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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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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亨利.米勒
       Henry Miller
譯者:李三沖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5年01月31日
定價:450 元
售價:35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96頁
ISBN:9571342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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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1

我第一次在舞廳碰到她應該是禮拜四晚上。隔天早上才睡一兩個鐘頭,我又匆匆趕去上班。在公司,我整天渾渾噩噩,簡直像在夢遊。吃過晚飯之後,我坐在沙發上就睡覺了,直睡到隔天早上六點才醒過來,連身上的衣服都沒脫。醒來之後,我精神飽滿,心靈澄淨,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把她搞到手,不惜任何代價。我答應她要送她一本《小城故事》。走進公園的時候,我心裏在想,應該選什麼花和書一起送去比較好。我已經快三十三了,一個嶄新的生活正等著我,就看我敢不敢去冒這個險。耶穌就是在這個年紀被釘上十字架的。其實,人生對我來說還有什麼危險可言呢?我反正已經處在人生的谷底,已經失敗得夠徹底。

時間是禮拜六早上,對我而言,禮拜六一向是一個禮拜中最美好的日子。我的每一個禮拜都是從猶太人的安息日開始的,別人一個個被工作累垮的時候,正是我開始精神抖擻的時候。這將是我一生中非常重大的一個禮拜,它的影響將會持續七個漫長的年頭。這一點,我事先根本不知道。我只知道,情況似乎很有希望,似乎會有結果。踏出決定性的一步,把一切丟在腦後,這樣的決定本身就是一種解放:後果我根本沒有去想。為了徹徹底底、毫無條件向心愛的女人投降,你願意打破一切枷鎖,你唯一無法忍受的,是失去她,而這才是最可怕的枷鎖。

上午我到處借錢,請人把書和花送去,然後坐下來寫了一封長信,信寫好之後,急急請一個報差幫我送去。我告訴她,下午晚一點我會打電話給她。我中午離開辦公室,直接回家。到家之後,我異常焦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要等到五點,這簡直是一種折磨。我又跑去公園。我腦中一片空白,信步走向湖邊。湖裏有一些小孩子在划船。遠處有一個樂團在吹吹打打,它勾起我童年的回憶,讓我想到許多已經窒息的夢想、渴望和遺憾。一股鬱悶、激烈的叛逆欲望湧上心頭。我想起過去的一些偉人,想起他們在我這個年紀所成就的種種事業。我曾有過的雄心壯志,現在都已離我遠去;我什麼都不想做,只希望把自己完全交到她的手中。我只想聽到她的聲音,知道她還活著,知道她沒有把我忘記。從現在起,如果我可以每天打一通電話給她,在電話裏聽到她講話的聲音,那我於願已足,不敢奢求別的。如果她答應我,讓我每天打電話給她,那我什麼都不在乎。

五點一到我立刻打電話。接電話的人說她不在,講話的聲音透著一種奇怪的哀傷,而且帶點外國腔調。我想問她什麼時候會在,可是電話已經掛斷。想到她這麼遙不可及,我簡直快發瘋。我打電話給我老婆,說我不回去吃飯。對我的話,她的反應和平常一樣,厭惡透頂,好像我所能帶給她的永遠是失望,永遠是晚一點回來,她根本已經放棄我了。「臭屄,氣死活該。」掛上電話之後我心裏這麼想,「誰稀罕妳?妳身體的任何部分我都不要,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這一點我很清楚。」一輛無門電車停下來,我想也沒想就跳上車,然後走到後面坐下來。在車上,我恍恍惚惚的,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清醒過來。醒來的時候,我看到河邊一家阿拉伯人開的冰淇淋店。我下車,走到碼頭,然後坐在欄杆上,抬頭看著車聲嗡然的布魯克林橋。還要過好幾個鐘頭,我才敢去那家舞廳混。我茫然凝視對岸,心思像沒有錨泊的孤舟,不斷漂流。

