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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第一章 人生之樂樂無窮
第八章 繁華靡麗皆成空

作 者 作 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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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各朝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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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夢憶:張岱的浮華與蒼涼(BCB0238)
Return to Dragon Mountain: Memories of A Late Ming Man

類別: 史地‧法律‧政治>中國各朝歷史
叢書系列:歷史與現場
作者:史景遷
       Jonathan D. Spence
譯者:溫洽溢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6年08月12日
定價:300 元
售價:237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72頁
ISBN:9789571367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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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第一章 人生之樂樂無窮第八章 繁華靡麗皆成空



  第一章 人生之樂樂無窮

張岱的三叔張炳芳飽歷世故,品味精純。叔姪兩人切磋品鑑,百般調配,以各處名泉煮各地名茶,找出最能相配的茶與泉。這對叔姪的結論是:取斑竹庵泉水,放置三宿,最能帶出上等茶葉的香氣,再注入細白瓷杯,茶色如籜方解,綠粉初勻,舉世無雙。至於茶葉應否雜入一兩片茉莉,叔姪兩人對此意見不一,但是兩人都認為最好是先將沸水注入壺中少許,待其稍涼,再以沸水注之:看著茶葉舒展,「有如百莖素蘭同雪濤並瀉也」,叔姪兩人遂將此茶戲稱為「蘭雪」。

張岱總是想嘗試各種新奇口味,還鑽研各種蘭雪茶的飲法。張岱曾養過一頭牛,研製做乳酪的方法。張岱取乳之後,靜置一夜,等到乳脂分離。以乳汁一斤、蘭雪茶四甌,攙和置於銅壺,久煮至既黏且稠,如「玉液珠膠」。待其涼後,張岱認為其吹氣勝蘭如「雪腴」,沁入肺腑似「霜膩」。張岱還拿它做更多的嘗試:以當地佳釀同入陶甑蒸之,或攙入豆粉發酵,或煎酥,或縛餅,或酒凝,或鹽醃。也可用蔗漿霜溫火熬之、濾之、鑽之、掇之、印模成帶骨鮑螺狀。無論何種料理妙方,張岱都將烹調祕訣鎖密房,「以紙封固,雖父子不輕傳之。」

不出五年,也就是約當萬曆四十八年(一六二○年),張岱和三叔張炳芳命名的蘭雪茶已經甚受名家青睞。但是卻有不肖商賈以蘭雪之名,在市場上哄售劣質茶,而飲者似乎並不知道。後來,就連斑竹庵禊泉的水源也不保。前有紹興商人以此泉釀酒,或在泉水旁開茶館,後又有地方貪官一度封泉,想將泉水據為私有。這反倒讓斑竹庵禊泉的聲名更大,引來無賴之徒,向庵內僧人討食物、柴薪,若是不從便咆哮動粗。最後,僧人為了恢復昔日寧靜,就把芻穢、腐竹投入泉水,決庵內溝渠以毀泉水。張岱三度攜家僕淘洗,僧人也三度在張岱離去又毀泉。張岱最後只好作罷,但說來諷刺,一般人還是難擋「禊泉」的昔日名氣,繼續以斑竹庵不潔的水來煮茶,還盛讚水質甘冽。

但是,這種事情張岱也看開了,而且他也深諳水源流通之理。他寫到另一處清泉時說:「惠水涓涓,繇井之澗,繇澗之谿,繇谿之池、之廚、之湢,以滌、以濯、以灌園、以沐浴、以淨溺器,無不惠山泉者。」所以,張岱認為,「福德與罪孽正等。」

張岱愈是發展某種感官,品味也愈是因而改變。張岱既然求好燈,自然也會尋訪造燈的巧匠。張岱找到一位福建的雕佛師傅。這位師傅雕工極細,撫台曾請他造燈十架,耗時兩年才完成。可惜燈還沒造成,撫台就已辭世;當地一名李姓官員也是紹興人,將燈藏在木櫝中,帶回紹興。李某知張岱好燈,便把燈送給張岱。張岱不願無端受禮,當場就以五十兩白銀酬謝李某。五十兩不是個小數目,但是張岱認為這還不及真正價值的十分之一。在張岱心中,這十座燈成為他收藏的壓箱寶。

