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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week 5 不要把情緒當成教育
教師節已經是只慶祝不放假的紀念節日了,但我相信「教師」的價值跟意義還是可以連結到孔老夫子的信念──有教無類,因材施教。
「同學,把衣服穿好!」某日放學時我對著一個三年級學生說道,但他臉色鐵青,顯然有很大的情緒反應,我覺得很納悶,我的口氣並不嚴厲,而且這個學生平時跟我交情不錯,前一天還一起在後山削甘蔗吃,「怎麼會……」我心裡嘀咕。
繼續僵在大庭廣眾之下不是好事,一旦擦槍走火就得依校規處置,我此時擔任學務主任,即使沒打算將他記過,但他若當眾辱罵師長,也不能不殺雞儆猴,只是我知道他的牛脾氣,一旦衝突爆發,三年級下學期被記大過……唉,我不敢繼續往下想。於是請他進辦公室,但他很跋扈,幾乎是仰著頭,不用正眼看我,看到他這樣我也起了莫名的怒火,不過我一直提醒自己:「這是小事!」
進到辦公室,我和緩地問:「怎麼回事?」 結果他仍舊看著天花板,用鼻子瞪著我。
我又說:「不過是請你把衣服紮好,生這麼大的氣?」我這句話才說完,便看到小學妹刻意經過,這時我才知道踩到地雷──在他女朋友面前糾正他。
此刻我想雙方是談不出結果的,繼續吹鬍子瞪眼睛也不是辦法,這件事情原本就是小事一樁,我要處理的是我們各自的情緒,這個孩子的情緒再加上我的情緒,將一發不可收拾,而且弔詭的是,不可收拾的已非原本要處理的服儀問題。我希望回到原本的「服儀」問題,而非繼續相互碰撞火花。
說是這樣說,我腦海中其實有另一個劇情版本,只是我一直在壓抑它的浮現──「馬的,你算什麼東西!」這句話一直在舌尖躍躍欲試、蠢蠢欲動,等著引燃乾燥的柴火,「最後一定是我把你的名字掛在公布欄,一支大過!」
但這算是教育嗎?我也許會獲得形式上的勝利,卻是教育的失敗者。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讓這樣的情況發生──只是服儀不整而已。
「先回去!」我把話削得銳利一點,不讓學務主任的高度走山。
他當然也老大不客氣,調了兩下書包背帶揚長而去。
我在開車的時候就打電話給家長,沒讓家長知道細節,只讓他知道孩子帶著情緒回家,「多跟他說說。」 沒想到我這麼說完家長便開始懺悔:「我對這個孩子實在很愧疚,以前年輕不懂事,經營賭場時他就在旁邊看,看著看著也學到一些東西,現在脾氣臭得跟什麼似的……。」
我聽到這裡就沒仔細聽家長如何陳述了,「難怪他會這樣。」我打自心裡喟嘆。
隔天我在校門口等他,我知道他一定會晚到校。果不其然,他是那天最晚到校的學生,一看到他站在斜坡的樣子,我知道我面對的還是昨天那道懸崖峭壁,一點也沒有攀越的可能。看他這樣,我想我們無法順利溝通,但我也不打算示弱或討好,畢竟還有其他兩百多個學生要管。
「昨天我有打給你爸,他跟我說對你有很多虧欠……」我只跟他說爸爸的內心戲,不談我們的事情以保留對話的空間。
他聽完,仍舊不發一語,又用手拉了拉背帶兩下,我便讓了一條路給他進教室。
為了軟化這位學生,我還找來平常跟他要好的學生,請他們以朋友的角度勸勸他,不要意氣用事,希望家長、學校、朋友的三個關係可以把他留在學校。豈知到了中午,他竟然主動來找我。「主任!」他站三七步,「我給你處罰啦!」口氣不是很情願,但我知道現在優勢在我這裡。
「我現在很忙,明天再來找我吧。」 他沒說什麼逕自走了。
放學時,他看到我竟笑瞇瞇對著我揮手,「再見!」
我故意不露聲色朝著他揮揮手,真心希望跟「昨天的他」說「再見」。他的這個舉動也讓我見識到何謂「情緒起伏」,一個人可以在一天之內如此高潮迭起,「哪一個位置的他是他?」我這樣問自己,也以此為戒──我差點因為區區服儀問題跟他發生衝突,並可能在衝突之後無可避免要記他大過,而他可能就因為這支大過而導致不同的國中生活,甚至是不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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