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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維修女子
高維修女子
她們知道點什麼菜、穿何種品牌、塗哪個顏色的口紅、開胸前第幾顆鈕釦。挑逗中途會停下來談宇宙的真諦,甩掉你後又喜歡在會議桌下踢你的座椅。
我的朋友張寶替我介紹女朋友。
「我追不到她,但你可以試試。她是一名『高維修女子』,照顧她要一天 24 小時。」張寶說。
「『高維修女子』?」我問。
「她們像一部設計精密、需要時時維修的機器。」
「你是說她體弱多病?」
「我是說她標準很高、要求很多,對於食衣住行有許多規矩,稍微不如意就拿你出氣。她們期望環境和人配合她們,在她們還沒開口前就自動猜測和滿足她們的心意。如果地板太冷,她們要全世界鋪上地毯,也不願自己穿上拖鞋。」
「你講得太玄了。」
「舉個例,早上上班前,你到 7-11 買東西,櫃台前排一大群人,大家都在趕時間,正在付帳的她從店員手中拿回找錢後,會堵在櫃台,大剌剌地把錢放進皮包,還慢慢地整理,好像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存在……」
「這種女人你還介紹給我?」
「她十分美麗,看到她你會震碎眼鏡。當她穿著奧黛麗.赫本式的黑禮服,你會感動得跪在她腳趾前哭。」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赴約。到了木柵捷運站旁的這家餐廳,張寶來了,女主角還沒到。
「她不是要求很多嗎,」我問:「怎麼會選這麼偏僻的餐廳?」
「她住在木柵,拒絕去任何木柵捷運線到不了的地方。」
「你是說……」
「我是說我追她的時候只能約在科技大樓或萬芳醫院,不是談電腦就是看屍體。」
「她不能坐計程車嗎?」
「她討厭計程車司機開車後鎖門、後照鏡下掛佛像、聽台語節目、問她挺藍還是挺綠。」
侍者送上菜單,我問:「這裡什麼好吃?」
「這裡都很難吃。」
「那我們來幹什麼?」
「因為她只吃西餐?」
「為什麼?」
「她無法忍受一堆人拿著筷子搗一盤菜,她認為那是在吃別人的口水。況且,中餐太油膩,而她和所有美麗的女人一樣,體重永遠不夠輕。對她來說,吃飯就像在床上自己愉悅自己,對健康沒有壞處,但良心上總是過不去。」
三十分鐘過去,她還沒有消息。
「她可能去運動了。她每天下班一定要去健身房,衣服緊得令所有男士慌張。跑步時要看 CNBC,練啞鈴時其實在欣賞鏡中的自己。」
「而且她不吃牛肉,沙拉從不加任何 dressing?」
「沒錯,她的生活像一本保健辭典!但諷刺的是,她髮膠卻用得上癮,她從你身旁走過,你會感覺端出了一桶香水火鍋。」
「這樣的女人再漂亮有什麼用?」
「問題是,她們除了漂亮,還很聰明。我講的不是北一女台大早上進公司先列一張『今日待辦事項』的那種聰明,而是對文明的一種熟悉。
她們知道點什麼菜、穿何種品牌、塗哪個顏色的口紅、開胸前第幾顆鈕釦。她們去拍賣會懂得叫價錢,到飯店能夠免費升等到更好的房間。
她們在挑逗中途會停下來談宇宙的真諦,甩掉你後又喜歡在會議桌下踢你的座椅。和她們在一起你覺得尊貴,覺得刺激,覺得自己在演電影,覺得周遭有很多眼睛。難怪她們那麼自我中心,因為這其實是她們的世界,我們只是寄居在其中而已。」
我突然有幾個月沒付房租的恐懼。
「不過這種熟悉發展到極端,就成了看盡千奇百怪後的疲憊。對她們來說,純真像小學同學,曾經形影不離,如今不知道也不在乎它住在哪裡。當她在捷運上看到兩名帥哥,我跟你打賭她想到的不是年少時那個附中男生送她的玫瑰花,而是五星飯店裡徹夜的 menage a trois -」
這時張寶的行動電話響,他接起,臉色大變。
「她不能來了!」
張寶說:「她今晚得打電話到美國,談一個一百萬美元的生意。」
我極度失望,搶過張寶的手機:「她電話幾號?」
「她不會來的!」
「她電話幾號?」
我撥了號碼,對方立刻接起,我故作低沉說:「妳在哪裡?」
「Richard!我在計程車上,馬上就到了,你們等我-」
我按掉電話。
「她怎麼說?」
「她以為我是 Richard。她說她在計程車上,馬上就到了。」
「她騙我!」 張寶憤怒地拿起手機,我攔下他。我們在騙誰?我們這種低等動物,高維修女子怎麼會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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