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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時代瘋狂史
古典時代瘋狂史:a l'age classique
臨床的誕生
傅柯關於性事論述的十二堂課
性史:第一卷 知識的意志
知識考古學
性史:第二卷 快感的使用

哲學

【類別最新出版】
從此不再煩惱
性史:第二卷 快感的使用
心態史拓撲學:如何面對當代?如何理解歷史?
(附8支催眠學習影片)催眠療癒新手村
知識考古學


臨床醫學的誕生(BD0028)
Naissance De La Clinique

類別: 宗教‧哲學‧人文>哲學
叢書系列:近代思想圖書館系列叢書
作者:米歇爾.傅柯
       Michael Foucault
譯者:劉絮愷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4年10月12日
定價:320 元
售價:253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12頁
ISBN:9571314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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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論書摘 1書摘 2



  書摘 1

前言

這是一本關於空間、關於語言、關於死亡的書;它處理的正是觀看行為——目視(regard)。

在 18 世紀中葉,彭姆(Pierre Pomme)治療歇斯底里症患者的方法是:要她「每天浸浴十到十二個小時,連續浸上十個月」。以驅除神經系統的燥熱,使乾縮的神經系統得以鬆弛。在治療將近尾聲時,彭姆看見了「許多濕羊皮紙般的膜狀物不痛不癢地剝落了下來,一天天地隨尿液排出體外。隨後,右側輸尿管也如出一轍地排了出來」。在治療的另一個階段,腸道也發生了類似的變化,「我們看見腸被膜剝落後,由肛門排出。隨著病程發展,食道、主氣管及舌頭也陸續剝落,患者則以嘔吐或咳出的方式將這些剝落物排出體外」。

下述則是在過了不到百年之後,醫生如何對腦組織病變及包覆於腦部的覆膜進行觀察——即常出現於罹患「慢性腦膜炎」(meningite chronique)患者腦部,所謂的「偽膜」(fausses membranes),

其外側面貼近硬腦膜(dure-mere)之蛛網膜層(feuillet arachnoidien);有時黏結很鬆,輕易地就能將此二者分開。有時則黏得非常緊,在這種情況下,要將其剝離就非常困難。其內側面與蛛網膜則是完全分離的,只是看起來十分緊鄰……。這些偽膜有時候是透明的,尤其當它們的厚度極薄之時;但一般呈現白、灰及紅色偶爾也能看到黃、棕、黑等色,同一張膜的不同部位其形狀也不一致。這些人體偶然生成之膜厚度差異極大,有時纖薄到像蛛網一般……偽膜的組織也呈現非常大的變異:在薄的地方,並未形成特殊的組織結構,看起來鬆鬆的像雞蛋的蛋白膜。有些部分,則可以在其週邊觀察到縱橫交錯之血管向四方伸展。其間並充滿血液。這些膜細分之下,往往可以再被分出許多重疊的分層。層與層之間,常發現凝集的血塊。

上述二者,彭姆將沿自傳統、關於神經系統病理學的古老迷思發揮到其終極形式。貝爾(Antoine-Laurent-Jesse Bayle)對於梅毒性癱瘓(paralysie generale)腦部病變的描述則至今日仍為我們所襲用。這兩種描述形式間的差異可謂既微小又鉅大。對我們而言,貝爾的遣詞用字,在性質的描述上精確無比,將我們的目光所駐引導於具恆常不變之可見性(visibilite)的現象世界上。相反的,彭姆的描述則缺乏感官知覺經驗的基礎,完全以高度想像之語言對我們言說。在此層面上,其差異是全面性的。但是,在我們確定性之層次下那基本經驗出現的區域中,到底是經由何種基本經驗使我們得以建立如許明顯的差異?我們如何能斷言, 18 世紀的醫生們沒真的看到他們宣稱看到的東西?而事物的真貌一定還得等上數十年,讓這些空想圖像逐漸離開它們所占據的空間後,方能如實呈現於視覺之下?

