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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汕之「俗」中的「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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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薪火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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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汕老厝:四海潮人的心靈故鄉
潮汕老厝:四海潮人的心靈故鄉(修訂版)

社會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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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汕古俗:四海潮人的精神家園(WHA1303)

類別: 社會學
叢書系列:香港中和
作者:林凱龍
出版社:香港中和
出版日期:2017年06月23日
定價:710 元
售價:561 元(約79折)
開本:18開/平裝/360頁
ISBN:9789888466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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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汕之「俗」中的「不俗」內文試閱第一篇 薪火相傳



  第一篇 薪火相傳

朋友,如果您不是潮汕人,可能對「潮汕」這個地方不甚了了;其實,何止外地人不甚了了,很多「潮汕人」自己也說不清楚。比如對「潮汕」地域範疇與族群的界定,就常引起爭議。

首先,由於「潮汕」到目前為止,還不是一個行政上的建制,所以其所指地域範疇並不明確。

就區域沿革而言,潮汕這個位於廣東省東部沿海與閩南接壤的廣東省第二大平原,秦時才納入中央王朝的版圖,漢時屬於南越國的揭陽縣,東晉改為義安郡,至隋初才稱為潮州,此後「潮州」作為行政區域名稱被沿用了千餘年,但管轄的地域卻時常變動,到了明代初年,已基本定型潮州府共轄有「潮州九縣」,即:潮安(海陽)、饒平、揭陽、普寧、惠來、澄海、潮陽、大埔、豐順等。然而,此九縣中,由於「大埔無潮,澄海無客」,大埔縣是一個純客家縣,故「潮州九縣」有時又僅剩下「潮州八邑」(當代又多以南澳頂替豐順),近代國內外很多城市建有「潮州八邑會館」。

而「潮汕」的稱謂則至少要等到汕頭的開埠與崛起。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後,位於潮汕三條主要江河 ── 韓江、溶江和練江 ── 出海口上的汕頭市,迅速發展成為中國「唯一有一點商業意義的口岸」(恩格斯《俄國在遠東的成功》),成為粵東區域行政、商業中心,得以和千年「潮州」相媲美,因此,才有了將二者合稱的「潮汕」之名;到了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隨著汕頭經濟特區的創立與擴大,又從汕頭市析出潮州、揭陽、汕頭三個地級市,才形成了今日「潮汕三市」鼎立的格局。

可是近年來,又有「潮汕四市」之說。原來,這是在「潮汕三市」基礎上再加西邊的汕尾市之故。汕尾市轄有海豐、陸豐、陸河三縣,與揭陽市接壤,其人文風俗大體上與傳統的「潮汕三市」接近;更有趣的是從地圖上看,粵東這四個濱海城市連起來恰似一條以潮州為頭、以汕頭為嘴、以揭陽為腹、以汕尾為尾的鰲魚 ── 這條有頭有尾的鰲魚構成了完整的「潮汕」!(如果僅從字面上解釋,「潮」有「潮水往還」之意,指潮地近海;而「汕」原意是出海口上隆起的沙脊,故「汕頭市」過去稱「沙汕頭」,清代末年,出於海防之需在汕頭設立首座烽火台至汕尾為止,才有「汕頭」、「汕尾」之名。)

其次,「潮汕」也不是一個民族的族名。儘管潮汕曾是古百越人的天下,潮州鳳凰山是中國?族的發源地,有部分潮汕人至今遺傳著古百越人腳小趾甲分成兩片的體質特徵(稱「六甲番」),講著「最古遠最特殊的方言」的潮州話,有男人穿俚裙、用水布等獨特服飾,有本土信仰三山國王崇拜(三山國王作為本地最顯赫的「地頭老爺」,原來是揭西縣城河婆鎮附近的巾、明、獨三山的山神,其規模宏大的祖廟即位於三山腳下,是「肇跡於隋,顯靈於唐,受封於宋」的三山國王護國祐民的最好見證。據統計,僅粵東的三山國王廟就超過三百座,台灣也有近二百座,南洋群島有潮人和客家人駐足的地方也有其廟,潮客百姓凡有添丁、結婚、壽誕、親人去世等,都要先向三山國王這個「地頭老爺」稟告)等等,完全具備少數民族的條件;實際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確有將其定為「潮族」的打算,但最後遭到潮人強烈反對而作罷 ── 潮人似乎不願意當百越「土著」的後代,而更願意承認自己是中原「河洛」人的後裔!

