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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紅樓衣飾與人物審美 （2）
賈府女眷的貼身飾品──中，女眷在數量上占絕對優勢。無論太太小姐，抑或體面的丫頭，都是一道道流動的風景線。服裝之外的佩飾，正是這道風景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簪子是頭部重要的飾物。
第八十九回中寶玉去看黛玉，但見黛玉「身上穿著月白繡花小毛皮襖，加上銀鼠坎肩，頭上挽著隨常雲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別無花朵，腰下繫著楊妃色繡花綿裙。」黛玉身有小恙，著裝又如此之素雅，真可謂「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了。這幅素雅的「病西施圖」不禁使我們聯想起「寶琴立雪」的情景來。
四面粉妝銀砌，寶琴披著金翠輝煌的鳧靨裘站在山坡上，身後一個丫鬟抱著一個美女聳肩瓶，瓶裏插著紅梅花。「琉璃世界白雪紅梅」的意境同「病西施」的意境一樣，是極美極耐人咀嚼的。
有時，頭上插一兩朵花，也顯得很美。四十回賈母兩宴大觀園的時候，頭上就戴著剛摘下的菊花。「碧月早捧過一個大荷葉式的翡翠盤子來，裏面盛著各色的折枝菊花。賈母便揀了一朵大紅的簪於鬢上。因回頭看見了劉姥姥，忙笑道：『過來戴花兒。』」鳳姐存心要捉弄劉姥姥，便將一盤子花橫三豎四地插了她一頭，把劉姥姥打扮成了個「老妖精」。劉姥姥也不在意，反笑道：「我雖老了，年輕時也風流，愛個花兒粉兒的，今兒老風流才好。」鬢上插花，是婦女自我裝飾的一種又簡單又便宜的方法，嬌豔欲滴的鮮花使人增加了自然的美和親和力。
但要刻意裝扮，這自然的花朵又有不足，於是有了手工製作的假花。薛姨媽曾有過「宮製堆紗新巧的假花兒」，但女兒寶釵偏從來「不愛花兒粉兒的」，只好分送給賈府的姑娘們。
五十二回薛寶琴向眾人介紹的真真國女孩的頭飾又與中原不同：「我八歲時節，跟我父親到西海沿子上買洋貨，誰知有個真真國的女孩子，才十五歲，那臉面就和那西洋畫上的美人一樣，也披著黃頭髮，打著聯垂，滿頭戴的都是珊瑚、貓兒眼、祖母綠這些寶石，身上穿著金絲織的鎖子甲洋錦襖袖，帶著倭刀，也是鑲金嵌寶的，實在畫兒上的也沒她好看。」
耳環也是經常使用的飾品。壽怡紅群芳開夜宴時，芳官「只穿著一件玉色紅青酡三色緞子斗的水田小夾襖，束著一條柳綠汗巾，底下水紅夾褲，也散著褲腿。頭上眉額編著一圈小辮，總歸至頂心，結一根鵝卵粗細的總辮，拖在腦後。右耳眼內只塞著米粒大小的一個小玉塞子，左耳上單帶著一個白果大小的硬紅鑲金大墜子，越顯得面如滿月猶白，眼如秋水還清。引的眾人笑說：『他兩個倒像是雙生的弟兄兩個。』」塞子、耳墜，就是現在所說的耳環，有玉製，也有金屬製的。硬紅鑲金墜子，說明是用紅寶石或珊瑚鑲嵌的金耳飾。
臉面上的裝飾過後，便是手飾。手鐲、戒指是大觀園的小姐們經常佩帶的小玩意兒。有時，這些佩飾成為贈送給姑娘們的最好禮物。
寶玉一次清早到黛玉湘雲房中，她二人還未醒，只見「那史湘雲卻一把青絲拖於枕畔，被只齊胸，一彎雪白的膀子撂於被外，又戴著兩個金鐲子。」
第五十二回「俏平兒情掩蝦鬚鐲」講的也是一件與飾物有關的事。鳳姐的一隻「蝦鬚鐲」在洗手時丟了。王熙鳳是多麼精明的人，她「不許吵嚷，出了園子，即刻就傳給園裏各處的媽媽們小心查訪。」原來，這只鐲子是寶玉房裏的小丫頭墜兒偷的。為了讓寶玉及房裏的大丫頭門面上不至於難看，平兒先截下了鐲子，只回鳳姐說：「我往大奶奶那裏去的，誰知鐲子褪了口，丟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沒看見。今兒雪化盡了，黃澄澄的映著日頭，還在那裏呢，我就撿了起來。」平兒偷偷將這件事告訴麝月，卻被寶玉聽到，對平兒竟能如此體貼自己感到興奮不已。就文中來看，「蝦鬚鐲黃澄澄的映著日頭」，說明它是金製的，又平兒說「倒是這顆珠子還罷了」，可見蝦鬚鐲上鑲嵌有寶珠。蝦鬚，似形容金絲之細密如蝦鬚，則它是用金絲編成的了。
手腕上套上了手鐲，自然也不能冷落了手指頭。戒指體積較小，不可能製作得如大型飾品那樣繁複，用金銀玉石鑲嵌上珠寶即是。《紅樓夢》中並無特別貴重的戒指，正因為如此，戒指成為普遍的送禮物品。史湘雲第二次到賈府，帶了四個絳紋石的戒指分別給襲人、鴛鴦、金釧兒和平兒。這絳紋石戒指是用帶有大紅色紋理的寶石鑲嵌的，與前日送給林黛玉等姑娘們的是一樣的。
