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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內文摘錄

人生顧問

【類別最新出版】
你怎樣過一天,就怎樣過一生
用媽祖籤詩搞懂人生:六十甲子籤詩背後的故事,幫你解籤解人生(書+六十甲子媽祖靈籤 隨身籤卡 )
離開舒適圈之後,抵達成熟之前:一場奇幻的海外職場大冒險
和父親打一場高爾夫:尋回失落的家庭記憶,史丹佛心理學家的重啟人生之旅
真希望你也喜歡自己


寫作的起點:邁向寫作大師之路,寫好自己的人生故事!(CFI0309)
THE ART OF MEMOIR

類別: 心理‧勵志>人生顧問
叢書系列:人生顧問
作者:瑪莉‧卡爾
       Mary Karr
譯者:沈維君、蘇楓雅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8年06月08日
定價:380 元
售價:300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52頁
ISBN:9789571374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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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內文摘錄



  序言

序言

歡迎來玩我的啃咬玩具


「別跟著我,我迷失了。」
大師對身後的人說。   
那人手上握著一支筆與黃色記事板。
——史蒂芬‧鄧恩(Stephen Dunn),〈造訪大師〉(Visiting the Master)

這篇序言就像我多年來拿在手上咬著玩的塑膠玩具,吱吱作響。問題在於,過去二十年左右,回憶錄這種文體進入全盛期,興起一股閱讀風潮。但在這之前,幾世紀以來,回憶錄一直是一種冷門的藝術,屬於怪咖、聖人、首相和電影明星的領地。三十年前剛大學畢業的我,曾聽過有人形容回憶錄就像把主禱文刻在一粒米上。因此,至今我依然覺得自己有捍衛回憶錄的義務。

我之所以拜倒在回憶錄的石榴裙下,部分原因是這種文體非常民主(有人還說這種文體的風格原始,就像「貧民窟的屁股」),任何活過的人都可以寫出自己的觀點。通常回憶錄作家對筆下主題往往充滿熱情,再加上回憶錄的結構並不連貫,而是由片段的情節組成。小說具有錯綜複雜的情節,詩則有音樂曲式,歷史與傳記偏好客觀真相的光輝。在回憶錄裡,一個事件接著一個事件發生。出生之後是青春期,性緊接其後。這些書由偶發事件、主題與令人信服的純粹韻文彙整而成,後者力量最強大,當一個人嘗試為過去賦予意義,就會創造出這種韻文。

回憶錄讀者的增加得益於小說的改變。當小說在喬伊斯、吳爾芙、馬奎斯和品瓊(Pynchon)的追隨者影響下,愈來愈偏向虛幻、異於常理或高智商,讀者開始渴求真實,投向回憶錄的懷抱。

二○○五年至二○一○年之間,菲利浦‧古列維奇(Philip Gourevitch)在擔任《巴黎評論》(Paris Review)雜誌主編時,密切觀察這股非小說類別的文學作品興起的熱潮(古列維奇探討盧安達種族大屠殺的經典作品《我們想讓你知道,明天我們一家就要被殺光了:盧安達故事》〔We Wish to Inform You That Tomorrow We Will Be Killed with Our Families〕也是其中一本傑作)。以下摘錄自他的離職感言,對於那些曾經嘲笑攝影作品缺少繪畫原創性的評論家把回憶錄視為次要文體,他提出駁斥:

過去五十年來,在回憶錄、報導文學與紀實文學這些領域中,我們已經看到許多令人興奮的新作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問世,具有各式各樣的形式、長度與風格。然而,文學界恐怕依然存有一種勢利眼的心態,想要將這些泛稱為「非小說」(nonfiction)的作品踢出「文學」,他們認為這些書不夠格稱為文學,在某種程度上欠缺藝術性、想像力或原創性……但是,我出版的非文學從各方面來看都跟小說一樣出色。