因此,儘管海內外潮人成立「潮汕」市的呼聲甚高,但到目前為止,「潮汕」既不是行政上的建制,也不是一個民族的族名,而更像是一個文化上的稱謂!因為只有潮汕文化才能讓潮汕人與其他族群相區別,也只有將「潮汕」作為一種文化概念,才能超越種族、血統抑或地域、建制之糾葛(如近年來吵得不可開交的「潮汕」與「潮州」之爭),從而適應潮人不斷遷徙、潮汕文化不斷衍變的事實,並解釋諸如「海內一個潮汕,海外一個潮汕」之類的說法。

將「潮汕」作為文化的稱謂,文化便成為判斷的唯一標準!一個人或族群接受潮汕文化之「化」,即可成為潮人!而潮人歷史上也接受過其他文化之「化」而逐漸形成自己的文化。

「豈是風流學晉人」 ── 中原文化的沉積

蠻女科頭足踏塵,丈夫編裹越羅巾。
無分晴雨穿高屐,豈是風流學晉人。
── 清‧徐乾學《潮州雜興》

這是清代官至刑部尚書的江蘇崑山人徐乾學初到潮州時所寫的詩,從詩中看出,作為一個初來乍到的外地人,徐乾學首先對這裡的穿著感到奇怪,那些「蠻女」和「科頭」的勞動者是赤腳走路的,而那些被稱為「丈夫」的卻裹著羅巾,無論晴雨都穿著高高的木屐,風度翩翩,感到詫異的徐乾學當時就懷疑潮州人是在刻意地模仿晉人!

徐乾學的這種感覺和另一個長洲人孟亮揆頗為相似。同樣在清初,同樣是到過潮州的孟亮揆也在他的《潮州上元竹枝詞》中有「怪他風俗由來異,裙屐翩翩似晉人」之語。我們知道,史上有「魏晉風度」之說,魏晉人正是以褒衣博帶和喜歡穿高跟木屐著稱的,當時最著名的是大詩人謝靈運用於登山的「謝公屐」,而謝安也曾在得知淝水之戰勝利後邁出門檻時「不覺屐齒為之折」。唐代劉恂的《嶺表錄異》中,就有關於潮州人以袍木為屐的記載:「袍木產江溪中,葉細如檜,身堅類柏,惟根軟不勝刀鋸。今潮、循人多用其根,刳而為屐。」而潮汕人愛穿屐的習慣,延續至最近才逐漸消失!

其實,「裙屐翩翩」的穿著習俗僅是潮汕保存完好的眾多古俗之一。偏僻的地理位置和各個朝代源源不斷的中原移民,使潮汕實際上成了一個文化的「聚寶盆」。而由於遷潮士民又樂以正統中華文化傳承者心態自居,對自己的文化充滿自信,因此,在竭盡全力保護祖先的文化、維護自身文化的尊嚴之餘,他們還盡可能對土著以及海外文明予以吸納,然後緊緊地匯聚著,層層地堆積著,細細地咀嚼著,經過千百年的融合發酵,終於匯成自身血液,形成濃鬱醇香的潮汕文化與別具特色的潮汕古俗。到了近現代,這個文化「聚寶盆」才被驟然打開。於是,中國有了名噪一時但卻在八大菜系以外的潮州菜,有了大碗茶、蓋甌茶以外的工夫茶,有流暢淳美的唐宋雅樂潮州音樂,更有操著中國最難懂方言「學佬話」走遍大江南北的潮商巨賈??

然而,這些沒有輕唇音和舌上音的如鳥語般難懂的「學佬話」,卻是由南遷入潮的「河洛人」帶來的古代河東(今山西)和洛陽一帶正宗的古代官話「河洛話」!據史料記載,中華大地的每一次「板蕩」,都有一批批來自北方的士民經東南沿海(相對於陸路遷來的客家,潮人被稱為「海系」)從福建湧入潮汕避亂,他們的到來,為潮汕源源不斷地輸入以「河洛」地區為代表的中原文化,也帶來了古代河東和洛陽一帶的正宗中原古漢語!怪不得瑞典漢學家高本漢(1889-1978年)早就斷言:「汕頭話是現今中國方言中最古遠、最特殊的!」

可是,由於古官話「河洛話」確實太古奧了,外人往往從小至老都學不會,而又因廣府和客家話中「河洛」和「學佬」的音近,故後代便牽強附會地把古洛陽官話「河洛話」訛傳為「學佬話」,來自古河洛地區的潮汕人—「河洛人」(簡稱「河佬」)也常被寫成了「學佬人」。

據史載,中原士民的大規模入潮始於秦始皇派五十萬大軍戍守嶺南,之後又遷移數十萬中原民眾與越族人雜處;但秦代過於遙遠渺茫,史料語焉不詳,故一般認為,西晉末年的「永嘉之亂」,唐代陳政、陳元光父子率府兵自中原南下平叛與後來的「安史之亂」,以及宋元之交南宋小朝廷的到來這三個中國歷史轉折時期,是潮汕接納中華文化最多、古俗沉積最豐厚的時期,其中又以魏晉時期為最。

