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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2
渣甸繼續婉轉強調「收穫」的部分： 說了這麼多，我們只想再說，對於你此行以船醫及傳譯身分所提供的服務，我們願意付給你應得的報酬，而此行獲利愈豐，我們所能付給你的報酬就愈多，這筆錢對於進一步實現你心中偉大的目標，或許能派上用場。我們對於你的志業深感興趣，並期盼你成功。 郭士立顯然不無疑慮，但「在與他人商議後，以及心中不無掙扎的情況下，我於 1832 年 10 月 20 日……搭乘精靈號啟程……。她必須冒著強烈的東北季風逆風前行，遭遇極端惡劣的氣候，才抵達目的地天津和滿州」。旅程想必是極度艱辛，只要在 11、12 月到過華北的人都能想像。氣候嚴寒，狂風暴雪。他們終於抵達天津，但北風怒吼，使之不敢在港口停泊而決定離去，「我們於是改變航線，轉往錦州及長城。正當我們滿心期盼目睹這座古蹟時，精靈號駛上一片我們一無所知的淺灘。」到海圖上未記載的海域航行時，常有這種風險。「翌日清晨，由堪察加半島冰原南下的猛烈北風長驅直入，侵襲海灣；水位下降，船身傾至幾至翻覆，我們所有的印度水手冷到動彈不得，無法工作」。整艘船的內外都結了層冰，還有一名印度水手因此凍死。 當我們上岸想辦法要雇些駁船時，在上帝的旨意下，開始吹起南風，海灣因此水位上升，船身得以脫困，永世讚美主的名。……經過數小時的努力後，才得以把錨拉起，趕快離開這個可怕的地區。……我認為傳教事業在此地的前途未可限量，而且真心期盼她能很快吸引一些宣教團體的注意。 他們回程時曾停泊上海以及杭州的港口乍浦，並在舟山群島和福建沿岸做了些生意，然後於 1833 年 4 月 29 日回到零丁洋。這趟旅程剛好歷時半年。郭士立的結論是： 目前，我們的商業關係處在這樣一個情況，使得沿海貿易得以繼續，我們希望最終有助於傳播耶穌基督的福音，許多扇門都會為此打開，屆時需要數以百萬計的聖經和教義手冊，以滿足人們的需求，上帝的恩典已推倒國界的牆，這項事功將持續下去。吾人仰望受讚美的救世主，中國數以百萬計的人民交付祂手中，懷抱對主的信心，我們期盼萬民歸主的光輝之日，並願竭盡所能推動這項大事功。 郭士立在這次航行日誌中，隻字未提「鴉片」，也不用常見的「洋藥」這個字眼。這趟旅程的收入並不理想，但不久就證明這種方式獲利極豐。在今日看來，手執聖經，腳踏鴉片箱似乎極為偽善，但當時卻有商榷餘地。「我們對於你心目中的偉大目標深感興趣，並期盼你成功」，渣甸說這話的時候未必言不由衷，他無疑深信，中國如果能對西方兩項重大影響──基督教及貿易──敞開大門，將會成為更好的地方，而且唯有透過貿易，基督教才可能站穩腳跟。或許可以用「沒有鴉片，就沒有基督教」一言以蔽之。至於郭士立，傳教士本身從事貿易並不常見，而不可或忘的是，以中文流利這點來看，他是非常不尋常的傳教士。即使其他的傳教士勤於學習，也未必能及得上他。一般傳教士的態度，可簡單以慕稼谷副主教（Archdeacon Moule）1878 年出版的書來總結，他在這本流傳頗廣的書中提到，英法聯軍之役後，道光皇帝不肯於 1860 年的北京條約中將鴉片貿易合法化： 鴉片成為發動戰爭的強大理由！戰火打開了中國大門！中國各省都需要福音！傳教士能同意藉著他們向來反對的鴉片而得以進入宮廷之中，是因為他們理應反對的鴉片貿易嗎？這種矛盾的想法必然時常縈繞於敏感的心靈，然而答案似乎再簡單不過，慈悲的上帝從來就喜歡從惡中求善，而傳教士傳播上帝的仁慈絕不敢有絲毫懈怠。 傳教士是否該像郭士立一樣，默許、甚或助紂為虐，好讓上帝從惡中求善，或許有待商榷。但確定的是，有許多虔誠高尚的人對於「洋藥」至少有一種曖昧不明的態度。吾人必須謹記在心，英國並不禁止鴉片，而且鴉片貿易才在 1831 年取得上、下議院的批准。