年輕人或許已經記不得威廉‧蓋斯(William Gass)(作者注:〈自我的藝術:自戀時代的自傳〉(The Art of Self: Autobiography in the Age of Narcissism),《哈潑雜誌》(Harper’s),一九九四年五月,http://harpers.org/archive/1994/05/the- art- of- self/。)、強納森‧亞德利(Jonathan Yardley)和詹姆斯‧沃爾科特(James Wolcott)等評論家抨擊回憶錄的長文。他們這場反對運動最終徒勞無功,倒是讓我想起來,很早以前就有人嘲笑小說只是「幻想」,不僅缺少哲學與布道詞的道德嚴謹,也少了詩的正統與嚴密。

因此,在讀了五十幾年的回憶錄,教了三十年回憶錄寫作(加上受聘發表了三本回憶錄)之後,去年,我回溯過去讀過的每一本回憶錄與教學、出版經驗,試圖效法物理學家,大略拼湊出屬於回憶錄的「統一場論」或「萬有理論」。我想像有一個更好的自己早就做好這件事(我的腦海中有個聲音一直唸個不停,說更好的我根本不會吃掉手邊的奧利奧餅乾)。這個更好的我會把書架上的書都按照字母排列,思緒就像一張張投影片井然有序。她擁有一套龐大而全面的系統。

為了尋找這種系統,我發現自己去年冬天在史泰博(Staples)辦公用品賣場推了一台搖晃不穩的推車逛街。幾個小時後,我渾身是雪的衝進家裡,活像一隻用牙齒拖著家前進、牙疼得要命的拉不拉多犬。我買了簡報架(三組)、鋁框厚軟木板(四個)、活動白板(一組)、索引卡和便利貼。

然而到了夏天,客廳簡直就像連環殺手專案組的總部,卡片堆積如山,玻璃窗上畫了五顏六色的圖示、箭頭和筆記,如今客廳已經被封為「作戰室」。索引卡上寫了諸如此類的句子:「談談麥可‧赫爾和剝皮男子的事!」有張卡片上還引用了聖奧古斯丁的話(這人活在第五世紀,可能患有性愛成癮症,被視為回憶錄始祖——沒錯,歐普拉不是首開先河的人):「上帝,請賜給我貞潔,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我花了好幾個月看著黑色的電腦游標來回移動,埋頭閱讀各式各樣的書籍,心想但願這些書是我寫的。然後,我克制偷偷溜走的衝動,那種感覺就像剪壞髮型的小狗,一心只想躲在床底下。

如同我寫過的一切,我剛開始因為害怕失敗而嚇得不敢動彈,一心渴望讚美撐起我的自尊,這種自我意識就像蜘蛛一樣,試圖嚇跑我,不論多微小的真相,我都不敢說出口,明明這些話早就在我的腦海中蓄勢待發,等待我說出來。不過,沒關係。正是因為如此,擁有無盡智慧的神才會賜予我們刪除鍵。

最近,有個和我一起教書的朋友說服我一躍而下,勇敢投入這項計畫,他提醒我,我已經花了太多年時間對學生談論回憶錄帶來的喜悅了。一直以來,我真正帶到課堂上的禮物是讓大家珍愛這種文體,而我付出的時間與努力不亞於任何人。一九六五年,我寫下:「長大後,我會一半寫詩,一半寫自傳。」像我這樣的怪小孩,只有在閱讀海倫‧凱勒(Helen Keller)和瑪雅‧安吉羅(Maya Angelou)的事蹟時,才會覺得沒那麼孤單寂寞。從某種萬物有靈的角度來看,我相信她們「只對我」說話(就像我兒子剛開始學走路時,老愛提及甜到氣死人的羅傑斯先生〔Mr. Rogers〕)(編注:已故的美國兒童節目之父羅傑斯(Fred Rogers),同時也是牧師,主持長達三十多年的兒童節目《羅傑斯先生的鄰居》(Mr. Rogers' Neighborhood),長達三十多年,該節目成為美國知名度最高的兒童節目之一。)。