明嘉靖《廣東通志》所言「自漢末建安至於東晉永嘉之際,中國之人,避地者多入嶺表,子孫往往家焉,其流風遺韻,衣冠氣習,熏陶漸染,故習漸變,而俗庶幾中州。」從方言上看,潮汕「河洛話」至今仍最完整無缺地保留了一整套中原魏晉時代的稱謂,如「父親」稱「大人」,「兒女」稱「阿奴」,「公公」稱「大官」,「婆婆」稱為「大家」,「媳婦」稱「新婦」等等。至於日常生活中則稱粥為「糜」、跑為「走」、立為「企」、眼睛為「目」、筷子為「箸」??再如「入門看人意,出門看閥字」「門風相對,閥閱相當」的潮汕俗語,則又是魏晉士族重門閥門第的流風餘韻。

在節俗方面,潮俗正月初一以五種齋菜祭祖,藏起掃帚不掃地,正月初七吃「七樣羹」等等,也是南北朝時期宗?所著的《荊楚歲時記》所載的風俗。至於春日的祭社,更與《荊楚歲時記》中「社日,四鄰並結綜會社,牲醪,為屋於樹下,先祭神,然後饗其胙」如出一轍!

唐總章二年(669年),潮汕土著聚眾「嘯亂」,攻陷潮陽,唐高宗詔命陳政、陳元光父子南下征討。平亂之後,陳元光按唐高宗要求屯軍漳潮,移民墾殖;到了「安史之亂」時,又有大批中原士族「以嶺外最遠,可以闢地,多遊焉」(歐陽修《新五代史》),故唐代古俗也於潮汕多所積澱,如民間對「安史之亂」時為守睢陽城(今商丘)而捐軀的雙忠公張巡、許遠的大規模祭祀。此外,源於唐太宗李世民的六月初六亡靈過橋,源於唐明皇李隆基的正月初九「天公生」,源於唐德宗親自提倡的三月十九祭太陽神的中和節(明亡之後,民間又以三月十九為崇禎在煤山上吊的日子,便假託「拜太陽公」之名來祭拜崇禎皇帝,也稱拜天恩公);還有諸如與唐代大曲慢—中—快演奏順序相似的潮州音樂,本諸陸羽《茶經》而器具更為精緻的潮汕工夫茶等,均可視為唐俗的遺存。

然而,對潮汕風俗文化影響最大的還是因諫迎佛骨而於唐元和十四年(819年)貶潮的韓愈。韓愈貶潮不足八月,但竭力傳播正統的中原文化 ── 他當時傳授給潮人的「盛唐正聲」,即本地稱「孔子正」的文讀系統(與相當於魏晉的日常用語有些不同),至今仍為潮人祭祖及我輩讀詩文時所用。他所授的「韓公帕」,五十年前還纏在鳳凰山區婦女的頭上。韓愈帶來的至大至剛的盛唐文化,改變了潮人的氣質,轉化了潮州的風尚,「自是潮之士,皆篤於文行,延及齊民,至於今,號稱易治」(蘇軾《潮州韓文公廟記》),因此而「贏得江山都姓韓」(趙樸初句)。

到了宋末,從未經歷過改朝換代戰火的潮汕,終因南宋小朝廷的到來被捲入兵燹之中,而潮汕更是民族英雄文天祥與元軍血戰被俘之地,潮州城是中華大地上最後陷落且慘遭屠城的一座州城。

宋元之戰是處於「華夏民族文化的最高成就」(陳寅恪《金明館叢稿二編》)的中華民族,為維護種族、文化尊嚴的拚死一戰。大宋君民大義凜然的氣節和寧為玉碎的精神,給潮人以深深的震撼 ── 經過這場血與火的洗禮,潮人似乎更明白了甚麼是種族,甚麼是血統,甚麼是與文化共存亡的精神!從此,這種精神便作為一種集體記憶,通過諸如揭東區大滘村二月十六紀念宋太祖誕辰(在元朝統治下只能以祭拜「風雨聖者」的名義)的「長春節」,揭東區龍砂鄉江氏紀念為國殉難的宋丞相江萬里的「?燈竿升彩鳳」,潮陽穀饒鎮紀念文天祥及死難將士的超大規模的「敬奉宋大元帥」等活動留傳下來。汕頭大學教授隗芾認為潮汕是完全繼承宋代文化的特殊區域,而我以為,潮汕所繼承的遠不只是宋文化本身,更重要的是宋人大義凜然的氣節和寧為玉碎的精神。

可見,三面環山、一面向海的潮汕有幸在中原文化出現危機之際,數次成為中原文化的「桃花源」與「聚寶盆」;而作為南遷中原士族中走得最遠的一支,有「河洛人」之稱的潮汕人,對自己祖先和源頭的文化也確乎一往情深。因為離自己的文化源頭愈遠,則作為文化攜帶者的子民,會對自身的文化愈加珍愛。來到「蠻荒」之地的中原人,只有堅持自己的文化,保存自己的習俗,凸顯自己的特性,才能在土著及其他外來文化的包圍中,憑藉自己的文化優勢同化和融合其他文化,從而使本屬蠻夷之地的潮汕,變成「俗庶幾中州」的「海濱鄒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