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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紅樓衣飾與人物審美 （1）
第一章 紅樓衣飾與人物審美
《紅樓夢》中的大觀園，
薈萃了中華民族文化的多元，
衣文化、食文化、酒文化……
衣食住行衣為先，
我們是歷史上的衣冠大國，
各朝代史書中幾乎都有名正言順的《輿服志》；
《紅樓夢》則是一部沒有名號的「輿服志」，
在其中，我們更能夠擷勝攬英。
粉光脂艷王熙鳳──「辣子」王熙鳳性格開朗而張揚，不管是穿衣還是戴飾品都極盡奢華，有她在，就多了一道豔麗的風景。
王熙鳳在書中第一次出場，正值林黛玉初進榮國府，和外祖母、舅母及表姐妹們各敘親情之時。一語未了，只聽後院中有笑聲：「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這是誰？黛玉初來乍到，當然不知，只覺這笑聲「放誕無禮」，但見眾人一聽此聲，皆斂聲屏氣，恭肅嚴整，料她不是一般的人物。果然，當此人在一群媳婦丫鬟的簇擁下由後房進來，黛玉頓覺其豔勢逼人，明麗不可方物。這個人的打扮與迎春、探春、惜春「釵環裙襖」的裝束大相逕庭，「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這便是「丹唇未啟笑先聞」的「鳳辣子」王熙鳳。只見她「頭上綰著金絲八寶攢珠髻，戴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繫著豆綠宮 ，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
王熙鳳成功的出場秀，一半要歸功於華麗衣飾的作用。鳳姐的金絲八寶攢珠髻是一種假髻，髻上不僅有金絲製成的八寶小裝飾品，還綴有金銀絲穿珍珠而成的珠翠。釵是中國古代婦女用得很多的首飾，形狀如長叉，叉頭上有各種飾物，但鳳姐的這支釵就不同了，釵上分出五股，每股一隻鳳凰，作朝陽之態，口銜珠串。項圈也是比較普遍的飾物，鳳姐的金項圈乃以赤金累絲絞成，前有盤螭紋樣，下垂以珠玉連綴而成的瓔珞，價值不菲。讀者朋友們也許不明白，一個小小的項圈能貴重到何如？大家可別小看了它們，在賈府經濟發生困難的時候，日常用度還得靠典當項圈來解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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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 金鑲玉步搖
見了這支釵，我們方才明白「金陵十二釵」中為何用「釵」來指代貴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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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二姐死後，賈璉要治辦喪事，鳳姐心裏有鬼，推病不管，卻到賈母處說三道四。正說著，一個丫鬟來請鳳姐，說：「二爺等著奶奶拿銀子呢。」鳳姐只得來了，便問賈璉：「什麼銀子？家裏近來艱難，你還不知道？咱們的月例，一月趕不上一月，雞兒吃了過年糧。昨兒我把兩個金項圈當了三百銀子，你還做夢呢。這裏還有二三十兩銀子，你要就拿去。」
第七十二回這種敗象更為明顯，二百兩的現銀也支不出了。鳳姐只能埋怨旺兒媳婦：「你們只會裏頭來要錢，叫你們外頭算去就不能了。」說著叫平兒，「把我那兩個金項圈拿出去，暫且押四百兩銀子。」平兒答應了，去半日，果然拿了一個錦盒子來，裏面兩個錦袱包著。打開時，一個金累絲攢珠的，那珍珠都有蓮子大小，一個點翠嵌寶石的。兩個都與宮中之物不離上下。一時拿去，果然拿了四百兩銀子來。
宮是宮廷所造或仿宮樣織造的絲帶和絲繩。明清時代，婦女常在腰間所繫帶的末端打結或掛佩以壓裙幅，「雙衡比目玫瑰佩」就是這樣的飾物。
不難想像，這一身行頭要多少銀子，但再多的佩飾也要與人物的外貌相輔相成。美貌配美飾，才是相得益彰的美，是完整的美。周瑞家的曾對劉姥姥介紹鳳姐：「這位鳳姑娘年紀雖小，行事卻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樣的模樣兒，少說些有一萬個心眼子。」及劉姥姥親眼見到鳳姐，才知周瑞家的所言不虛。「那鳳姐兒家常帶著秋板貂鼠昭君套，圍著攢珠勒子，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粉光脂豔，端端正正坐在那裏，手內拿著小銅火箸兒撥手爐內的灰。」
昭君套是明清時期婦女冬天時在房中戴在頭上的皮暖額。勒子是清代婦女套戴在額上用以禦寒的額飾。南方稱兜，北方稱勒子，多以黑絨製成，上綴珠翠或繡花朵，套於額上，掩及於耳間，繫二帶於髻下而結之。攢珠勒子，即用金銀絲穿珍珠作為裝飾的勒子。
從鳳姐的裝束佩飾與屋裏的大紅撒花軟簾、大紅氈條、鎖子錦靠背、金心綠閃緞大坐褥聯繫起來看，它們是不可分割的審美整體，鳳姐的「粉光脂豔」與器用的華麗互為映襯，美者益美，處處洋溢著富貴的氣息。
鳳姐的裝束在賈府中雖較之他人些許華麗，卻並無可怪，她是榮府的當家人。可劉姥姥從鄉下出來，對這些裝飾品自然是不多見的，要不然方才也不會差點鬧出一見平兒「遍身綾羅，插金戴銀，花容玉貌的」，便當是鳳姐兒要稱姑奶奶的笑話來。
華貴富麗的頭飾雖好，但也不是任何時候都戴。在中國這樣一個禮制極其完備的國家，在某些特定的時間或場合，需要特定的頭飾與之配套。