第一人稱的成長故事(假設都是真實故事)總能帶給童年的我希望,屢試不爽,這些故事讓我相信有朝一日等我長大了,一定就能從現在的麻煩中脫身——每天的閱讀時光就像一種社會認可,准許我停止徒勞無功的嘗試,把自己隔絕起來,遠離我那不夠理想的家庭紛爭。瑪雅‧安吉羅身為黑人,卻出生於公民權益並不平等的阿肯色州,海倫‧凱勒既盲且聾,如果她們都能擺脫自己的煉獄,成為最重要的人——作家——或許我也做得到。每位回憶錄作家都活下來講述自己的故事,而那種求生的力量常常讓我充滿希望,彷彿直接把希望注入我的身體裡面。而架構相對完善的小說就是無法帶給我同樣的感受。

然而,小說往往被當成遮羞布,用來掩蓋記憶中的生活經驗,這種文體不保證提供真實事件。當我翻閱小說,第一人稱的敘事或許會吸引我,但奇怪的是,一想到這些其實都是虛構的情節,並未真正發生過,就會讓我從書中營造的夢幻中驚醒,無法鼓起勇氣。回憶錄作家坦白揭露自己的過去,那種深刻而神祕的認同感就是無法轉化到我熱愛的小說家身上,無論這本書讀起來再怎麼津津有味也一樣。

說來有些尷尬,我竟然「認同」一個從未見過的人,對方只是販賣書籍的人,因為我對她的行為買帳而從中獲利。我聽起來就像一個泡在脫衣舞俱樂部的男人,誤以為舞孃真的愛上了我。

***

有一次,我聽到唐‧德里羅(Don DeLillo)譏諷小說作家,說他們起初懷抱著寫作的意義提筆,然後為了呈現意義而虛構事件;回憶錄作家則從事件開始下筆,然後從這些事件中萃取出意義。在這一點上,回憶錄意圖讓生活經驗更加栩栩如生地躍然紙上。我詢問一班大學生喜歡回憶錄哪些地方,結果聽到他們不約而同都說出同樣天真的感想,他們說,光是得知一個作家度過難關、寫下過往經歷,這個事實就讓他們充滿希望。「他居然得以倖存,這件事本身就是個奇蹟。」這句話出現在許多學生的報告裡。回憶錄的敘述對他們有種神奇的魔力,對我也一樣。越南士兵懇求麥可‧赫爾:「把這一切告訴世人。」於是,他在《戰地報導》(Dispatches)中照做了。
 
我相信大多數回憶錄都是真實無虛,我也知道,在別人眼中,這種信任是過於輕信,容易受騙。當然,在任何作家與讀者之間,本就存在著一種詭詐的關係。回憶錄說穿了就是一種技巧,一種人為的產物。回憶錄不只是未經修飾、直接潑灑紙上的報導文學。這在道德上注定無法完滿:從你選擇撰寫某一事件而非其他事件的瞬間,你就已經在賦予過去意義了。此外,回憶錄還使用了小說的筆法,例如匯集你當時未能記錄下來的對話,用來鋪陳情節。為了編造出各自不同的口音,你往往必須效法詩人精心雕琢文句。而錦囊佳句就是用心研究的獎賞。你正在為讀者創造體驗,透過這場魔術表演,你將變出你的過去——從內到外,一目瞭然,你必須讓讀者看得夠清楚,不僅僅是獲得一閃而過的快感。你欠讀者一段漫長的旅程,最重要的是,你應該提供所有從自己身上挖出的真相來。因此,儘管這是經過人為塑造的經驗,但奇怪的是,一個人發自內心寫出來的最佳回憶錄,依然可以為了他自己深知的理由,強迫挖出過去的真相。