最後,當我站起身來,搖搖晃晃離開碼頭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打過麻醉藥之後設法從手術台上溜走的病患。什麼東西看起來都很熟悉,卻沒有什麼意義。平常一眼就能辨別的普通事物,像桌子、椅子、建築物、人等等,現在卻要花很久的時間去調整才能意識出來。生產線的操作員走光之後,建築物看起來比墳墓還荒涼。停止運轉的機器,感覺比死亡更空洞。我是在真空中遊蕩的幽靈。坐下,停下來點一支煙,不坐下,不抽煙,想,或者不想,呼吸或停止呼吸,完全沒有什麼分別。死在半路,後面的人會從你身上踩過;開槍,有人會回你一槍。你大吼大叫吵死人,結果發現,死人比你更吵。車流現在是東西向,等一下它會變成南北向。大家都盲目地遵守規則前進,可是大家都沒有目標。搖搖晃晃上上下下,歪歪斜斜進進出出,有的像蒼蠅一樣離去,有的像蚊蚋一樣湧入。站著吃,投幣口,拉把,油膩的銅板,油膩的玻璃紙,油膩的食慾。抹一下嘴巴,打嗝,剔牙,弄歪帽子,踏步,跌倒,搖搖晃晃,吹口哨,拚死工作。下輩子我要當禿鷹,專吃死人肉。我要守在高樓上,一聞到死亡的氣息就俯衝而下。現在我嘴裏吹著輕快的旋律──身體的消化部位很平靜。嗨,瑪拉,妳還好吧?她會露出謎一般的笑容,伸出雙手,熱情擁抱我。這些事情會在強烈的弧光燈下進行,在那裏,一個神祕的圈子會把我們圍起來,只有三公分寬,那是我們自己的空間。

我登上台階,走進競技場。這是火力威猛的性愛專家的豪華舞廳,裏面現在充滿一股溫暖的閨房氣息。幽靈在透著口香糖味的煙霧中婆娑起舞,膝蓋微彎,臀部突起,腳踝在灰藍的舞池上游移。在鑼鼓的節拍之間,我聽到下面有救護車在敲警鈴,接著是消防車,接著是警車的號笛。華爾滋被痛苦穿透,小小的彈孔從自動鋼琴的齒輪上滑過,鋼琴被淹沒,因為它在幾條街外一棟浴火的樓房中,房子沒有防火梯。舞池裏沒有她。現在她可能在躺在床上看書,可能正和拳擊手在做愛,或者在收割後的麥田狂奔,腳上只穿一隻鞋子,一個名叫玉米穗的男人緊追其後。不管她人在何處,我現在是站在全然的黑暗中,她的缺席完全遮斷我的視線。

我問一個舞女知不知道瑪拉什麼時候會到。瑪拉?沒聽說過。這個班她才上了一個多鐘頭,而且又像裹著六套毛衣的驢一樣,滿頭大汗,怎麼會知道誰是誰。我先請她跳一支舞好不好──等一下她再幫我問這位瑪拉小姐的事情。我們跳了幾支汗水味香水味交雜的舞,話題從雞眼、趾囊炎扯到靜脈曲張,樂師一個個瞪大眼睛隔著閨房的迷霧窺視我們,僵硬的咧著嘴笑。那邊那位小姐,她叫佛洛莉,她可能會知道我朋友的狀況。佛洛莉嘴巴很寬,眼睛很藍;她冰冷得像天竺葵一樣,剛參加過下午的一場性交狂歡會。瑪拉是不是等一下就會進來?她想應該不會……她想瑪拉今天應該不會來。為什麼?她想她應該另有約會。最好去問希臘人,這裏的事他最清楚。

希臘人說,瑪拉小姐會來……會的,等一下就會來。我等了又等。舞女一個個熱氣騰騰,就像滿身大汗站在雪地裏的馬。午夜,沒有瑪拉的蹤影。我緩慢而又不情願的走向出口。台階上一個年輕的波多黎各人正在扣褲襠的扣子。

