風天王》裡的陸克(Luke Duke)。不是損你喔。不對,比較像《豪門恩怨》裡的巴比!」耶爾笑不出來,菲歐娜歪頭認真端詳他。

他多想把頭埋進她頭髮哭一哭,但他忍住。起床至今,他一直努力讓自己無動於衷,像繩索似的抓緊這心態不放。假使這場聚會早三星期舉辦,大家大可以乾脆抱頭痛哭一場。如今,傷口已結痂,派對的念頭凌駕一切,但凡一切平常心看待。歡歡喜喜就好。

尼可是耶爾的什麼人呢?只是一個好朋友。既非親屬,也不是男友。其實,尼可是耶爾搬來芝加哥交到的第一個真朋友,是能促膝長談的第一個,不是在夜店談,不必和音樂較量分貝。耶爾懂得欣賞尼可的圖畫,常請他吃薄煎餅,幫他惡補同等學力考試,稱讚他有才華。查理對藝術興趣缺缺,尼可的男友泰倫斯也一樣,耶爾只好帶尼可去看美術展、聽藝術講座,並且介紹他認識藝術工作者。話雖如此,如果連尼可的親妹妹都能調適得這麼好,交情點到為止的耶爾不是更應該振作嗎?

菲歐娜說:「很難接受,人人都一樣。」

尼可十五歲那年被父母棄養,之後菲歐娜常偷偷帶著食品、過敏藥和錢,從郊區的高崗公園市搭通勤電車轉捷運,來到哥哥和四個男室友在百老匯街合租的公寓,送給哥哥。當時她年僅十一歲。尼可介紹菲歐娜時總說:「這位是拉拔我長大的女士。」

此時,耶爾搜遍心中詞庫,無話可說。
菲歐娜建議他有機會上樓參觀一下。「簡直是凡爾賽宮喔。」

在人群裡,耶爾看不到查理。查理雖然給人身形高?的印象,個頭卻只比一般人略高一些,而在這一類場合中,耶爾無法一眼瞧見查理,總感到訝異。在人海裡,他看不到查理的平頭、整潔的落腮鬍、慵懶的眼睛浮現在眾人頭之上。

但這時候,朱利安‧艾姆斯下樓站來他身旁,對他說,「我們從午餐開始一直灌到現在!喝得我都茫了!」下午五點的天空已漸次暗沉下來。他貼近耶爾,嘻嘻笑著。「浴室全被我們搜過了。里察家什麼藥都沒有。即使有,也被他藏起來了。對了,有人從冰箱最裡面挖出幾小瓶陳年Rush,只不過,沒床可上,用什麼Rush?」

「對。天啊。Rush?」

「我是認真在問你話啊!」朱利安打直腰桿。他額前有一撮深褐色頭髮,查理認為造型像超人。(耶爾會補上一句,「也像獨角獸。」)朱利安撩開頭髮,噘起嘴唇。要批評朱利安的話,也只能批評他外型太完美了。他離開亞特蘭大後,為開創劇場前途,接受鼻子整形手術,耶爾但願他能省下那一刀。他比較喜歡瑕疵版的朱利安。

「我是認真在回答你啊。在告別式用Rush,一點道理也沒有。」

「這哪算告別式。這是一場派對。而且,這好比──」朱利安又湊近,故作神祕對著他耳朵說,「這好比愛倫‧坡的短篇小說,講『紅死神』的那個。外面在鬧瘟疫,我們懶得管,關上門,盡情爽個夠。」

「朱利安。」耶爾把自由古巴喝乾,對著空杯吐一小塊冰。「搞錯重點了吧。結局不是那樣。」
「我不是乖乖啃完作業的學生。」

朱利安下巴搭在耶爾肩膀上。這是他的慣性舉止,也總讓耶爾擔心正好被查理瞄到。交往四年以來,耶爾屢次向查理擔保他不會移情愛上朱利安這一型,也不會跟泰迪‧奈普斯私奔。泰迪這時倚著二樓欄杆對著樓下朋友叫嚷,雙腳離地,隨時可能墜樓。(泰迪是個小不點,墜樓大概還有人接得住,但耶爾見狀心驚,不敢再看他。)不考慮朱利安和泰迪的外表,也不考慮他們逢人打情罵俏的話,查理其實沒理由窮擔心。如果也不考慮查理永遠無法放心的現狀。最初提議專情專一性伴侶的人是耶爾,但動不動擔心破局的卻是查理。此外,查理執迷焦慮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全芝加哥最俊美的兩個。耶爾聳聳肩,抖掉朱利安的香腮,朱利安傻呼呼微笑一下後走開。

