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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人絮語
但唐謨序
馬努葉.普易年表
附錄 1

譯 者 作 品

分成兩半的子爵
不存在的騎士
樹上的男爵
蛛巢小徑
在荒島上遇見狄更斯

大師名作坊

【類別最新出版】
雨落池中,為何還堅持游泳:精讀俄羅斯四大文豪短經典。一堂為閱讀、寫作與人生解惑的大師課
雨落池中,為何還堅持游泳:精讀俄羅斯四大文豪短經典。一堂為閱讀、寫作與人生解惑的大師課(作者親簽版)
宇宙連環圖
瘋狂(二十週年紀念新版)
看不見的城市(繁體中文版二十週年紀念新版)


蜘蛛女之吻(AA0025)
The Kiss of the Spider Woman

類別: 文學‧小說(翻譯)>大師名作坊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馬努葉.普易
       Manuel Puig
譯者:紀大偉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4年09月01日
定價:280 元
售價:221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32頁
ISBN:9571312630

已絕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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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人絮語但唐謨序馬努葉.普易年表附錄 1



  附錄 1

走向蛛巢的小徑——關於《蜘蛛女之吻》的一些看法

.紀大偉

1

一隻無聲的耐煩的蜘蛛,
我發現她在一隅小角上獨自佇立,
發現她摸索廣大虛空天地的方式,
她拋出游絲,游絲,游絲,從她己身,
永遠地延展絲線,永遠地不倦地推吐她的絲。

2

傳說有位阿拉伯蘇丹生性沙文多疑,曾賭誓殺戮任何曾經與他同床的女子;但有名機巧的女孩,雪赫拉薩德(Scheherazade),便在蘇丹床邊一連說上一千零一夜的炫人故事,讓暴虐的蘇丹不忍下手。這一連串故事,就成了《一千零一夜》。《一千零一夜》在此擁有兩項令人難忘的特色:一是以較大的「框架故事」(frame story)容納諸多短篇小說,一是扣人心弦的說故事者(narrator)。前者,讓人憶及義大利薄伽丘的《十日譚》和英國喬叟的《坎特伯里故事集》,後者讓人想起舊日中國說書人以及每每且待下回分解的章回小說。

阿根廷當代小說家馬努葉.普易(Manuel Puig)最著名的作品《蜘蛛女之吻》(Kiss of the Spider Woman)就兼具以上兩種特色: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幽黑牢房裏,一名人犯娓娓說出諸多電影故事給室友聽。這些故事的確動人,其框架故事也頗具巧思,說故事者更是難得鮮明的小說角色。不過,《蜘蛛女之吻》除了上述特色,其敘事方式也格外引人注意 因為,一般小說中慣見的敘述(narration)、描寫(description)方式消失,反而由冶為一爐的即興對話、公文檔案、意識流式(stream-of-consciousness)的夢囈取代。所以,《蜘蛛女之吻》的確是本「說」故事的書,因為書中有極大篇幅是對話;讀者彷彿在偷聽人犯的言語,而非閱讀刻意書寫下來的一般小說。

然而,身為《蜘蛛女之吻》主體的對話,並非尋常如家貓的話語,反而宛如狡猾的脫兔:其對話容易讓讀者認為係隨興而未加設計;然而就全書觀之,《蜘蛛女之吻》卻絕對是刻意規劃塑型而成的小說,書中的人犯莫里那更是乍看尋常、實則主導故事發展的謀略家。許多看來再也平常不過的言談、人犯間瑣碎的噓寒問暖,在故事的發展上卻各具深意。此書初看之下是捨描寫、敘述而就對話,實際上翔實的描寫和敘述正交織於話語(discourses)之中。再者,「對話」一詞暗示談話者問的良好溝通,一般小說也致力營造這種和諧的迷思,然而《蜘蛛女之吻》的對話卻非如此——煩瑣、插嘴、爭吵、漏聽、敷衍、專斷、離題、會錯意、找藉口、自言自語、答非所間、心不在焉……這一切,成為書中人犯莫里那和華倫亭之間無法避免的尷尬景況。原來,說話者言語所負載的訊息不必要、也不能夠成功地傳遞給聽話者!這似乎是人類不得不承認的「真相」之一;無怪乎,直到書末,莫里那與華倫亭兩人是否真正相知相惜——仍然是個謎。

