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楊國樞序
實大聲大宏．性真情切——歷盡滄桑一記者
．楊國樞
陸大聲兄的大名久已如雷貫耳，但真正認識則是最近幾年的事。這一年來，大聲兄在中央研究院學術活動中心面對青山，埋頭撰寫回憶與懺悔錄，見面的機會便多了。大聲兄為人樸實坦誠，交往的年代雖然不長，但我對他倒有老朋友之感。《陸鏗回憶與懺悔錄》出版在即，大聲兄命我作序，便覺無可推託了。
大聲兄是一位性情中人。他為人處世率真誠懇，實話實說，毫不矯揉做作。他是雲南人，從小生長在湖北（襄陽），但聲音宏大、容貌厚實、體型高壯，頗類燕趙之士。于右任本「實大聲宏」之義賜號「大聲」，可說良有以也。他喜歡交朋友，且能見真情、講義氣，別人很難抗拒和他論交，成為敵人更是不易。他交友不拘一格，三教九流無所不親，朋友遍及新聞界、輿論界、政治界、學術界，而且友情久而彌堅，不因久不見面而磨滅。
作為一個人，大聲兄最令人感動的一個特點，就是他的「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他坐過國民黨的大牢，也坐過共產黨的大牢，前後共有二十二年，時間不可謂不久，但長期的慘痛經驗似乎並未在他心中留下什麼傷痕。他的人生觀好像並未產生負面的改變，他還是那麼樂觀，那麼積極。這種根深柢固的樂觀主義，不只是胡適有，陸鏗有，而且是大多數自由主義者所共有。政治、經濟、社會等方面的改革，自由主義者之所以偏好漸進的改良主義，便是因為他們在性格上具有這種「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真正的自由主義者只有暫時的悲觀，不會長久的喪志；只有暫時的消極，不會長久的沉寂。他們受到了重大的挫折或打擊，經過療傷止痛的過程，又會重振精神，再度樂觀而積極。
作為一個人，大聲兄是一位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作為一個記者，他是一位堅忍不拔的自我實現者。正因為前者，才能成其為後者。在五十八年的漫漫成人歲月中，他既未從軍，也未從政，更未從商。他歷經種種橫逆，忍受重重苦難，終能堅守記者的信念和職志，卓然成為一位令人欽佩的名記者。從本書所記述的眾多事蹟看來，大聲兄之所以能在強大的政治壓力下堅守記者的信條，能在長久的監禁中屹立不搖，主要是因為記者的工作不只是他的「職業」，而且是他的「志業」。記者的工作既是他的志業，乃能在其中安身立命，久而久之，記者的工作就和他的生命、生活合而為一，再也難分難解。大聲兄五六十年的記者生涯，毫無疑義的見證了一件事：他的自我生命已經在記者的志業中獲得了無可替代的實現。就這個意義而言，大聲兄可以說是一位真正的自我實現者。在社會的現實環境和條件下，一個人能成為一位自我實現者，便算是不虛此生。
在漫長崎嶇的記者生涯中，大聲兄已經通過了種種嚴酷的考驗，彰顯了他對新聞工作的熱愛，對新聞自由的堅持，為記者的社會角色樹立了突出的典範。年輕的記者們若能細讀本書，必可心領神會，學習到很多寶貴而難得的經驗。
大聲兒的這本大著，不僅記述了他的為人、他的志業，也記述了他與眾多歷史人物的交往事蹟和訪問內容。在過去五六十年中，大聲兄直接接觸或訪問的歷史人物甚多，如蔣介石、胡適、于右任、張群、徐永昌、杜聿明、孫立人、盧漢、邵力子、陳布雷、周恩來、胡耀邦、鄧穎超、馬歇爾、司徒雷登，甚至與其中不少人維持長久的友誼關係。由於工作上的方便，新聞記者常能看到或聽到一般正式記載中所未曾涵蓋的事情。例如，書中詳述1949年4月一日他奉陳布雷和陶希聖之命，通知胡適本人國民黨願推薦他為總統候選人的經過，並接受為胡適撰寫候選人小傳的任務，情節頗為細膩動人。這一類有歷史意義的記述，書中時有所見，都值得治史者參考。也就是說，這本書包含了很多有關史實的記載，值得對中國近代史有興趣的人士仔細閱讀。
以上是我閱讀大聲兄回憶錄部分的感想。至於懺悔錄部分，主要涉及大聲兄的感情生活和家庭生活，我就不便置喙了。我只想藉此機會向大聲兄及其家人祝福，希望他們能在歷盡大時代的苦難之後，勇敢的繼續追求自己的夢想，締造新的人生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