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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曲故事(XO0036)──看古人扮戲
類別:
中國歷代經典寶庫(袖珍版)
叢書系列:中國歷代經典寶庫(袖珍版)
作者:張曉風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87年01月15日
定價:100
元
售價:79 元(約79折)
開本:菊32開/平裝/400頁
ISBN:957131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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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1
竇娥冤
作者關漢卿,號已齋叟,大都人,曾官至「太醫院尹」。根據習慣,含有「卿」字的往往是文人的字號而非本文。我們似乎可以推測他的本名已經淹沒。「大都」是今日之北平。他的作品極多,但佚失也極多。六十四本中現存的只有十四本,他對劇場生活甚感興趣,自已有時也粉墨登場客串一番,所以他的劇本比之純文人的作品更多考慮表演因素和舞台效果。
當代的文人把他看作最優秀的作家,他最出名的作品除本書所選的三本以外,尚有《調風月》、《謝天香》、《切膾旦》、《玉鏡台》等,對女性角色之刻劃甚為細膩。除戲曲外,他的散曲也寫得清麗俏皮,可參閱中華書局任中敏所輯《散曲叢刊》。
後世傳奇之《金鎖記》與平劇《六月雪》皆據此《竇娥冤》之情節而改編。
端雲的小手握在父親的大手裡,微微的輕顫著,他們一同往蔡婆婆家走去,那一年,她七歲。
爸爸幾天來反覆說的話她都懂:媽媽四年前死了,爸爸帶著她很困難,爸爸是讀書人,沒有錢,上次借了寡婦蔡婆婆的二十兩銀子,現在該還四十兩,不,爸爸沒有算錯,這叫複利,爸爸沒有錢還,剛好蔡婆婆說她有個八歲的小男孩,不如讓自己去當她的童養媳婦……,而爸爸既是讀書人,讀書人本來就是要去應考的,帶著小孩也不方便,放在蔡婆婆這裡,倒兩全其美……。
爸爸的話她都懂,她本來就是懂事的小孩,可是,當父親鬆手而走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唯一安慰的是,她聽到蔡婆婆說,四十兩銀子不必還了,她甚至還送了十兩銀子給父親做去應考的路費。
端雲二十歲了,她到了蔡家以後被改了名字叫竇娥。十七歲和丈夫成親,才一年,丈夫就死了,婆媳成了兩代寡婦,仍然靠放債度日。他們搬過一次家,從楚州城搬到山陽縣。
這一天,蔡婆婆到街上去討一位盧大夫的錢,他開著一家生藥舖,外號叫「賽盧醫」。
「哎呀,我手上一時不方便,再過兩天嘛!」
「不要這樣,上次你就這樣說的,我寡婦人家,經不起你這樣拖欠啊!」
「跟你說我手上不方便,你一定要就跟我到莊子上去拿。」
蔡婆婆緊跟著他,一雙小腳顧不得累,想到二十兩銀子可以收回來,心裡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路愈走愈遠,四下不見人煙,蔡婆婆迷惑起來:
「還要走多久才拿得到錢啊!」
「嘿嘿!」賽盧醫拉下臉,回身巴一個繩套猛地往蔡婆婆頭上一套,沒想到這老太婆這麼不濟事,咕咚一倒,竟什麼都解決了,「你去跟閻王爺討那二十兩銀子吧!」
可是,就有這麼巧,一對父子模樣的趕路人竟走過來了。
「爹,好像有人在殺人呢!」做兒子的眼尖。
「驢兒,你說什麼?」那老頭吃了一驚。
賽盧醫急得手腳發軟,慌忙捂了臉,匆匆的跑了。好在那一對父子也沒有追上來,他們急著去看那婆婆的情形,不過,賽盧醫心裡嘀咕起來,要是以後運氣不好碰上了,那小子顯然是記得住的。
「唉,作孽啊,怎麼回事。」那老頭嘆著氣。
「扼……扼……」蔡婆婆忽然有了一點聲息。
「哎呀,沒死呀。爹,這婆子命大,又有氣了!」
「婆子,你別急,到底怎麼回事?你慢慢講。」老頭說:「我們姓張,也是偶然路過,算你命不該絕,那壞蛋見了我們就嚇跑了。」
