鞦韆架(AK0040)

類別： 大陸作家作品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余秋雨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0年02月24日
定價：180 元
售價：14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168頁
ISBN：9571330868

【書摘｜圖片｜劇照 1｜劇照 2】

▼  書摘

一

像一切寓言的開頭一樣：「很久以前」，很久到何時？不太清楚。地點是徽州，離黃山不遠。故事以民間傳說的方式發生，也只好是這種方式，因為讓民間藝術過於「深刻」，本身是一件很不深刻的事情。

我們首先聽到的是說唱氣息很濃的歌聲：

　　　秋色深深徽州道，
　　　一堵粉牆五尺高。
　　　牆內佳人盪鞦韆，
　　　牆外士子去趕考。
　　　士子看到鞦韆架，
　　　驀然驚艷魂魄飄。
　　　得中歸來求婚配，
　　　一個故事開始了。


二

一處庭院通道，通向後花園。一個神情潦倒的叫楚慕元的老年男子急匆匆走來，撞見活潑可愛的小丫嬛如煙。

「小姐呢？」楚慕元問。

「喔，是老爺！小姐正在盪鞦韆，一盪上去，就能看到牆外慌慌忙忙去趕考的士子，樂著呢！」

「咳！」楚慕元上前兩步站到了通道門口，只見眼前一片光影搖曳，花飛裙舞，看不清楚。楚慕元對著光影喊道：「別盪了，你看人家，人家也正在看你！」

光影中傳來女兒楚雲歡快的聲音：「讓他們看吧！」

楚慕元：「一看就被人家看上了，這不，徽州巡撫的兒子王進士，一個花花公子，已經到京城做了官，還記著徽州路邊鞦韆架上的楚小姐，下帖子求婚來了！」

「進士，好啊！」如煙插話。

「好什麼！」楚慕元嘆一口氣：「人家那麼高的門庭，我連個舉人也不是。同意吧，不是味道：不同意吧，又怎麼開口？」

光影間又傳來楚雲嬉笑的聲音：「爹爹，為了我，今年你該再去考一次，也拿個功名回來！」

楚慕元對著光影說：「你沒生出的時候我就在考了，考了二十年！有本事你去考考看！」

光影間楚雲的聲音：「考就考！誰叫你不小心把我生成個女的？」

楚慕元「哼」了一聲，光影間傳來更響的一聲「哼」，像是回聲。

如煙想緩和氣氛，說：「老爺，這樣吧，我膽子大，女扮男裝，代你去考，考個大一點的功名白送給你，不就是個舉人進士嘛！可惜│我不太認得字。」

楚慕元苦笑搖頭，走了。如煙也跟著苦笑搖頭，準備走。


三

「慢著，如煙！」光影間傳來楚雲的命令。

「小姐？」如煙停步諦聽。

「把老爺年輕時的衣帽找出來！」楚雲的聲音。

「啊？」如煙一驚，小聲詢問：「小姐，你要女扮男裝代老爺趕考？好！」但又遲疑了：「可是│萬一」

「沒有萬一！」楚雲的聲音。

「對，沒有萬一！」如煙精神一振。她急速回身穿過通道，站在一個門邊喊：「周媽，王嬸，把老爺年輕時的衣帽找出來，送到東廂房！」


四

眾婦上。如煙吩咐她們：「為小姐更衣！」

「小姐？」眾婦大吃一驚，邊遞衣邊偷看，隨即竊竊私語，神情動作十分誇張。詞曰：「女扮男裝，陰陽顛倒，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又曰：「臉太白了，腰太細了，不像不像，完全不像！」

很快，這種竊竊私語被一個開門的動作所打斷。「啊！」她們也禁不住驚嘆了。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個風姿俊逸的白衣少年。這是我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楚雲。

楚雲自己也嚇著了，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步伐跨出門。但終於跨了出去，畏怯變成了調皮。她唱道：

　　　換下了衣衫換了個人，
　　　我家也有好後生！
　　　拋卻爹爹三更嘆，
　　　送你一個好功名！
　　　換下了衣衫換了個人，
　　　原來是一層絲網隔乾坤。
　　　天下盡是男人路，
　　　步步生風出家門！

楚雲就這樣穿著男裝走在路上，如煙隨後。

如煙覺得小姐的步態不像男子，看四周沒人，就來糾正，但她也不太明白男人的標準步態，互相琢磨取笑了好一陣，猛然抬頭，見一瀟灑男子散然而行，楚雲略一端詳就明白這是自己的摹仿對象，示意如煙退去，自己則緊跟在後亦步亦趨。