第六十八回中鳳姐去見賈璉偷娶的尤二姐。二姐一看，只見鳳姐「頭上皆是素白銀器」。為何用素白銀器？因為這時，寧府的賈敬也就是王熙鳳的公公剛死不久，還在帶孝之中，故用素白銀器。
富貴閑人賈寶玉──賈寶玉銜玉而降，不似凡俗，天生的一副「好皮囊」，又是賈母的掌上明珠，他的打扮及所用的飾品就更為繁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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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像
寶玉的服飾在大觀園中絕對是時尚和精緻的代表，更是身分和地位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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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看其外貌最是極好」，曹雪芹連用兩個最高級，以顯其美。他美在「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賈寶玉第一次出場，「頭上戴著束髮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緞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視而有情。項上金螭瓔珞，又有一根五色絲?，繫著一塊美玉。」
這段描寫將賈寶玉的美活生生地展現在讀者面前，對於書中人物，亦是如此。林黛玉在賈母處吃罷晚飯，與長輩們閑聊時，白天去廟裏還願的賈寶玉回來了。林黛玉本疑惑這位被舅母稱作「孽根禍胎」、「混世魔王」的表兄是個怎樣的德行，「這個寶玉，不知是怎生個憊懶人物，懵懂頑童？──倒不見那蠢物也罷了。」孰知這位青年公子一出現，便給她帶來了強烈的視覺衝擊。
可見，寶玉的行頭比起鳳姐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束髮冠罩於髮髻之上，中間用簪穿過髮髻以固定。寶玉的冠用紫磨金，即銅和金的合金，上面鑲嵌著各種珠寶。戴了束髮冠，一般就要戴圍紮在額前用以壓髮束額的抹額，這是一種額飾。金抹額說明是用金絲編成的。二龍搶珠又叫二龍戲珠，造型是兩條龍口銜在一起，中綴一顆可活動的珍珠，是一種較為名貴的工藝飾品。寶玉項上的金螭瓔珞與鳳姐所戴赤金盤螭瓔珞圈屬同類。
這身裝扮是他出門時穿的，在家裏，他又要換一套。等寶玉請完王夫人的安再回來時，已換了冠帶：「頭上周圍一轉的短髮，都結成小辮，紅絲結束，共攢至頂中胎髮，總編一根大辮，黑亮如漆，從頂至梢，一串四顆大珠，用金八寶墜角。身上穿著銀紅撒花半舊大襖，仍舊帶著項圈、寶玉、寄名鎖、護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綾褲腿，錦邊彈墨襪，厚底大紅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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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荷包繡面
《一品富貴（上）》
《書畫如意（下）》
上幅中以牡丹象徵富貴；下幅中以書帙、畫卷、棋盤等雅玩，表達對生活如意吉祥的願望。寶玉就是這樣又富貴又清雅的「富貴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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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八寶，即以金雕鑿出八寶紋樣的片狀飾品。墜角，指辮子末梢所墜的飾物。舊時有迷信習俗，恐怕小孩夭亡，給寺院或道觀一定財物，在僧、道前「寄名」為弟子，再用鎖形飾物掛在頸部，以示受神靈保護，避災享福，延長壽命，此謂之「寄名鎖」。寄名鎖、護身符雖不能完全算作飾品，但也有一定的裝飾作用。寶玉的這一套裝扮，「越顯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轉盼多情，語言常笑。」
寶玉外出與在家中的佩飾是有區別的。外出則戴冠，在家則梳辮。第八回寶玉從寧府看戲回來，因想起近日薛寶釵在家養病，未去親候，意欲去望她一望。及到寶釵房中，寶釵一面問榮府眾人安，一面看寶玉「頭上戴著累絲嵌寶紫金冠，額上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身上穿著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繫著五色蝴蝶鸞，項上掛著長命鎖，記名符，另外有一塊落草時銜下來的寶玉。」
一樣的二龍搶珠金抹額，一樣的金絲編織而成的嵌寶紫金冠。二十一回寶玉請湘雲給自己梳頭。湘雲道：「如今我忘了，怎麼梳呢？」寶玉道：「橫豎我不出門，又不帶冠子勒子，不過打幾根散辮子就完了。」於是，湘雲只得「扶過他的頭來，
一一梳篦，在家不戴冠，並不總角，只將四圍短髮編成小辮，往頂心髮上歸了總，編一根大辮，紅?結住。自髮頂至辮梢，一路四顆珍珠，下面有金墜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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