其他巧匠的作品也充實了張岱的收藏。紹興匠人夏耳金擅長剪綵為花,再罩以冰紗;張岱大歎巧奪天工,「有煙籠芍藥之致」。夏耳金還會用粗鐵絲界畫規矩,畫出各種奇絕圖案,再罩以四川錦幔。每年酬神,夏耳金一定會造燈一盞,等到慶典結束之後,常常以張岱所出的「善價」賣給他。張岱還辦了龍山燈展,為此向南京巧匠趙士元購燈。趙士元精於造夾紗屏與燈帶,當地匠人無人能及。張岱的收藏品日豐,他也發現家中有一小廝很會保養燈,「雖紙燈亦十年不得壞,故燈日富。」

張岱的癖好常常變來變去,難以持久,但是他寫到這些癖好時,卻彷彿是入迷極深,足以為安身立命的依託。張岱開始嘗試各種泡製蘭雪茶之後過了兩年,他又迷上了琴。萬曆四十四年(一六一六年),時年十九的張岱說動了六個心性相投、年紀相近的親友跟他一同學琴。張岱的說法是,紹興難求好琴師,如果不常練琴的話,琴藝就無法精進。張岱寫了一篇雅致的小檄文,說締結「絲社」的目的是要社員立約每月三會,這比他們「寧虛芳月」要好得多。若能定期操琴,便能兼顧紹興琴歌、澗響、松風三者;一旦操練得法,「自令眾山皆響」。這些念頭常放在心裡,便能「斜暢風神」,而「雅羨心生於手」。

張岱的陳義高蹈,並不是人人能及,張岱的堂弟燕客曾參加絲社,但仍是不通音律。范與蘭雖然有興趣,但是進步仍然有限。范與蘭有一陣跟某琴師學琴甚勤,努力得其神韻,後來改投另一琴師門下。沒過多久,范與蘭盡棄所學,又拜師從頭學起,如此復始數次。張岱寫道:「舊所學又銳意去之,不復能記憶,究竟終無一字,終日撫琴,但和弦而已。」
張岱認為自己比較高明,拜各家名師學藝,勤加練習而至「練熟還生」,能刻意奏出古拙之音。張岱有時會同琴師一位、琴藝最精的同學兩位,四人常在眾人前合奏,「如出一手,聽者皆服。」

到了天啟二年(一六二二年),二十五歲的張岱又迷上鬥雞,與一干同好創鬥雞社。鬥雞的風氣在中國至少盛行兩千年,早有一套磨練鬥狠的祕技。鬥雞通常進行三回合,鬥到雞死方休。據說鬥雞名師能把鬥雞調教得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對聲響、陰影無動於衷,臨陣對敵不露情緒。上品鬥雞應如機械,教對手望之喪膽卻走。文獻記載,訓練有素的鬥雞「羽豎、翼鼓、嘴尖、爪利、沉著、冷靜克敵」。上品鬥雞一看外觀便知:羽毛疏目短,頭壯且小,眼窩深凹而皮厚。

張岱創絲社寫檄文,創鬥雞社也是如此;不過張岱此舉已有先例,八世紀的唐代詩人王勃寫過鬥雞檄文。張岱的二叔張聯芳在古玩、藝術品的收藏很有名,他也是鬥雞社的基本成員。叔姪兩人下重注鬥雞,賭金有「古董、書畫、文錦、川扇」。根據張岱的記述,張聯芳十賭九輸,愈輸愈惱。最後,張聯芳竟然把鐵刺綁在鬥雞的爪上,還在翅膀下灑芥末粉──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訓練方法,也為鬥雞所容許。樊噲是漢代鬥雞名家,張聯芳還派人暗中尋訪他的後代,但是並無收穫。後來,張岱知道自己與唐玄宗命盤相同,而唐玄宗好鬥雞又亡其國,於是張岱便以鬥雞不祥為由,結束了鬥雞社,叔姪倆才又和好。

天啟三年初,張岱才剛戒了鬥雞,又與弟弟、友人迷上看「蹴踘」(類似足球)。所謂的蹴踘並不是一般的運動比賽,而是一種動作靈巧、身形優雅的技藝形式,玩蹴踘的人必須盡可能讓球近身。蹴踘這門技藝也是歷史悠久,男女、廷臣、常民都可參與,有時還結合了其他的運動與賭博。張岱這麼描寫一位善蹴踘的人,「球著足,渾身旋滾,一似黏疐有膠,提掇有線,穿插有孔者。」