3

書中由莫里那說(和未說出)的故事至少有六個:豹女、納粹軍官與歌女、森林中的畸型伴侶、左翼學生賽車手、僵屍島和墨西哥戀人。這些故事都是多愁善感的電影羅曼史,由陰性傾向強的莫里那說出似乎再適宜不過。但,敏感的讀者應不致視這些故事為徒然填塞篇幅的煽情故事——這六個故事讓人聯想到莫里那和華倫亭的處境。譬如,豹女的故事大可以為書末謎一般的「蜘蛛女」作註腳,自然兩者也都可以暗示莫里那的境遇。左翼學生賽車手,則可影射華倫亭。當然,書中嵌入的故事不只這六個,因為有些斷片般的故事情節是以其他匪夷所思的方式呈現:如第九章的對話中出現諸多看來與上下文無關的插入語、第六章中與第七章末出現冗長囈語。乍看之下,此囈語讓人猜測是華倫亭的遭遇,然而又並非如此。書中「框架故事」的牢獄場景幽鬱陰濕,獄中人卻說出一個個不論是不是黑白片卻都色彩紛呈的電影故事。這些書中或長或短的故事,可以視為相似於框架故事的不同平面——在此不禁予人「立體畫派」(cubism)的聯想:《蜘蛛女之吻》囊括這些或平行或交錯的平面,使全書成為一部眾聲呢喃的多聲道立體讀本;讀者初見這種怪誕複合體或許不習慣,然而這種「不自然」的寫作可能反而比較毗近「真實」。所謂自然、寫實、執迷於全書敘述統一的傳統小說,在這種立體音響之前,恐怕徒具一張單薄的面目。

4

《蜘蛛女之吻》在國際書市聲名大噪的主因之一,是因為它的電影、舞台劇和歌舞劇改編版均叫好又叫座,而且紛紛獲得國際性獎項(可詳見書末作者年表)。其中最領風騷的應是進軍奧斯卡金像獎的電影版,因此便有人稱《蜘蛛女之吻》為「電影小說」。這是個有趣的巧合,因為文前提及的《一千零一夜》、《十日譚》、《坎特伯里故事集》均曾被改編為電影(恰巧均由義大利男色詩人巴索里尼Pier Paol Pasolini執導)。然而,這般聲譽對原著而言卻不必要而尷尬(這是許多文學作品的尷尬),因為小說《蜘蛛女之吻》自有其份量,毋需依賴改編電影的肯定。電影《蜘蛛女之吻》下片多年,可是這本原著小說卻仍然以拉丁美洲重要文學著作的身分,不斷再版,一直穩穩坐在歐美書店的書架上。然而,在洗脫「電影小說」的通俗定義時,小說本身卻內爆出另一個問題:《蜘蛛女之吻》是一部絮絮不休談論電影的小說,如此一來《蜘蛛女之吻》豈不是另一種定義的「電影小說」?就如偵探小說以辦案為主幹,武俠小說以武林為重心,「電影」小說似乎也該名副其實地把電影納入小說的皮囊中。如此,《蜘蛛女之吻》就形成頗弔詭的現象:它不是一般定義的電影小說,(電影《蜘蛛女之吻》的處境也因而十分特異:它是一部來自討論電影的小說的電影!)

5

《蜘蛛女之吻》當然也被定義為「同性戀小說」,因為至少兩名男主角之一顯然是男同性戀者,此外,書中許多篇章附設的作者註更洋洋灑灑大談同性戀問題。同性戀次文化在社會中仍是屬性不定的暗流,同性戀論述也是難以捉摸的絢爛煙火(當然有不少人反而視之為恐怖份子的火藥),同性戀的文學史自然不容易確立。然而在這個年代裏,性別理論逐漸成為學術圈的顯學之一,邊緣性族群(minorities)紛紛掌握爭取發聲權,後殖民論述(post-colonial discourses)方興未艾(同性戀者是心靈上的被殖民者),因此,同性戀文學進入學院是必然的趨勢。在未定型的當代同性戀文學史中,《蜘蛛女之吻》應具有一席之地,與美國布洛夫(William Burroughs)、法國紀德(Andrs Gide)、惹內(Jean Genet)巴等人著作並立於同性戀文學書架上。不過,書中仍有啟人疑竇之處:一,為什麼書中出現的同性戀者都十足樣板化、女性化?莫里那不也曾經承認同性戀者的多樣風貌嗎?二,為什麼莫里那講述的愛情故事一律屬於異性戀情?以他的說故事能力,難道杜撰不出同性戀的羅曼史?或者,莫里那(以及原作者?)必須依托女性形象以及異性戀模式,才能夠想像同性戀情?(難怪同性戀者是心靈上的被殖民者)三,作者是以什麼方式及態度來書寫諸篇章末對於同性戀的討論?是嚴謹的報告還是個人風的整理?其中有許多可議或偏頗之處,然卻未見作者以個人身分加入討論,或是以作者身分加以解釋。上述三點或許是讀者容易提出的疑惑;不過,《蜘蛛女之吻》早於1976年出版,書中若干理念或許只算是過去式的陳跡。