客廳裡的音量升高,聲響從二樓和三樓彈射而下,陸續有人潮湧入。兩位年齡下探底限的俊美少年端著托盤遊走,招待來賓取用小塊法式鹹派、焗烤蘑菇、惡魔蛋。耶爾心想,調酒是古巴系,餐點為何不照著搭配?他猜里察辦活動大概是一式打遍天下,場場都照同一套程序:開門迎賓、飲料任君暢飲、找男孩招待法式鹹派。

這場辦得再俗套,也絕對大勝昨晚那場守夜會。守夜會在教堂舉行,氣氛詭異而假惺惺。除了現場焚香宜人之外,能討尼可歡心的事物寥寥無幾。查理見狀說,「他死也不會來這裡。」語畢驚覺失言,強擠出一笑。尼可的雙親事先很謹慎,邀請尼可的男友出席守夜會,對他說,這場合「適宜朋友前來悼念。」言下之意是,今天正式喪禮不准你出席。言下之意是,我們這樣夠仁至義盡了,你其實連守夜會也用不著參加。然而,泰倫斯昨晚現身守夜會,另有八名友人也跟著到,多數人護著泰倫斯,也為菲歐娜撐腰。據說,說服父母邀請泰倫斯的正是菲歐娜。她曾對爸媽揚言,如果不邀請尼可的朋友,她一定在葬禮上起立公告周知。儘管如此,不少朋友謝絕出席。友人艾許‧葛拉斯曾自稱,他只要一踏進天主教教堂,全身會馬上拉警報抗議。(「我會開始大聲嚷嚷保險套的主張。我對天發誓。」)

守夜會上,八個朋友穿西裝並肩坐最後一排,護衛著泰倫斯。假如泰倫斯能融入人群中,該有多好?大夥還沒就坐,耶爾就聽見一位老婆婆指著泰倫斯,對丈夫說:「就是那一個。戴眼鏡的那位黑人紳士。」好像整間教堂裡還有另一個黑人一樣,而且視力健全。守夜會過程中,頻頻回頭瞄的人不止老太太一個,彷彿大家都成了人類學者,想觀察這個黑皮膚同性戀物種會不會哭,什麼時候才掉淚。

耶爾低調握著查理的手。他不是想聲明什麼主張,而是因為查理對教堂向來敬謝不敏。「我一看到讚美詩集和下跪的信徒,」查理說,「脖子就好像被五噸重的英國國教罪惡感掐住。」因此,遠在眾人視覺範圍之外,耶爾以寬大的拇指撫揉著查理骨瘦的拇指。

守夜會上,大家輪流發表尼可生前事蹟,但親屬回憶的全是他的童年,好像他早在青少年期就夭折似的。令人動容的往事有一則,由尼可的父親娓娓道來。父親面如死灰,神態剛毅。他說:在菲歐娜七歲那年,便利商店櫃檯上有一桶瑞典魚軟糖,她想買一把,於是向爸爸討兩毛錢。爸爸說零用錢早給妳了,誰叫妳花光了。菲歐娜聽了哇哇哭起來。十一歲的尼可在走道中間一屁股坐下,手伸進嘴巴,捏住還不太鬆動的臼齒,對著臼齒又扭又扯,過了五分鐘才拔牙成功,一嘴巴是血。身為矯正牙醫的父親見血肉模糊的牙根仍附著在牙齒上,不禁心驚,但小尼可把臼齒放進口袋說,「牙仙子今天晚上會送兩毛五過來,對不對?」在菲歐娜面前,馬庫斯醫師無法反駁。尼可接著說,「你先借我錢好不好?」

守夜會的親朋好友哄堂大笑。馬庫斯醫師不需說明,大家都清楚,尼可立刻轉身給妹妹錢,而整整一年後,恆齒才填補缺口。

這時在里察家,耶爾正在找泰倫斯,半晌才看見他坐在半樓高的樓梯上,四周人太多,耶爾還沒機會跟他聊。一盤迷你法式鹹餅正好路過,耶爾順手拿起一塊,穿進欄杆遞給他。耶爾說:「你好像動彈不得!」泰倫斯一口吃掉鹹餅,伸手說,「再來再來!」

菲歐娜本想矇騙父母,拿壁爐的炭灰調包尼可的骨灰,將真骨灰歸還給泰倫斯。她此言是否當真,難以判斷。但泰倫斯沒領到骨灰,甚至連遺物也沒領到。他只收養尼可的貓。尼可住院之初,貓就歸泰倫斯照顧。家屬曾明言,明天開始清空尼可的公寓,不准泰倫斯參與。尼可生前沒預留遺囑,因為他病情惡化太突然,視事能力在轉瞬間喪失──最初幾天只出現類似帶狀皰疹的症狀,一個月後就爆發超高燒和失智症。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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