有些技藝非凡的蹴踘玩家,本身也是梨園弟子,張岱家中戲班裡就有幾個人是如此,因為張岱也迷上看戲,精研唱腔、身段、扮相。張岱與親友結成的詩社歷時最長。他們定期聚會,就題吟詩,共賞購得的珍稀古玩,想出有典故又妥切的名稱。等到這群人對吟詩失了興味之後,便碰面「合采牌」,但用的不是一般骨牌,而是張岱自己設計的紙牌。紙牌各有名目,是明人生活不可或缺的娛樂,文人武將都很熱中。張岱的堂弟燕客學琴雖然不成,但這人卻很有想像力,很會設計新牌戲,取類似之牌,從中推陳出各種色彩名目的牌子。
張岱還提到親友的其他結社:祖父張汝霖立「讀史社」,有個叔叔成立「噱社」,張岱的父親張耀芳喜歡和三五好友,考據舊地名辭源,以地名來想謎題。而張岱自己最喜歡的是「蟹會」,不過他沒說是什麼時候創會的。陰曆十月正是河蟹當令,蟹螯色紫且肥,蟹會只在十月的午後聚會。蟹會吃蟹,不加鹽醋,只嘗其原味。每個人分到六只蟹,迭番煮之,使蟹的每個部位皆獨具風味:膏膩堆積如玉脂珀屑,紫螯巨如拳,小腳油油且肉出。但是為了不使烹煮過度而傷了風味,所以每只蟹都是個別蒸煮,再依序分食。

張岱也盛讚雪景絕妙幻化的魅力。紹興少雪,若逢落雪紛飛,張岱總是欣喜若狂。張岱既愛初雪中的山水,也愛觀察人對初雪的反應。賞雪者有孓然一人,有群聚而觀者。在他筆下,從一小撮人到孑然一人,再從孑然一人自在地處在一小撮人之中,只見他的敘述隨著這視野的轉變而變化,透露他自己的賞雪心境。

張岱關於雪景的紀錄,最早載有日期的是在天啟六年十二月。當時雪蓋紹興城,深近三尺,夜空霽霽,張岱從自家戲班裡找了五個伶人,同他一起上城隍廟山門,坐觀雪景。「萬山載雪,明月薄之,月不能光,雪皆呆白。坐久清冽,蒼頭送酒至,余勉強舉大觥敵寒,酒氣冉冉。積雪欱之,竟不得醉。馬小卿唱曲,李岕生吹洞簫和之,聲為寒威所懾,咽澀不得出。三鼓歸寢。馬小卿、潘小妃相抱從百步街旋滾而下,直至山趾,浴雪而立。余坐一小羊頭車,拖冰凌而歸。」

六年後,也是在臘月,又下了一場大雪,紛飛三日不止。這回張岱自紹興渡河過杭州,張家和一些親友在西湖畔都有房舍。天色漸暗,張岱著毳衣、舉火爐,登小舟,要船家往湖心亭划去。此時人聲鳥鳴俱絕。霜降罩湖,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應俱白,此番變貌令張岱欣喜:「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到了亭上,居然已有兩人鋪氈而坐,奴僕正在溫酒。這兩人是從兩百多里外的金陵而來,張岱跟他們喝了三碗酒才告辭。船家駛離湖心亭時,張岱聽到他喃喃嘀咕:「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

出遊時,主要是張岱與親友之間在交談,向來沒有僕侍與船家開口的份。但有時雖然僕役船家在一旁張羅,並不言語,但也是此情此景所不可少的。張岱少時曾在紹興城內龐公池附近讀書,總會在池中留一小舟,興致一來便可外出。池水入溪流,縱橫交錯,穿越城鎮,旁有屋舍巷弄。無論月圓月缺,也不論什麼時辰,張岱總會招舟人載他盤旋水道稍遊一番,舒展身心,慵懶欣賞夜色在幽冥中流逝。

有次出遊,張岱是這麼寫的:「山後人家,閉門高臥,不見燈火,悄悄冥冥,意頗悽惻。余設涼簟臥中看月,小傒船頭唱曲,醉夢相雜,聲聲漸遠,月亦漸淡,嗒然睡去。歌終忽寤,含糊讚之,尋復鼾齁。小傒亦呵欠歪斜,互相枕藉。舟子回船到岸,篙啄丁丁,促起就寢。此時胸中浩浩落落,並無芥蒂,一枕黑甜,高舂始起,不曉世間何物謂之憂愁。」(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