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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5
一個秋日荼蘼的清早,我驅車載你們全家到機場趕搭早班飛機。
我隔著玻璃門看著候機室裡的你們一家三口,你轉身將你父親滑落胸前的圍巾往頸後拉攏,你母親對著準備帶給故鄉人看的從小到大每一年的全家福照片拉著你笑,好一幅闔家天倫樂。我隔著玻璃門遠遠地望著,想著關於這樣幸福的畫面裡,是否可能會有自己插足的位子?還是只能就像現在一樣,只允許駐足遠觀。
晚秋乍醒的一點陽光映出了暗藍淺灰的漸層天色,將葉子落盡的路樹拖出一點陰影。再亮了一些,拓勻了天色,映出了深秋的蕭條,反而更是覺得冷了。
關於我和你的事有一種預感,我不願去想……也許是跟機場送行的氣氛有關,也許跟這場秋日荼蘼乍醒的陽光有關。
探親返鄉後,咬喫性的煩惱開始爬上我們的情感戰袍。
我的第六感一向靈驗。
你嚐過顛沛流離峰火人生的父親,原先隨世隨喜的淡然生命態度,經過這一趟的尋根之行後開始有了轉變。熱衷於家鄉祠堂的修建,將空了一大段的族譜補上,再三的耳提面命故鄉的親戚都等著看他抱孫子回去。
我感受到你的壓力,從煙灰缸裡佈滿燃到僅剩濾嘴的煙頭與只抽兩口就捻熄的煙骸裡看出,你掙扎得苦。
你知道在這件事上我不會給你任何建議的,很早之前彼此都說好了,不管對方如何決定,都要支持。
都需要支持,不管怎麼選擇都是一條越來越乏好風景的路。
我們的人生從來走得就不是陽關道,所以,更要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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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派」這個節目從晚上十點提前至八點撥出後我幾乎不曾錯過。
家裡平日大家都忙,總難得全家湊齊一塊吃飯。後來,媽媽硬是規定每個週末一定要全員到齊,在家晚餐。
用餐後,在客廳看著電視,喝茶吃點水果,順便聊聊天。
邊看電視邊與家人說著話,我心不在焉地想著晚些要跟你去哪裡,是去 pub 喝酒或去跳舞還是要唱歌,總在電話裡跟你討論著,那你要穿什麼呢?穿西裝外套還是夾克?如果你穿涼鞋的話,那我就穿牛仔褲了!
總不願意別人一眼看見我們隱密的感情,卻又不甘別人遲遲還沒發現。
在人前小心拿捏,就維持在昭然若揭的刻度。
雖說平日幾乎天天見面,可是週末的見面總是特別的慎重,週一到週五的見面是「家常」,禮拜六叫「約會」。
在週末我輩族人的酒吧裡不用酒精就能燃起彼此的熱情,在必備的恰恰舞曲中我們不須再踩著別人的步伐。
這樣一切彼此認同,暗夜同聲一氣的相濡以沫,在你從彼岸探親後開始有了轉變。
當你踏上探親的彼岸後,你漸漸地亦游向我愛情的彼岸。或許是河流湍急讓你游不回我岸,也許是遇上漩渦又或者原先在我岸的你只是羔羊的迷途。
我們的見面連繫漸漸少了,我懂你掙扎的苦。主動拒絕了幾次你的約會。
我想愛情的兩岸各自有屬於它的向心力與離心力。
看透了這一層後,我就不努力了。
我跟自己說好要釋懷,愛情的最高指導原則是─我們都要幸福,但這太難了!退求其次,我們至少都要快樂。你的部份我就不再多想,每個人肩上都有著各自的十字架,每個人要尋找自己的救贖。
所以,在你面前,我總是笑笑地。
也只能笑笑地。
「相愛」是我們的最大公因數,「闔家歡」是他們的最小公倍數。
「最大公因數包含於最小公倍數裡」我是這樣想才能減低心底的殘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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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陽帆與小燕姐從「清涼有勁!週末派」到「熱情有勁!週末派」,從晚春到深秋,天漸漸冷了,我們的感情也漸漸失去了溫度。在越來越長的黑夜,我牧場裡的羊如同癌細胞恣意分裂,一整夜數也數不盡。
「超級星期天 Super!」小燕姐的身邊從陽帆換成了哈林,她始終還是演藝界屹立不搖的長青樹。
這些年來還是有些朋友會傳來你的消息,關於你的一切,只有情感的部份我不關心。
你從單身到為人夫、為人父。
而我,單身。獨居。
一腳踩入了前中年期,我開始一個人獨居。不想在不得不孤獨時才開始學習一個人過日子。
上個月生日收到一路相伴的友人從紐約寄來的卡片,上面寫著:
「我不曉得該送什麼樣的禮物才是你需要的,
什麼都不缺的寂寞都會人。
我確定你什麼都不缺,除了─愛情。
可是,愛情從來不是禮物
生日快樂祝你 」
「愛情從來不是禮物」說得真好!除非祂是老天爺,否則,愛情從來就不是禮物。
這些年倒也不是沒有遇見過動心的人,倒也不是沒有談得好的戀愛,只是……問題在我─從來沒有比回憶幸福更能扼殺眼前幸福的。
關於感情我一向不汲汲營營,我知道尋尋覓覓從來不會有好風景。
所以,我一慣走馬看花。
我相信一定有很多的好風景就是在我走馬看花的漫不經心裡錯失了。
我漫不經心或說我根本還沒找回我的心。
寂寞來襲,還是得靠搜尋回憶來餵養不夠清明勇敢的心。
所以,我遲遲不能跨出下一步。
所以,我知道愛情是什麼─愛情是我所欠缺的,但此刻並不渴望擁有的。
那個畫漫畫的日本人柴門文說:「人的一生只要談過三次真正的戀愛就算是賺到了」
那麼,現在的我算是小虧,只要再談一次就打平了。
我從來不是貪心的人。
再談一次真正的戀愛應該不是太難吧!
上面的驚嘆號用得有點心虛,
真的不難嗎?
我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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