雖然精靈號這趟的收入並不理想，但接下來渣甸所指派的兩次航程，範圍沒那麼大，獲利也較豐厚。1832 年 11 月 8 日， 382 噸的雙枙帆船「潔美斯娜號」（Jamesina）啟航開往泉州與福州，該船由稍早曾放火焚燒粵海關而聞名一時的因義士（James Innes）押貨，結果一大批鴉片賣了個好價錢，獲利豐潤。價錢是每箱 70 至 100 元，比起零丁洋的公訂價碼高出許多。在這次航程中，洋行儘可能地使船員生活好過。因義士綽號「地主」，在航界也是一號人物，他在航海日誌中寫道： 我有……各種兼顧審慎和財富的方略。我一直認為，真正做大事的人要懂得提供下屬生活上的舒適，使其各安其位、各盡其職。我從前不曾以自私的角度實踐這項原則……。如果馬地臣先生看到五十多位衣衫襤褸的水手，現在都有衣可穿（而且穿得暖），他一定會感到原先購置衣服的麻煩是值得的。連我們四名英籍水手也穿上了根西毛衫。 11 月 29 在泉州灣，因義士「派了兩名中國僕人，攜帶 28 名鴉片商的名單上岸做生意」。他不無自滿地補充道： 若無可靠的準則，世間一般都是以成功與否來憑斷行事是否謹慎。就這點來看，我在泉州灣和熟識（五個月）的老顧客交易，就是一項謹慎的行動。昨晚，來了兩名以走私營生的販子，經過激烈的討價還價，他們今天以 870 元一箱的價錢，取走了 36 箱。在他們走之前，又有兩艘船過來，以同樣的價錢取走了 40 箱，全都是刺班土。 在上次的航程，颱風給他「一個直接面對死亡的機會」，這次則不同，他不僅「生意興隆」，也享盡「舒適和奢華」。他繼續寫說： 我們讓昨天的聖安得烈日（編按）充滿歡樂，五名參加船長室集體用餐的人（說來真奇怪）全是蘇格蘭人，而且更稀奇的是，其中四人竟來自同一郡。
12 月 2 日：船員精神勃勃地運貨。沒有時間讀我的聖經或記日誌。
12 月 5 日：仍然精神勃勃地運貨。今天有些走私船在旁邊時，幾艘中國官方的舢板船繞著我們傳了一、兩次……。他們沒給我們添什麼麻煩，鴉片船在附近來去自如。（編按：安得烈是耶穌十二門徒之一，最後被釘在 X 形的十字架上殉教。他也是蘇格蘭的守護聖人，蘇格蘭的國旗即依「聖安得烈十字」來設計。） 他接著描寫交易的情況： 我們的出納員孜孜不倦把握住每寸日光看清楚錢，當太陽下山，交易量在我們用來過磅的用餐艙房逐步攀升，我把自己的船艙點亮如白晝，然後房門洞開，與柏內特先生一同拿下砝碼與對帳簿，柏內特先生站在天平旁邊，而出納員奧里歐則負責秤重，這樣通常持續到午夜。在這過程裡，高低貴賤各色中國人一一前來，某位大商人躺在我的長沙發上，由貼身奴僕服侍著；他們全都手拿煙管，有些人在桌上擺著算盤結算帳目，其他人則打著手語，或藉馬禮遜所著的簡單漢語字彙、語法溝通買賣，或是拿出金子交易。晚上我們提供一到兩次的櫻桃酒或水果酒，供這群高低貴賤的人們人手一杯享用。
午夜之前，這群烏合之眾常頭腳擠成一堆蜷曲在地毯上睡去，在我上床前，我和柏內特對帳……。之後把每個中國混混扔出去，接著打開每扇艙房的艙門，讓新鮮空氣進來，然後外出散步五分鐘，直到我的床懸掛好。 因義士顯然和當時絕大部分歐洲人一樣，認定中國人較為低劣，但他注意到中國人很誠實：「……雖然船艙到處都是值錢貨（對他們來說），但我倒從未掉過一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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