「唉,我命苦啊!」蔡婆婆想起來,忍不住大哭。一面不管別人聽不聽,口裡絮絮的,說個沒完,「我年經輕就死了丈夫,孤兒寡母,有的出沒的進,又沒法拋頭露面做生意,只好放利息過日子,好容易肥兒子盼大了,娶了媳婦,沒想到兒子又死了,家裡兩個寡婦全靠這點利錢,這賽盧醫這麼沒有天良,欠我的銀子不還,居然騙我到這荒郊野外來想勒死我,要不是碰到你們,我現在那裡有命啊!」
她說著又大哭一場。
「姨,爹,」張驢兒把父親拉到一旁,眼睛骨伶一轉,「你聽,這真是天作之合啊,他們婆媳都守寡,不如你收了這婆婆,我要了她媳婦,多麼兩便的事啊,何況這婆婆本來就該大謝我們一番的。」
「什麼?」蔡婆婆也聽見了,「你們怎麼知道我有個守寡的媳婦?──這是不行的啊,要謝,等我回家拿錢來謝好了!」
「哼,我們才不希罕錢,」張驢兒惡狠狠的靠近她,「答不答應隨便你──不過,你看,剛才的繩子還在,再勒一次很方便呢!」
蔡婆婆發抖了,死亡的經驗太驚恐,她不敢再來第二次。
「好吧,你們跟我來。」
可是,把這兩個人帶回家算什麼呢?算了,到時候再說吧,眼下且先撿了命再說。
「娘,你怎麼討點銀子這麼晚才回來?」竇娥開了門,「吃了飯沒有?」
「我……我……」
竇娥這才看清楚婆婆頭髮散亂,一臉都是眼淚鼻涕。她抽抽咽咽的把經過說了出來。
「什麼?什麼?」竇娥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娘,你帶回兩個男人?您這滿頭白髮難道要蒙上紅羅帕去拜堂嗎?」
「我不想要,可是我怕他們勒死我啊!」
「娘,您要嫁自己嫁,我不想嫁。」
「誰要嫁,」蔡婆婆真是個毫無主張的人,「這樣好了,我們先用好酒好飯養著他們好了。」
竇娥暗暗叫苦,怎麼辦?做媳婦的不能反抗婆婆,但誰聽過一對寡女養著一對孤男會有好結果的?
「哎喲,」張驢兒一進門就盯著竇娥不放,「這小媳婦長得不賴,嫁給我吧,你看我這嘴臉也配得過你了!」
「滾開!」竇娥死命一堆,張驢兒跌在地下。
「走著瞧!」張驢兒爬起來,「你逃不了的,你遲早是我老婆!」
「我要買包毒藥!」張驢兒來到生藥舖門口。
「胡說,誰敢買毒藥?查出來還得了!」賣藥的人不理他。
「咦,老哥記性不好,我們是見過面的好朋友呀!前幾天。荒郊野外──」
賽盧醫抬起頭來,嚇得半死。
「要不要我叫出來讓來往的街上人聽聽?」
「不,不,我有毒藥,你拿去吧!」
張驢兒拿了毒藥,走了,他要等待機會下手。
賽盧醫想來想去,決定關上店門,悄悄的逃到別州去了。
機會來了,蔡婆婆生了病,躺在床上,吃不下飯,想喝一點羊肚湯,竇娥跑前跑後的忙著張羅。
張驢兒把毒藥藏在袖子裡,他想好了,只要婆婆一死,竇娥無依無靠,舉目無親,下手行事就方便多了。
「我先來嚐嚐這湯。」張驢兒裝得一副很關切病情的樣子,「嗯,有點腥,再加點鹽跟醋比較好。」
竇娥回身到廚房去拿,張驢兒趕快放下毒藥,等竇娥回來,他為了避嫌,前已抽身溜走了。
「娘,湯好了,您嚐一口。」
「竇娥,我不要吃,我忽然覺得噁心,想吐。」
「趁熱吃一口嘛。」張老頭在一旁勸,「很好的羊肚湯呢!」
「你吃得下你就吃吧!我吃不下去。」
張老頭喝了湯,忽然頭昏昏的倒了下去,莫名其妙的死了。
張驢兒回到家,一看,死的居然不是蔡婆婆而是自己的父親,喪盡天良的他不但不痛悔,反而眉頭一皺又生一計。
「竇娥,你藥死了我老子,我不和你干休!」
「誰藥死你老子?我婦道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那來的毒藥,分明是你想藥死我娘,才支使我去拿鹽醋,你好下藥!」
「你的鬼話誰信?總沒聽說過兒子藥老子的事吧?」
「你要怎麼樣?」
「妳嫁給我,我們把爹抬去埋了,萬事皆休,你不嫁我,我把你丟到官裡,官吏把你三推六問,打得你招也招,不招也招,最後送你上法場!」
「孩子,」蔡婆婆聽得手腳發軟。「你就嫁了他吧!」
「不行,」竇娥很堅決,「青天白日,我沒殺人,怕什麼,我跟他去官去!」
但官場的黑暗豈是婦道人家如竇娥所能知道的,官廳裡上上下下收了張驢兒的錢,把她打得皮破血流,逼她招供。她被打得昏倒,有人用冷水澆她,她醒來,再挨打,再昏倒,再澆水……
朗朗青天,為什麼偏有太陽照不到的死角?