事實上,我所知的每位回憶錄作家似乎都注定以死亡行軍的姿態,在字裡行間探索過去,這種過程往往非常痛苦。如果你在雞尾酒派對遇見他們,肯定會留下深刻印象,他們不僅坦率直言,而且對過去的好奇勝過捍衛自己的說法。

想一想我們都曾經有過的家庭聚餐,同一件事,每個人的說法都不一樣,甚至相互衝突。「事情發生的時候,你根本還沒出生!」在餐桌上,我或許會像狼保護地盤一樣,捍衛自己的說法,但夜裡輾轉難眠時,我往往會偷偷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

除非你抱持懷疑態度,老愛杞人憂天,緊張不安,沒事就把對不起掛在嘴邊,凡事一想再想,否則的話,回憶錄這個領域或許不適合你涉足。我發現,那些撰寫生命故事的作家身上往往都會有這項共通的特質。他們的敵人並非真相,而是他們在走在地下室黑暗樓梯時緊抓不放的欄杆,是解決之道。

哇,這正是我遺失已久的理論,顯然是從德爾菲神諭(Delphic oracle)偷來的想法,這位女祭司有個幾乎不可能達成的討厭要求:「了解自己。」如果你有顆探究真相的好奇心,或許可以讓你擺脫限制,自由書寫。第一步是你要有強烈的衝動,渴望以自己的身心再次體驗那些最生動的故事,那些故事來自你的過去,讓你心跳不已。(毫無疑問,如果不是那些故事在你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你也就不會浪費時間嘗試寫下來了。)接下來,你只需要說出那些故事,對吧?這是次難的部分。下面這段文字引自多瑪斯‧牟敦(Thomas Merton)的著作《七重山》(Seven Storey Mountain),只是我用「真理」兩字取代了「上帝」這個詞。

關於我個人身分的奧祕,隱藏在真理的愛與仁慈裡。「真理」為我發聲,這個詞彷彿包含了它本身的部分思想。這個詞將永遠無法理解它表達的聲音。

這個概念彷彿朦朧的煙雨,飄散在空氣中,我常常心懷這種想法,踏進我教導回憶錄的課堂,我的模樣就像那些邊大聲咆哮邊離開海灘的孩子,那喊叫聲讓每個人震耳欲聾。我的重大訊息是:聽好了,我是一位熱情洋溢、難纏的老師。我在乎,而我主要的任務是協助學生愛上我已經情有獨鍾的回憶錄,這代表我會帶你們看一些我讀過的片段,這些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黑男孩》(Black Boy,亦名《美國飢餓》〔American Hunger〕)、《我知道籠中鳥為何歌唱》(I Know Why the Caged Bird Sings)、《童年:一個地方的傳記》(A Childhood: The Biography of a Place)、《戰地報導》、《女戰士》(The Woman Warrior)、《斷線》(Stop Time)、《罪之吻》(The Kiss)、《巴黎倫敦落魄記》(Down and Out in Paris and London)、《向加泰隆尼亞致敬》(Homage to Catalonia)、《水的顏色:一位黑人對他白人母親的禮讚》(The Color of Water)、《向過往的一切告別》(GoodBye to All That)、《誰殺了托爾斯泰:我被俄國文學附魔的日子》(The Possessed: Adventures with Russian Books and the People Who Read Them)、《一個天主教女孩的童年回憶》(Memories of a Catholic Girlhood)、《那時候,我只剩下勇敢》(Wild)、《欺詐公爵》(The Duke of Deception)、《這男孩的一生》(This Boy’s Life)、《說吧,記憶》(Speak, Memory)——然後,我會和你們分享我從這些回憶錄中蒐集的智慧,以及我在閱讀過程中獲得的領悟。為了未來的回憶錄作家,我列出簡短的清單與課題。

這正是你將在本書中讀到的內容——在我教過的回憶錄與我自己撰寫的報導之間來回奔走。我在充滿泥濘的壕溝中辛苦跋涉才完成這些報導,而當時寫的三本書,基本上都把我整慘了。