在地鐵上,我看著車箱另一頭的廣告測自己的視力。為了確定我沒有染上文明人容易得的病,我一項一項盤問自己。我有口臭嗎?我會心悸嗎?我的腳背是不是太鬆弛?我有沒有風濕痛關節炎?有沒有鼻竇炎?有沒有牙周病?會不會便祕?飯後會覺得疲倦嗎?有沒有偏頭痛、酸中毒、腸胃炎、腰痠背痛、頻尿、雞眼、趾囊炎或靜脈曲張?結果,我健康極了。問題是,我缺少某種東西,一種有生命力的東西……

我失戀了,失戀得快瘋掉。一小塊頭皮屑輕輕一碰,我就會像中毒的老鼠一樣四腳朝天。

當我躺上床,我的軀體重的像一塊鉛板。我立刻沉入夢境的深處。這副軀體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它已變成一具有兩隻把手的石棺。夢中人從軀體中升起,像一團蒸氣,四處巡視。夢中人想找一個適合自己元神的形體,可是找不到。他像天上的裁縫師,一個軀體試過一個軀體,卻全都不合身。最後他只好回到自己的軀體,再度套進鉛模,成為肉體的囚犯,在麻痺、痛苦與無聊中度日。

禮拜天早上,醒過來之後,我清新得像一朵小雛菊。世界躺在我的眼前,沒有被征服過,沒有被污染過,純潔有如北極的處女地。我吞了一口鉍和漂白水,把僅剩的一點怠惰的鉛味除去。我要直接去她家按門鈴,然後走進去。我來了,接受我,不然就殺了我。刺穿心臟、刺穿腦袋、刺穿肺、腎臟、腸子、眼睛、耳朵。只要有一個器官還活著,妳就完了,妳就注定永遠是我的,不管是這輩子、下輩子,還是以後的每一輩子。我是一個愛情的亡命之徒,一把解剖刀,一個殺手。我永遠不會滿足。我吃頭髮、臘渣、乾血塊,吃任何妳聲稱屬於妳的東西。叫出妳的父親來,叫他帶著他的風箏,他的賽馬,他的劇場貴賓卡,我要把它們通通吃掉,全部生吞活剝。妳平常坐的椅子,妳最喜歡的梳子,妳的牙刷,妳的指甲刀,這些東西在什麼地方?通通拿出來,好讓我一口吞了。妳說妳有一個比妳還漂亮的妹妹,把她也叫出來,我要吃她的肉的,啃她的骨頭。

搭車朝海邊前去。海邊的沼澤地帶有一棟小房子,當初是為了孵一顆蛋而蓋的,這顆蛋孵化成形之後被命名為瑪拉。從男人的陰莖射出的一小滴精液竟然可以製造出這麼驚人的結果!我相信上帝,相信他的獨生子耶穌基督,相信聖母瑪利亞和聖靈,相信亞當‧鎘,相信鉻鎳合金、氧化物和紅藥水,相信水鳥和水田芥,相信羊癲瘋,相信黑死病,相信天,相信行星的結合,相信對愛情的信仰,相信革命,相信股票崩盤,相信戰爭、地震和颱風,相信黑暗時代和草裙舞。我相信,我相信。我相信,因為不相信就會像鉛板一樣,要僵硬地躺在那裏,永遠不能動,變成廢物……

我看著窗外的當代景物。田野和走獸、農作物、堆肥、綻放於腐質土的野玫瑰,這些東西都到哪裏去了?我看到的是鐵軌、加油站、水泥牆、鐵架、高聳的煙囪、汽車墳場、工廠、倉庫和空地。連一隻羊也看不到。我心裏非常清楚,這意味著荒涼和死亡,永遠的死亡。我已經掛著十字勳章卑屈地做了三十年的苦工,服務但是不相信,工作但是沒工資,休息但是得不到安寧。為什麼我要相信只因為有她,只因為愛與被愛,所有的事情就會突然改變?

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東西會改變。

當我接近她家的時候,我看到後院有一個女人在晾衣服。她的側面朝著我,顯然是電話中那個怪腔怪調的女人的臉。我不想和這個女人打招呼,我不想知道她是誰,我不希望我懷疑的事情是真的。我在附近的街道逛。當我再度繞回她家門口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不過,我的勇氣也跟著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