在這過程中發生的種種並不是醫學知識的某種「精神分析」,也不是那自發性地與諸想像力的投入(investissement)斷絕關係的過程。「實證」(positive)醫學並不是那種對客觀性自身作出了「客體」選擇(choix objectal)的醫學。並不是說,醫師與病人、基礎生理學家與臨床執業者在其間彼此交通的關於人體的幻想性空間(被拉長或扭曲的神經、炙燒的乾燥感、硬化或炙焦了的器官、因冷水浴的好處而重新茁生之驅體)失去了其種種權力。情況毋寧是,這些權力運作關係被轉置、被閉鎖於病人的獨自性(singularite)之上,在醫生眼中的「主觀症狀」(symptomes subjectifs)的領域中。在此領域中,被定義下來的並不是知識的形式,而是耶群因權力運作而將可被認識之客體的集合。原先存在於知識與病痛之間單純地想像之滲透運作,被更複雜的方式所取代。此二者之間的想像層面的聯結非但未被打破,反而更為強固不摧。以張力及炙熱形式顯示其於人體之存在的疾病、由各內臟組成的沉默天地、人類驅體幽暗而不為人知的充滿了無窮無盡不可知之夢魘的地下世界——這種種的客觀性在醫生們化約性的論述中,一方面受到質疑,一方面又在其實證性的目視掃遍這許多東西後,得到了確立。痛苦本身的圖像並沒有為中性之客觀知識體所驅除;反之,它們被重新分配於病軀與視線交會而形成的時空中。真正改變的是支持語言存在的那整個完形(configuration):即「發言者是誰」、「到底說了什麼」與其情境及態度之間的關係。

我們如何能查知在什麼時候,由何種語義或語法的改變,語言已變為某種理性論述?將偽膜描述為「濕羊皮紙」,及將其描述為鋪展於腦膜表面,如蛋白膜一般的薄膜——在兩者均以定性的、比喻性的字眼描述其性質的情況下,我們如何在其間劃出明顯的界限呢?由科學論述的觀點而言,難道說,貝爾的「白膜」(blanchatres)與「紅膜」(rougeatres)會比那 18 世紀醫生描述的角化薄片來得更為具體、客觀而有價值嗎?更為嚴密的目光檢視集中於物體本體之上;更審慎的討論方式;更細緻,但往往更令人混淆的形容詞選擇——這種種醫學語言上的改變難道我們看不出其不過是沿著加倫回醫學傳統(la medecine galenique)以降的某種演繹增殖嗎?而這整個傳統所描述的對象、範圍,不過是圍繞著事物的形狀與外觀之灰暗地帶在打轉罷了!

為了要決定論述在何時發生了突變,我們必須超越其內容及邏輯形式,去檢視語言的最基礎層次——亦即「事物」(choses)與「詞語」(mots)還未分離、看(voir)及說(dire)仍是同一件事——之領域。我們必須重新檢視可見者與不可見者的原初分布情形。因為這與何者會被說出,何者不會直接有關:如此,醫學語言與其對象之聯結,將以單一的形象出現。然而,如果我們不回頭探詢,則何者為先此問題便根本不存在了;事物只在被知覺到且經語言為媒介以被說出之物的形式存在,方能被帶入一切平等的天光下——正是在這整個空間之虛空中,語言獲致了容積與大小。因之,我們必須讓自己永遠處在病態現象被根本性地空間化(spatialisation)及口語化(verbalisation)之處——醫生用來觀察事物有毒之核心;喧噪好辯的目視正是在此誕生,並沉思默想。

現代醫學已經將 18 世紀最後那幾年定為自己的誕生日。而且在反身自省後,它將自己脫棄一切理論束縛,回歸那由被知覺到之物組成、卑小但實際的層次上,視為是其自身實證性的起源。事實上,上述所稱的經驗主義(empirisme)並不是建基於再度確立可觀察的事物之絕對價值,也不是建基於其先驗地排斥任何理論系統及其衍生物,而是植基於人體外觀與隱晦空間之重組。此重組則發生於那亙古存在之目視停駐於人們的痛苦上時。雖然如此,上述有關醫學目視之復蘇及顏色與物體如何在最早的臨床醫師們的輝亮目視下獲致生命的說法,並不能單純地視為神話看待。 19 世紀初的醫生們又重新開始描述那些在數世紀來,停留於不可見與無可說境界中的種種事物。這意謂的並不是說,他們在自溺於沉思默想多年後,終於又重新去感知;或是說,他們終於能跳脫想像之範疇,開始聆聽理性之聲。它意謂的其實是那組成一切具體知識的根本的、可見者與不可見者的關係經歷了結構性的重整。經由目視與語言,揭露了原先不屬其管轄之事物的秘密。詞語與物體之間形成了新的聯結,使「去看」及「去說」成為可能。有時候,這樣的論述方式看起來是如許的「純真無邪」,使其看起來像是屬於理性的最原始階段,彷彿是對存在於古老美好時光中,那種明明澈澈、未受污染的目視之回歸。