***

我的辦公室門口貼了一張哈利‧克魯斯(Harry Crews)的照片,常常有學生問起,因為那張照片看起來野蠻兇暴,一點文藝腔調也沒有。在英文系的大廳,掛著一排海報,上面不是一本正經的艾蜜莉‧狄金生,穿著裝飾白色蕾絲的衣服;就是一身黑色天鵝絨的波特萊爾,一副想要使壞的花花公子模樣。哈利‧克魯斯卻穿著撕去袖子的牛仔外套,擺出肌肉男的姿勢,彎起手臂,讓二頭肌變得跟豬腳一樣大。他一臉痘疤,頭髮斑白,還有老挨揍的塌鼻子。學術界幾乎沒有任何藍領的勞工階級,在學術界的白色象牙塔之下,周遭盡是白領階級(顯然白色是重點,白人亦占壓倒性的優勢),對我來說,克魯斯的形象是一種謙遜的小小堅持。克魯斯舉起肌肉發達的拳頭,對著自己的下巴,彷彿正要用上鉤拳擊倒自己。我想,如果他繼續毫無節制地灌下對他沒有好處的威士忌,他肯定會撂倒自己的(有一回狂歡後,他發現手肘內側居然有個還在流血的刺青,卻完全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事——在他的手臂彎曲處,刺了鉸鏈的圖案,彷彿他是機器,不是活生生的人)。

從某個角度來說,回憶錄如果寫得好,確實就跟用自己的拳頭撂倒自己沒兩樣。確實,這種絕對能夠讓人在情感上全心全意投入的工作,做起來樂趣無窮——畢竟,誰不關心自己的過去?這種文體總是會對作者造成深刻的心理影響。回憶錄不得不如此。還有什麼寫作計畫可以造成這種影響?加上你得和一群早已分道揚鑣的人混在一起。一旦開始撰寫回憶錄,你就會圍繞在那些讓你痛苦數十年的地方與光陰之下。

但是,就我所知,舉凡寫出精彩回憶錄的作家,幾乎都說這個過程簡直就像一場頂級的「吃屎大賽」。我們對過去都有種錯覺,往事與實際情況之間往往有距離,每當你試圖打破這種距離,就會感到痛苦。我在編輯或指導別人撰寫回憶錄時,最後往往會覺得自己就像湯姆‧貝林傑(Tom Berenger)在電影《前進高棉》(Platoon)飾演的邪惡中士。他俯身靠近一個肚破腸流、大聲喊痛的士兵,嘶啞低沉的嗓音從緊閉的牙關傳出來:「承受痛苦吧。」然後開始機械地把腸子塞回去,直到士兵閉嘴為止。

正是因為回憶錄導致你和自我爭戰,進而產生條理清晰的分析與理由,所以,不論你多有自覺,回憶錄都會折磨你的內心。我家有句格言一點也不好笑:「你要是回擊,麻煩就大了。」你那些小小的虔誠與令人費解、大多毫無自覺的姿態,最終只會扯你後腿。

說到宣洩的效果,回憶錄就像心理治療,不同之處在於你必須付錢接受諮商。心理治療師是母親,而你是孩子。就回憶錄來說,你則成了母親,讀者是孩子。而且,讀者還會付錢給你——希望如此(塞繆爾‧詹森〔Samuel Johnson〕曾說:「只有傻瓜才不是為了錢提筆寫作。」)。

所以,把你記憶中的漏洞或訴訟都拋到腦後,別去想一旦你說出叔叔在午睡時間幹了什麼事,那些和你共享DNA的傻瘋子就會抓狂(稍後我會探討如何處理那些煩惱)。你可以進行「研究」,也就是說,把提筆寫作的時間往後延。但是,對你的回憶錄來說,你在夜裡使用牙線時看到的鏡中影像才是真正的敵人——亦即你那無知的自我與無數的面具。

