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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書名的說明兼臺灣版序言
辛普森案的啟示：美國的自由及其代價
──有關書名的說明兼臺灣版序言
這本書是在 1994 年冬天開始寫的。喬治亞州在美國雖然號稱南方，我們住在喬治亞北部，冬天還是很冷。百年農舍裡沒有暖氣，手指僵硬地敲打鍵盤，用的還是叫做「下里巴人」的中文軟體。
一邊介紹美國的權利法案（憲法前十條修正案）引出的故事，寫著美國獨立司法制度保障個人權利的案件，一邊心裡的讀者卻是還在大陸的朋友們。在寫作美國故事的後面，是我們在中國四十年的生活背景，包括十年所謂「文革」。當時中國的個人自由處於剛剛開始萌發的狀態。儘管是在寒冷的冬天，我們卻熱切地感覺，積了多年的話，要透過這樣一些信、這樣一本書，說出來。自己定下的寫作原則，還是平和、正面地闡述美國的經驗和思考。
當時的大陸，對言論自由、新聞自由、司法獨立等詞語，都還是敏感的。一個處於漸進改革中的舊制度，如同發瘧疾一樣，病情會反覆，也不知什麼時候會發作。有些議論，有些題材，甚至有些辭彙，在相對寬鬆的時候，是可以的，在偶爾緊張的時候，就成了禁忌。一邊寫作，一邊要作出判斷，是否能夠通過出版的審查。完稿之後，還不知道什麼書名是合適的。原來照著書的內容，想名之為「美國的自由及其代價」，國內的編輯朋友們一聽，異口同聲反對，說這樣一本書，書名上再有「自由」兩字，就更難出版了。再三斟酌，勉強起了一個含混不清的書名，這就是《辛普森案的啟示──美國的自由及其代價》的來歷。以期以低調的姿態，得到大陸當時的出版許可。
1995 年冬天帶著書稿回國，是悲喜交加的感覺。一方面，得到學者朋友們的熱情支援和幫助，得到幾個出版社總編的肯定和讚賞；另一方面，儘管書名起得不知所云，因其「敏感」的內容，一個個出版社仍然表示，書是好書，可當時的「氣候不宜」。政治風險太大，出版社難以冒險承擔後果。有的出版社甚至已經做了大量編輯工作，最後還是放棄了。我們甚至願意自己出錢來印書，可是總還得找到一個出版社，來承擔出版的責任，書才出得來。記得當時請過一個學者朋友寫序，他為這本書多次奔走，幫了很多忙。可提到寫序，他說，我估計這本書是要出事的。結果，不僅改成我們自己寫序，連要感謝的名單都撤下了。
後來，把稿子留在幾個朋友那裡，回到了美國。臨行前，稿子輾轉給了三聯書店的總編董秀玉女士。那些年，三聯書店的總編，從前一屆的沈昌文到後來的董秀玉，都在環境許可的情況下，竭力擴展出版限制的邊沿，提升出版物的水準。該書店的《讀書》雜誌，以「讀書無禁區」的口號，長久以來成為大陸讀書界的一個標誌。三聯的編輯們在為同一個目標，辛苦勞作和努力。1996
年 5 月，得知書稿終於通過。在多處聯繫、四處碰壁之後，我們知道，當時所有在同意出版的文件上簽字的人，都承擔了難以名狀的風險。出版社也相應做了低調處理，他們當時的決定是：出版，但是不做任何宣傳。
書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賣，卻賣得很快。這個時期，中國大陸也在漸漸的進步之中。當這個系列的第二本書，《總統是靠不住的》，完稿的時候，只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前一本書出版時的緊張、風險、顧忌，都已經是昨日故事，聽上去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直至今天，雖然大陸出版界仍然有許多禁忌，可是以這一本書的出版作為衡量尺度，它至少是有了看得到的明顯進步。開放和改革，就是這樣一小步一小步走的。
從這本書的出版，我們看到了一個舊制度很具體的漸進改革的步子。也由此看到，許多人如何在體制內委屈求全、默默耕耘，以推動這一點一滴的進步。如現在已經退休離開三聯的總編董秀玉，還有此書三聯版的編輯、《讀書》雜誌多年來負責常務編輯的吳彬女士，還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們。寫到這裏，正是三聯書店和讀書雜誌在經歷二十年來未有之變局的時候。我們在此為我們多年的朋友和編輯吳彬祈禱，希望她能夠度過這段困難的日子。
這套書的臺灣版，因配合臺灣的 2004 年大選，先選了第二本《總統是靠不住的》。在出版本書前，主編葉美瑤女士希望改一個更切題的書名。剛好我們也有這個想法。在此記下這個有關書名的故事，也算是一個小小的歷史紀錄。
2004 年臺灣選情的緊張狀態，讓我們看到，民主作為一棵移植的外來文化之樹，生長需要時間。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我們也曾盡可能地寫出事情的兩面。自由是需要代價的，在民主制度下獲得自由，要求民眾有更高的素養。民主和自由，遠非抽象的概念，更不是免費的午餐。它要求我們不斷地改革完善制度的制衡功能，建立公正而獨立的司法體制。願臺灣讀者透過這些故事，在理解具體的、操作層面的民主之同時，也對實行民主制度的複雜性有更多的瞭解。在一次次經歷艱難，度過困境之後，我們就會和這個制度一起成長和成熟了。
讓我們一起為臺灣祈福。
2004 年 4 月 1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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