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讀者書評:令人熱血澎湃的《園長夫人》
文/香璞
光是看到題詞「獻給安東妮娜和她的家人/不論是人,還是動物」,就忍不住一陣激動。讀這本書,無法不熱血澎湃,我無法阻止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而這些故事砥礪我,良久良深。
人和動物的關係有如一面鏡子,對於人獸之分野,隨著科學的推演,不但無法分的更清楚,恐怕是界線越來越模糊,只得到「人類之所以特別……在於我們老是想把自己和其他物種區分開來」(《我們人類》菲立普‧費南德茲─阿梅斯托p.47)。《園長夫人》一書提到札賓斯基夫婦在波蘭華沙動物園的生活,以及透過硬體設備如何接待營救猶太人,並從與動物接觸相處的經驗中,領悟人與動物的差異恐怕難以言盡。艾克曼以採訪報導的方式,記述1935-1944納粹來襲前後波蘭的政治氣氛,以及在這種極度緊繃、生命懸於一線的環境下,一對平凡的夫婦的不凡作為。
生於終戰20年後台灣的我,二戰離我已遠,很多事件已經完成,歷史亦已定調。歷史之浩瀚,很難讓人選擇什麼是最重要、需優先認識、了解,而「納粹大屠殺」的歷史卻很難讓人轉過頭忽略。它帶給人類的教訓之沉重,在本書以動物園長夫人的經驗來比照人獸之差異,更令人汗顏。動物或為生存而撲殺獵物,而什麼樣的動物會兇殘地企圖以有目的的屠殺來消滅不同的種族呢?
安東妮娜‧札賓斯基既是動物專家,而「園長夫人」乃指其原為華沙動物園長姜恩‧札賓斯基的夫人,一位有智慧、慈悲憐憫又勇氣十足的女性,透過本書,她所成就的,與居禮夫人、蕭邦、提出維他命一詞的Casimir
Funk、姜恩‧札賓斯基同列波蘭歷史永垂不朽的人物。作者艾克曼將安東妮娜‧札賓斯基形塑成「揮舞長劍的美人魚」的城市守護者。她說「安東妮娜喜歡暫時擺脫人類的身分,透過動物的眼睛來看世界,而且也常以這個觀點寫作,憑直覺想像牠們的感受和想法,包括牠們可能看見、感覺的、害怕的、意識到的、和記憶的一切」。基於對動物之愛,安東妮娜經營一個動物與人和平相處、平起平坐的世界,又因姜恩對動物的理念是「期待有朝一日他的動物園能達到自然棲地的理想」營造一個接近原棲地的環境,對動物了解、尊重,甚至向動物學習,整個家庭的氣氛熱鬧、五彩繽紛。
為什麼這麼一個平凡的家庭可以成為生命圍繞的中心(營救猶太人、不同物種的動物一同相處)?或許我們該思考,是不是我們太容易放棄身為平凡人可以做的很多事情。平凡讓我們得以躲藏在人海中,不被檢視;壓抑自己身為人類最寶貴的良知、勇氣與道德力量;安東妮娜愛動物如己,必然無法容忍人類悲慘的遭遇與命運,姜恩或許加入家鄉軍是基於偉大的情操,但安東妮娜忍辱負重的表現,更讓人動容。命對惡意的殘暴,每個人都有避開的本能,但安東妮娜卻與之共舞,書中幾次提到險境,安東妮娜都能化險為夷,面對姜恩或眾人的誇獎則抱持單純的感恩,讓我不禁羨慕安東妮娜生命的純淨,以基督教的想法,連上帝都要祝福!