6

《蜘蛛女之吻》也可定義為「政治小說」。華倫亭是政治犯、莫里那是「破壞」善良社會風化者,兩者都是不見容於保守昏昧社會、顛覆性極高的邊緣人;小說背景,設於政治氣象風聲鶴唳的拉丁美洲社會;書中數名男人之間最常玩弄的遊戲也不是同性戀,而是政治。權力、謊言和控制權在各章節間飄浮;忠誠與背叛之間的弔詭辯證,也成為書中重要的潛藏母題——莫里那背叛社會指派給他的性別/性傾向角色,然而卻是政治機器的同流者;華倫亭背叛社會的保守秩序,卻信守僵死的既有性別秩序:莫里那看似馴服,卻受獄方指使背叛室友華倫亭,又為了華倫亭(或自己)背叛獄方;華倫亭看似頑強多疑,卻對莫里那交出天真的信賴——到了小說最後一頁,讀者已經很難確定誰才是真正的「政治犯」。值得一提的是,此書的政治性也迫使作者普易在創作生涯中期後,便自我放逐於祖國阿根廷之外。

7

《蜘蛛女之吻》也可以進入與「政治小說」相關的文類:「監獄文學」。書中的主要場景是牢房,故事隨著人犯的生活行進。在此,讀者或許會聯想到另一位擅寫牢獄生活的法國作家:惹內。惹內的小說《繁花聖母》(Our Lady of the Flowers)、《竊賊日記》(The Thief"s Journal)、劇作《嚴密監視》(Death Watch)、電影短片《情歌愛曲》(Un Chant d"Amour),均為監獄文類的傑作。上述作品與《蜘蛛女之吻》之間是有一些值得並提之處:他們都根生於陰濕牢房,卻綻放穿突圍牆的玫瑰;在這些作品中,勞騷只是絮語而非重心,身陷囹圄的遭遇並不是著墨最重的主題;他們關注對於獄外的無邊想像、獄中人之間的氣勢消長、同性間的利慾情仇。因此,文學中的監獄乍看是座外貌沉靜的城堡,然而內部高壓無比、對外的幅射量更是且大且遠。

8

說到拉丁美洲當代文學,國內讀者不會忘記波赫士老爺爺(Jorge Luis Borges)以及馬奎斯(Garcia Marquez)。波赫士的《小說集》(Ficciones)、《砂之書》(The Book of Sand)在讀者的太陽穴扎上一叢叢最冷最黑臥智識銀針,馬奎斯捲出《百年孤寂》( One Hundred Years of Solitude)的魔幻寫實與 《預知死亡記事》(Chronicle of A Death Foretold)的後現代紀錄片。馬努葉.普易,是另一顆拉丁美洲當代文學的星辰。他不像波赫士搬出但丁、莎翁,不像馬奎斯捏造家族血淚史:普易製造濫情電影拼貼畫。波赫士的學養和馬奎斯的記者生涯,均深切影響了他們的寫作;普易的生活也進入了他的小說。他自幼是個電影迷,後來也一償學電影的宿願。然而,他的電影夢卻曲折地讓人匪夷所思;他甚至(曾經)當起洗碗工和航空公司職員。真正讓他發揮創作力的生涯卻是小說創作:他將自己平日思索的電影語言植入小說媒體,這個媒體將普易帶入拉丁美洲文學史。在後來的寫作生涯中,普易由小說出發,再度開始經營電影和舞台劇,成績卓然。因此,在普男的著作中見到強烈的電影媒體色彩,絕非偶然。

《蜘蛛女之吻》運用電影情節、雙人對話和官方檔案的拼貼(Collage),擠上一抹濫情的香料,而這些都是在普易作品中的常見特色。普易的濫情時遭議論,然而其表面熱濕、背面卻格外冷寂的基調,其實已經為浮誇的當代大都會寫下不露一絲冷笑的諷刺浮世繪(Pastiche)。其作品的高度拼貼性,不禁讓人憶起安迪華荷(Andy Warhol)等人俗麗的「美式普普藝術」(American Pop Art )風格;其大量襲用商業電影的態度,也讓人聯想古巴作家卡布列拉.安凡特(Cabrera Infante)其小說人物對美式電影的執迷。普易這般借用好萊塢電影,恐怕別有用心:就如摩內加(Rodriguez Monegal)指出,對布宜諾斯艾利斯人來說,資本主義商業電影的幻像,反而比阿根廷彭巴草原的現實生活來得「真實」,因此普易的作品也指向另一種「真實」——在此,真實與幻像的辯證關係,正隱約平行、對應目前方興未艾的「擬真」(virtual reality)觀念。當然,普易大膽挪用電影的形式與內容,也可稱為另一種形式的「互文性」(intertextuality)。

9

而你,噢,我的靈魂,你站立的彼處,
環圍在,剝離在,無可測知的空閒諸海中,
無止地思索,探知,拋擲,尋求聯結一仞的天體,
直到你需要的橋樑成形為止,直到馴順的海錨著力為止,
直到你揮灑的蛛絲抵達某處為止,噢!我的靈魂。

(註:此文首、尾詩句,係譯自美國老牌男色詩人沃特.惠特曼Walt Whitman的詩作:「一隻無聲的耐煩的蜘蛛」 A Noiseless Patient Spi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