五

這位男子就是我們的男主角千尋，飄逸之中帶一點落拓和懶散，甚至有一點一切都不在乎的流氣。

如煙不放心，扭身回來偷看，楚雲跺腳趕她回去，千尋是何等機靈人，早就發現，卻佯裝不知，故意擺了幾個怪異姿態，楚雲當然上當，一一摹仿，結果落入圈套，一頭撞在千尋身上，千尋用扇子打她頭。

「去」楚雲作出了女孩子的第一反應，轉念自己已經女扮男裝，便急速地整理衣服打招呼：「這位│大哥！」

「剛才你『去』了我一聲？那是女孩子的口氣。」千尋的語言簡直不像個書生：「小兄弟是初次出門吧？去趕考？」

楚雲點頭。

千尋上下打量楚雲，說：「你既然叫我大哥，我倒有一個勸告，男人，就該像個男人，傲然獨行，要帶也只能帶書僮，萬萬不能帶一個丫嬛在身邊。」他似乎發現如煙丫頭還躲在樹叢邊跟隨，故意大聲。

如煙生氣，想衝過來論理，楚雲眼角一掃，也大聲說：「大哥說得對，做男人，就該把丫嬛趕得遠遠的！」如煙羞惱地頓足，走了。

楚雲學著抖擻起男人氣概，壓低了嗓音問：「大哥也是去趕考？」

千尋哼了一聲，說：「有的人趕考，不是為自己，是為父親！」楚雲聽了大吃一驚，不敢正視千尋，其實千尋是夫子自道：「我根本不想考，可老父親每天催！你呢？」

「我也差不多，彼此彼此。」楚雲急忙把話滑過，奪過千尋手上的扇子也往他頭上打了一記：「好好考，為父親爭口氣！」

「好，你我同行！」千尋一把摟著楚雲的胳膊作「兄弟」狀，楚雲無法躲閃，彆彆扭扭而又裝模作樣地往前走。


六

終點是考場，已經聚集了不少神色慌張的考生。衙役宣布考場規則後開始入場，為防止考生夾帶作幣，入場時要進行嚴格的搜身，這是楚雲根本沒想到的，驚恐地直往後躲。

幸好一個考生因夾帶而向衙役行賄，搜身漸鬆，楚雲想緊隨一位考生蒙混過關，但她過分的神態恰恰引起了注意。衙役獨獨把她拉出來要特別搜身，說她胸口鼓鼓囊囊一定夾帶了什麼，要她把衣服脫下來接受檢查。

「你又不是女的，脫衣怕什麼？」衙役們在起哄。

楚雲蹲下身來抱持著自己不知怎麼辦，頭頂傳來一個聲音：「不要欺負人！」是千尋。

衙役最煩這種打抱不平的人，便放下楚雲轉向千尋。「你是何人？」他們惡狠狠地問。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千名尋！」千尋回答。楚雲也終於知道了他的名字。

「出身？」衙役又問。

「小鎮平民！」千尋回答得坦然、響亮。

衙役放心了，大喊一聲「打」，撲向千尋。

誰知千尋頗有武藝，稍一動手就把幾個衙役安置得七歪八倒，領班的頭上也挨了一下。

領班的衙役惱羞成怒，宣布千尋擾亂考場秩序，取消考試資格。

這在當時是一個近乎致命的宣布，楚雲慌張了，並即向衙役求情，說：「是我引起的，都怪我，不怪他，取消我吧，我無所謂，我還不想考呢！」只要能解救千尋，她恨不得說出自己是女扮男裝。但衙役此時對她已不感興趣，一心只想把千尋轟走。

楚雲見求情無效，也來了火，說：「不讓他考，我也不考了，我們一起罷考！千尋大哥，我陪著你！」

千尋立即阻止她：「不，小兄弟，我們得留下一個，不能同歸於盡！說實話，我浪蕩慣了，還真的不想鑽這個小門！」

領班的衙役在喊：「還不把他轟走！」眾衙役圍向千尋，千尋抬手擺了一個漂亮的功架，以大動作撣衣、提領、轉身，把衙役們嚇住了，而他則向楚雲驕傲地揮手一笑，堂皇而下。


七

楚雲追上一步，不知說什麼好。

應該有天邊的伴唱道出她此時的心情，語氣似輕聲探詢：

　　　匆匆邂逅你去也，
　　　又似白雲又似煙。
　　　君子小人怎麼分？
　　　凶吉禍福從何辨？
　　　走出閨閣第一步，
　　　是進？是退？
　　　牆外的世界真驚險！

身旁傳來衙役的聲音：「你這個人還進不進考場？要上閘關門了！」

楚雲自語：「我們得留下一個，不能同歸於盡咳，這一來倒由不得我不進了！等著！」她摹仿剛才千尋離開時姿式，站定，以大動作撣衣、提領、轉身，然後故意朝衙役間直插而進。

衙役們被她這股莫名的英氣鎮住了，連忙退讓，互問：「今年的考生有點不對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