她下定決心,讓他們打死好了,絕對不招!
「好,既然這妮子不承認,」狡猾的太守宣佈,「可能是她婆婆幹的,把那婆子帶打上來打。」
打手立刻圍到婆婆身邊去了,那令人心驚的大杖舉起,只要一下,便是一道血,一層皮……
「不要打婆婆!」竇娥拼全力喊了一句,「是我藥死那老頭的!」
她畫了押,被拉到死囚牢裡去了。
太守沒想到這一招如此有效。
三伏天,竇娥被枷帶鎖赴刑場去,好長好悲慘的路,像她小時候七歲那一年的路,為別人而受苦的一條路。
按照死刑犯的慣例,竇娥當著監斬官說出最後的願望。
「給我一張乾淨的席子,讓我站在上面,另外掛一條一丈二尺的白絲練,我是冤枉的,我冤死的血一滴都不要留在地上,通通都噴上去,染紅白旗。」
「第二,我要老天給我下一場雪。」
「那有這種事!」聽到的人都覺得很驚奇,「現在是三伏天,熱得死人的!」
「我一定要一場雪,」竇娥悲哀而平靜,「我是無辜的,別人的葬禮有素車白馬,我要老天爺給我一片雪白的天地來送葬。」
「最後,我要公平的老天爺,處罰這不公平的人世,我要我這楚州大旱三年!」
說也奇怪,天一時竟然暗了下來,冷風吹過刑場,雪落了下來,而刀過處竇娥的血飛濺而起,染紅那一丈二尺長的白旗。
而從那一天開始,楚州真的不曾落一滴雨,所有的田地都乾死了。
十六年了,竇天章一直思念著自己的女兒竇端雲。
當年考試很順利,官也越做越大。如今他的官銜是「兩淮提刑肅正廉訪使」,可是,由於蔡婆婆搬了家,他一直找不到女兒,心頭的那一點空虛始終無法補填。
這一夜,他來到楚州,宿在州廳裡,楚州旱了三年了,老百姓都認為妳有冤情。深夜,他滿懷憂思,不能成眠,只好把陳年文卷調來看看。
「竇娥藥死公公──」
他翻過去,覺得問斬是活該的,他很不恥竇家有這種人。
朦攏的燈影中有一個女子向他下拜。
「你是誰?」
「我是你的孩兒竇娥。」
「我的孩子叫竇端雲,不叫竇娥!」
「蔡婆婆改了孩兒的名字。」
「那麼這文卷上的竇娥是不是你?」
「是的!」
竇天章忽然暴怒起來:
「我為妳哭的眼也花了,頭也白了,原來你不是個好東西,我竇家三輩無犯法之男,五世無再婚之女,你居然犯這種滔天大罪,辱沒祖宗,累我清名,你今天不說個明白,我發文到城隍廟,叫你在陰間永做陰山餓鬼,不得超生!」
做官的人,氣燄都是如此大嗎?
她慢慢的把三年前屈死的事細說了一遍。慣做法官的竇天章終於落下淚來,人間,為什麼總有那麼多不平事?
第二天,他把蔡婆婆、張驢兒和現任的州官提來問話,逃到他州去的賽盧醫也被找回來對詞,問題很快就澄清了。張驢兒判了凌遲死刑,賽盧醫充軍遠方,原太守杖一百,免職。
而竇娥當然已經無法索回她的生命,但她已滿意,事情終於水落石出,還了她一身清白。
「爹爹啊!把我的罪名劃掉吧!爹爹啊!(孩提時夜夜夢裡,她大聲叫這兩個字,而今陰陽兩隔,她仍遠遠的叫著)有一件事情,我要求求您,婆婆老了,又沒子女,您就收養她,也算替孩子盡養生送死的禮吧,我死在九泉下,也就可以瞑目了。」
一霎間,竇娥消失了。
許多年前,竇天章曾拉著女兒的手,送到蔡婆婆家撫養。
而今,許多年之後,竇娥把蔡婆婆送向竇天章去撫養。
第一滴雨,楚州大旱三年後的第一滴雨,此刻清清涼涼的落下來,印在龜裂的大地上,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終於,沛為霖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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