在艱困的環境中,安東妮娜以「任何殺不死我的,必使我更強壯。」來激勵自己。西方社會因為有尼采的話鼓舞,因此他們的人們都能堅強地面對生命中的苦難,這見證了一個偉人(即使納粹崇拜他)如何點亮人們的心靈。
納粹德國與波蘭的處境
敘述納粹德國暴政、集中營經歷的書籍最知名的有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匈牙利猶太人的埃利‧維瑟爾《夜》、意義治療法創始人、第三維也納學派的維克多‧法蘭克《活出意義來》等親身經歷,或是熟為人知、敘述德國人營救猶太人的《辛德勒名單》。當我閱讀這些記載時,一直不懂為何波蘭人會是納粹德國屠殺的對象,直至本書才得到解答。和猶太人一樣,因為他們的優異、不屈服的靈魂,恐怕才是遭到滅族危機的主因;經過這麼重大的創傷,他們不但振作起來,現在,更博得了我的尊敬。
1939年底,隨著納粹德國的轟炸,波蘭在很短的時間內投降,淪為納粹統治的國家,並展開波蘭歷史最黑暗的一頁。納粹不但驅趕猶太人,甚至將斯拉夫民族降為次等民族,並比照猶太人、吉普賽人、同性戀者、殘障病弱者,送進集中營。或許是因波蘭天主教的背景以及反叛的靈魂有關,而有目的地列為報復懲罰性對象。
「希特勒授權法蘭克(「新德國殖民地」接管人漢斯‧法蘭克(Hans Frank))『盡量剝削這個地區,把它當成戰區和戰利品國家,讓它的經濟、社會、文化,和政治結構都化為廢墟。』法蘭克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殺光所有有影響力的人,比如老師、教士、地主、政壇人物、律師和藝術家」。與之對抗的則為「波蘭家鄉軍」(Polish
Home Army),姜恩即加入家鄉軍;境外則為「地下軍」,兩者裡應外合,齊心對抗納粹。可惜的是,戰後波蘭由蘇聯掌控,無法回到自由民主的政府。艾克曼沒有談論這段歷史,而將場景拉回21世紀,這中間札賓斯基家的生活面貌不得而知,讓人有「斯人已遠,典範在夙昔」之感慨。
納粹德國的種族淨化論
在美麗的比亞洛維察原始森林裏,有「puszcza的生態系統,波蘭語意味著未受人類污染的古老林地。」納粹覬覦這個地方的最終目的是試圖復育有如神話般的歐洲野馬(forest
tarpan)、歐洲原牛(aurochsen)以及歐洲野牛(forest bison)等咸認已滅絕的動物,此乃納粹「種族淨化」的另一種形式。而姜恩因其對野牛研究的專長,讓親納粹的動物學家路茲‧海克有求於他,得以留在動物園經營戰時的事務。
艾克曼在書中分析納粹「種族淨化」的意涵,以此解釋納粹屠殺猶太人以及他們認為劣等、次等人口的目的。雖然史家認為這幸運地留下復育的牛群、馬隻,但就生態的觀點,生物多樣性才是環境永續的不二法門;而避免物種滅絕,保育永遠優於復育。因此「種族淨化」的立基點,實在很難接受。而對於當代社會,試圖透過基因控制達到優生目的者,恐怕也要檢視是否陷入了「納粹主義」。
尋常的幸福
艾克曼在自序提到札賓斯基夫婦的故事「落入歷史的隙縫」,她認為不該被遺忘。這對夫婦親身參與行動,找到身邊的優勢,在自身屢屢難保之際,進而營救三百多位猶太人的生命。就如馬卡‧杜拉克和蓋‧布洛克研究結論,札賓斯基夫婦具備「決斷、思想敏捷、愛冒險、獨立、甘冒風險、態度開放、反叛、非常有彈性--能夠更改計畫,放棄舊習慣、隨時隨地改變既有的日常慣例」。
看完這本小說,讓我省思,自身的周圍,有哪些人需要營救(對於營救的概念可以繼續延伸);不看輕自己的平凡,總是思考自己能做些什麼。有別於「尋常的失落」(見《一個猶太人的反省》馬克‧艾里斯Marc
H. Ellis)這個概念,平凡如我者對於需營救者所做的,就是「尋常的幸福」了!
本書語錄
「納粹大屠殺……是預先籌畫構思、以高科技、按部就班實行的,而另一方面,它卻也更原始。生物學者勒康‧杜奈(Lecomte
Du Nouy)……論道『德國的罪行之所以是舉世有史以來最大的罪行,是因為它不是歷史的規模,而是就演化的規模而論。』」
一如十八世紀大師亞歷山大‧蘇斯金(Alexander Susskind)所教導的:「吃喝時,你由飲料和食物中體驗到享受和喜樂,時時刻刻都提醒自己,詢問自己『我的享受和喜樂是什麼?我在品嘗的是什麼?』」
「人是忘了訊息的使者」
註:本文原載於作者部落格http://www.wretch.cc/blog/shampooliao/2970967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