第七十一回賈母做生日時，南安王太妃到賈府祝壽，見到湘雲、探春、寶釵、黛玉、寶琴五位小姐，連聲誇讚：「都是好的。」隨後將「備用禮物打點出五分來：金玉戒指各五個，腕香珠五串。」腕香珠與紅麝香珠類同，金玉戒指是較為普通的飾品，用黃金玉石製成。兩物並非貴重，只表達太妃對五位姑娘的喜愛之意。因此，南安太妃笑道：「你們姊妹們別笑話，留著賞丫頭們罷。」
大觀園裡的小玩意兒──有一些日常必需品既有實用的功能，又有裝飾的功能。
荷包用來裝錢物、藥品、香料；扇囊用來裝摺扇；香袋、香囊用來裝香料。這些物品都是有實用功能的，但人天性愛美的特點決定了他們會在這些物品上進行裝飾，使它們具備一定的裝飾性。荷包算是其中特別典型的一種。在經過緙絲、刺繡等手工藝製作並在其上做出花鳥魚蟲、山水人物等花樣之後，荷包儼然成了一種精美的工藝品，其價值也就不一樣了。
賈寶玉剛跟著賈政在大觀園裏「試才題對額」完畢出園，「就有跟賈政的幾個小廝上來攔腰抱住」，隨即，「一個上來解荷包，那一個就解扇囊，不容分說，將寶玉所佩之物盡行解去」。寶玉回來，黛玉以為自己給寶玉的荷包也被拿去，遂賭氣剪了一個正在做的香袋兒，引發了兩人的又一次「矛盾」。香袋香囊雖只作存放香料之用，但「寶玉已見過這香囊，雖尚未完，卻十分精巧，費了許多工夫。」
香念珠或香珠同樣具有雙重功用。北靜王給過寶玉一串念珠，「今日初會，倉卒竟無敬賀之物，此是前日聖上親賜香念珠一串，權為賀敬之禮」。第二十八回，元春賞賜端午節的節禮中也有紅麝香珠。第七十一回，南安太妃賞賜眾姐妹們的禮物中也有腕香珠。念珠本是佛教徒念經時記數的工具，而香念珠不同，它又稱香珠、香串、「數珠兒」，乃夏令應時之物。因香料或香木有避穢之用，故將它們琢成圓粒，以絲線穿起，下面掛著絲穗。每串香珠上有珠十八粒，故又稱十八子。後來，香珠也成了女子的日常飾品。紅麝香珠是用麝香加上其他配料做成的紅色念珠。
上文曾談到過，明清時代，婦女在腰間繫絲帶和絲繩，稱為「 帶」，並在所繫帶的末端打結或掛佩以壓裙幅。如何打出漂亮的結也關係到美不美的問題。四十九回紅樓諸豔冬日聚會，黛玉換上「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裏的鶴氅，束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 ，頭上罩了雪帽」；湘雲大褂子裏穿著「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鑲領袖、秋香色盤金五色繡龍、窄褙小袖掩衿銀鼠短襖，裏面短短的一件水紅裝緞狐 褶子，腰裏緊緊束著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腳下也穿著鹿皮小靴。」
青金閃綠是用金線與綠色絲線編織而成的閃爍綠色光澤的絲帶。四合如意指帶末尾有四個相互連結的如意結。湘雲的長穗五色宮是宮製或仿宮製的用五種顏色的絲線編織起來的絲帶，並懸有長長的流蘇。蝴蝶結子指帶末尾編結而成的蝴蝶式樣的花結。想來這種結是非常漂亮的，襲人也曾麻煩湘雲給自己打十根蝴蝶結子。寶玉亦曾繫著「五色蝴蝶鸞」去看望寶釵。
除以上這些佩飾之外，還有一些表面有吉祥圖案帶有某種寓意的小玩意也頗有趣味，不妨略提一二。
秦可卿的兄弟秦鐘來賈府，深得眾人喜愛，臨去時都有表禮，賈母又給了一個荷包並一個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金魁星是用黃金鑄成的魁星神像，為掌文運之神，配以荷包之「荷」，諧音「和」、「合」，故有「文星和合」之意。
賈寶玉隨眾人去清虛觀打醮，張道士前來敬獻賀禮，笑道：「眾人托小道的福，見了哥兒的玉，實在可罕。都沒什麼敬賀之物，這是他們各人傳道的法器，都願意為敬賀之禮。哥兒便不稀罕，只留著在房裏玩耍賞人罷。」賈母聽說，向張道士手捧的盤內看去，「只見也有金璜，也有玉玦，或有事事如意，或有歲歲平安，皆是珠穿寶貫，玉琢金鏤，共有三五十件。」璜是玉璧的一半，金璜是黃金製成的璜形的飾物。玉玦是缺了一口的玉環，「事事如意」、「歲歲平安」皆是金製或玉製的刻有吉祥圖案的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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