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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工作的意義
這也許是今夜,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也許是一週後,也許是一年後,也許是十年後,運氣好的人也許是五十年後──你確定會死。不但在這地球上,整個宇宙的盡頭都找不到你。而且「活」的機會大概只有一次,你不會再一次「活著」。
在這種殘酷的狀況中,那麼你說該做什麼呢?有生之年非得工作的話,要從事怎樣的工作呢?
因為這樣,有關「工作」的事,在下面我將討論致信的〈寺象,並不是指失業者如何才能找到工作。這樣的人如果有閒暇讀這種書,不如到職業介紹所去比較好。或者,找算命的人更好。
我認為本書的讀者,是下面這樣的人。本書是為了與他們之間的(架空的)對談而成立的。
A君:法學部學生(男),在一再留級中,已經過了二十五歲,就算進研究所也沒有用。司法考試或公務考試也不可能通過,所以從一開始就放棄了這些考試。雖然如此,又不想成為所謂的受薪族。對所有的人際關係都感到厭煩,害怕被公司組織束縛的生活,十分討厭公司職員那種半奴隸般卑微的生態。因此,我
希望盡可能不要工作,不與任何人扯上關係,過著安安靜靜的生活。要是
可以,但願終生睡覺度過。到底有沒有適合我這種希望的地方,我每天想
的幾乎發瘋,仍找不到答案。
B君:我無法想像和別的女性一樣,毫無疑問地走上結婚、生孩子的路程。因此,
我進入公司任職,卻對工作不感興趣,每天悒鬱寡歡。轉眼間,已經過了
三十歲。我到底想做什麼?對了,我是想表現自己。我找到同人雜誌的同
伴,最近開始寫小說,自我充實。但能否這樣繼續做下去,我對將來毫無展望。然而,又想不出其他途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C君:過去為了妻子,以及擔心在公司落人之後的情況下,繼續做著沒有興趣的工作。在毫無生存意義和快樂中,糊里糊塗地延續至今。現在人生已過
半(超過四十歲),這個工作可以再這樣拖下去嗎?緊抓著這無聊的工作再
做二十年,迎接沒有精力的老年來臨嗎?我越想越著急,覺得「非想個辦法不可」,卻不知如何才好。因為過去從未親自真正下決斷(只是順著大家的模式
而做),以致事到如今,連自己真正的希望都不清楚。對這種悲慘狀況,我
幾乎想哭了。
D君:在稍早時,我確信自己的人生沒有錯誤。任勞任怨,緊緊守住繼承自父
親的小小公司,除了感謝默默跟隨我的妻子以外,沒有其他。兩個孩子已結
婚,也有了孫子,一開始不願意繼承家業的長子又答應要繼承了。我覺得沒有人像我這樣幸福了。
然而,日前到醫院健康檢查時,突然被宣告得了癌症,一週後始知是誤診。看著相擁歡欣的家人,我彷彿看到另一個世界的光景,茫然發呆。從被告知罹患癌症到得悉誤診的一週間,我徹底思考過。思考我的人生究竟是什麼?學生時代我迷上哲學,三十年前我思考生存的意義,在什麼都不知道後,忽然覺得「探究真理」是生存的唯一意義,而想要學哲學,但遭到父母的強烈反對而放棄了。父母甚至說「你去搞哲學,就死給你看」。我放棄了哲學研究所,繼承父親經營的小公司。
有一段時間我覺得難以接受。但在一面告訴自己「這樣就好」中,十年、二十年過去,對哲學的熱忱也就淡忘了。現在一天數度問自己「這樣就好嗎?」,但卻冷汗直流地回答「不好」。公司健在,家人也健在。但從真正的涵意而言,那不是「我自己的」。我沒有留下任何「我自己的」什麼。如果就這樣死去,何等空虛啊?那不正是三十年前自己內心熱烈吶喊要學哲學的聲音嗎?青春早已消逝無蹤。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今後該如何活下去才好?要這樣下去而自我裁定自己的人生是失敗的嗎?
這裡所描述的四個人,是對工作找不到意義的二十年代、三十年代、四十年代、五十年代的代表。過去我遇見許多這樣的人。老實說,他們簡直是我的分身。碰巧我到了三十七歲才有固定職業,但也完全出於偶然。至今工作對我而言,仍然像是穿了不合身的衣服,感到很不舒服。
他們的牢騷也是我的牢騷,儘管境遇多少不同,仍是近似自己的牢騷。因此,以下我和他們的談話是屬於獨白式的。我想透過這種獨白,給近乎我的分身的人們一封信。
因為本書也許對於感受和我不同的眾多讀者,沒有任何作用,這樣也好。這種人之一的你,不必讀這本書。
再見,總有一天,在某處再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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