克魯斯的回憶錄《童年:一個地方的傳記》,神奇地點出了我那故作文雅的姿態。除了迷上回憶錄的人之外,我們都低估了這本書的重要性,簡直是毫無所覺。以前我曾經擔心這本回憶錄不如我想像得好(尤其是克魯斯的小說從未讓我驚豔),直到我認定任何對回憶錄的反感都是一種歧視失敗的心態,而這種心態堅持排擠工人階級的三流作家。

閱讀《童年:一個地方的傳記》時,我是觀念狹隘保守的老德州詩人,尚未取得學術資格,正在文風鼎盛的劍橋努力通過學位考試。克魯斯耗費許多時間試圖隱藏自己窮困的出身,卻在一本書中揭露身世,而這本書則成了我的圭臬。這本書有多精彩,我已無法估量。但是它指引我從自己心中最大的鴕鳥洞跳脫出來。我從閱讀克魯斯的回憶錄中找到勇氣,說出自己一生的故事。我在此提及這麼多他的事,目的是強調如果他願意分享新手的弱點,就能造成驚人的影響力。假如我愛好刺青,我理應在身上留些位置給他,表達我對他的感激。

我要感激的人還有很多,到頭來,我就會像州立博覽會海報上的女子,身上刺滿了最佳回憶錄作家的臉。或許,沒有克魯斯,我終究還是會寫出第一本書,只是多繞點路而已。可是,打從一九八○年代左右開始閱讀他的書,我就踏上了捷徑——我強烈意識到自己為了書寫而捏造出來的虛假自我,堵住了我的嘴巴,讓我說不出真相。

***

至少,本書的目標之一是為想要成為回憶錄作家的人清出一些空間,讓他們有幸得以遊刃有餘,幫助他們挖掘出唯有自己能述說的生命故事;然後,協助說故事的人以最真誠優美的方式發聲。我所謂的「真誠」指的是捨棄虛構的事件;而我所說的「優美」則是指為讀者提供優美的文字。

要如何測試是否優美呢?重讀。會讓你重讀的回憶錄通常感覺如此貼近內心,真實而可信,才會吸引你一再重溫。你想念書中描述的地方與氛圍,書中的角色就像你渴望結交的老朋友。

一本書或許可以提供許多智識上的樂趣,然而,牽繫你內心的往往是回憶錄的敘述者。她如何做到這一點?好作家可以施法在你心中變出一片景觀與居民,而最優秀的作家則讓你感覺他們已經揭開自己最脆弱的一面。當我們目睹別人赤裸裸地坦露真實自我時,不免有點情緒激動。

或許我可以幫助未來的作家,讓他們在坦露自我時感覺好一點。我針對打算撰寫回憶錄的人提供的課程與訣竅,彷彿撒胡椒般接二連三地落下——「何不撰寫回憶錄」、「肉體感官」或「如何挑選細節」。這些內容言簡意賅,足以讓一般讀者一躍而起,超越那些為學生準備的眩目技巧。稍後在探討麥可‧赫爾的章節中,為一般讀者準備了一段入門基礎,其中第二段逐一分析可能會讓讀者感到乏味無趣的內容。

這本書大半是為了一般讀者而成書,我希望本書針對回憶錄這種文體,有助於一些情感的磨練,不過,我更加真心希望引發一些反思,想一想讀者本身分裂的自我與不斷變形的過去。

因為,每個人都有過去,而每一段過去蘊含的意義都會引發激烈的情緒。在這世上,沒有人能夠獨立自主地做出當下的決定,除非明白自己的內在如何受到往事牽絆。因此,這本書主要是為了那種人而寫——他們的內在生活宛如蘇必略湖般遼闊,熱愛追憶似水年華。或許,這本書將為你的旅程帶來水肺鰭、潛水面具和更多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