美可(Johann Friedrich Meckel)開始研究某些疾病:中風(apoplexie)、躁症(manie)、癆(phtisie)對人體腦部組織引起的變化。他使用了相當合乎理性原則的研究方式:將各種不同疾病患者的腦部稱重,比較同體積腦組織的重量以決定腦部各不同部分何處脫水、何處膨脹了,在不同疾病中各有何差異。然而,現代醫學卻幾乎毫不採用這樣的研究方法。腦部病理學的發展直到畢夏(Marie-Francois-Xavier Bichat)——尤其是黑加密耶(Joseph Recamier)及拉勒曼(Claude-Francois Lallemand)——才能達到其「實證」形式。畢夏使用那有名的「頭部薄而寬」的鐵槌。如果你輕輕地敲,因為整個頭顱內部充滿了物質,將不會產生足以破壞腦組織之腦震盪。因此,最好由頭顱後方進行,因為如果只想打破枕骨,顱部可能會動得很厲害,容易失去準頭……如果是非常年幼的兒童,那骨頭會軟得敲不破又薄得無法使用鋸子,此時必須用大剪刀將其剪開。果實終於被打開了,灰色的物質由被小心翼翼剝開的外殼中浮現出來,包在一層富含靜脈、黏滯的覆膜下:智慧王座之所在——那晦暗無光、質地細密的果實狀物——終被解放,為白晝之光所照耀。破顱者的技藝在此取代了具科學精確性的測量尺度。然而,自畢夏以降,我們的科學認同了前一傳統:精確但無法量化的行動將具體事物充盈的內容打開,在與其精細交織的特性結合為網路後,將自己呈現於目視之下。對我們而言,以此創造出的科學客觀性遠比單純對量進行的工具式測量來得大。醫學理性深深地刺入知覺那令人驚異的緻密性中,讓事物的表面紋理——顏色、斑點、硬度、黏著度——成為真實本身首先對我們揭露的第一表象。此經驗之空間被直觀地等同於那小心翼翼的目視的統攝之域。經驗主義式的警覺心使其只能接受事物可被看見的部分。眼睛變成了明確性的提供者與保管者;擁有將事物的真理暴露於天光之下的力量,但其所提示的也只有那為其引領至天光下的部分;眼睛一張開便同時揭露了原初之真實,這正是由那古典時代之光明世界——啟蒙時代——往 19 世紀轉變的轉折標記。

對笛卡爾與馬勒布朗謝(Nicolas de Malebranche)而言,看即是感知(此觀點甚至可被推衍至一些最為具體的經驗中:笛卡爾對人體解剖的研究及馬勒布朗謝利用顯微鏡所做的觀察)。但在知覺活動並未被抽離於感覺實體的情況下,問題就在於如何使其透明化,以利心靈之活動。光線在目視之前便已存在,它既是觀念性——那無法清楚界定的事物起源之地,在其中事物的形態仍然契合於其本質 之要素,同時也是事物所藉之、經由諸物體的幾何學而得以達到那觀念性之域的形式。當觀看行為本身已臻完全之時,便被吸收回到光那不曲不折、無止無境的形象之中。然而,到了 18 世紀末葉,「看見」意謂著將那最大之物質的不透明性保留給經驗。被封存於物體自身之中的緻密、堅實及隱晦性於是具有真理之力量。此力量並不需借助於光,而是來自那目視自身之光,緩緩地游移於物體表面與四週,並逐漸滲入於其中。弔詭的是,真理之深居於事物之幽邈內部,卻與那將其黑暗轉變為光明之經驗主義式目視的無上威力有關。現在,所有的光都被凝聚於眼睛這薄弱的框架之中。而眼睛則游移於具體物體四週,並以此建立起其位置與形式。理性論述因之不再像以往一般那麼倚重於光及幾何學,更重要的是事物那持續存在無法穿透的不透明的緻密性。因為,先於任何知識,經驗的來源、領域及界限便都可以在物體之幽闇中尋得。目視被動地連接於那原初的被動性之上。此被動性,使目視獻身於吸收經驗之整體並予以支配此一無止無境的任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