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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音序
書摘 1
書摘 2

作 者 作 品

未帶地圖的旅人:蕭乾回憶錄

歷史與現場

【類別最新出版】
最後的使團:1795年荷蘭使團和一段被遺忘的中西相遇史
黃旺成的林投帽:近代臺灣的物、日常生活與世界
尼泊爾:不平衡的邊界
在蔣經國日記找到真愛軌跡:揭密強人世界裡的夫妻、親子、情史等獨特生命篇章
鑄劍為犁:賴幸媛的兩岸談判秘辛


一個中國記者看二次大戰(BC0063)

類別: 歷史‧傳記>歷史與現場
叢書系列:歷史與現場
作者:蕭乾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5年08月10日
定價:180 元
售價:14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180頁
ISBN:9571317837

已絕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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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音序書摘 1書摘 2



  書摘 2

那是我生平第一回踏上新大陸,心下充滿了好奇。在芝加哥科學博物館,我曾鑽進一隻潛水艇;在丹佛,瞻仰了多妻的摩門教聖堂。兩天後,抵達目的地舊金山,並且見到老闆胡霖。

除了軸心國家之外,世界一百多個國家都派出記者,並且集中住在斯奎利伯旅館,中、蘇及英國代表團則住在馬可.哈帕金斯旅館。中國代表團的副團長是外長(原武漢大學校長)王士杰,團員除屬無黨派的胡霖外,還有中共的董必武和民社黨的張君勱。我每日在自己的旅館裏用早餐,然後就去陪胡老闆。中午和晚上我們總是去華人街的杏花樓吃中餐。董必武每餐都同我們一道吃。當時陪董老的還有來自延安的章漢夫和陳家康。席間時而談重慶,時而交換對美國的觀感。董老總是滿面春風,可有一件事卻確實把他惹火了。

我在燕京讀新聞學時,課本上總是講美國記者在報導時開宗明義第一章就是新聞要真實,不容許虛構捏造。而當時竟有兩家美國報紙編造了「董必武訪問記」,其中之一還借這位中共領導人之口,大肆攻擊蘇聯。真是令人憤慨!

大會開幕前幾天,不斷有當地華僑開車陪我們去遊舊金山:海濱風光、脫衣舞、同性戀者的劇院,所有他們心目中的「精華」都觀賞到了。有一天他們開了兩個小時的車請我們去一家名菜館吃龍蝦。當我們正在用心掰皮剝殼之際,餐館的美國老闆跑過來,把一罈貼了紅紙的紹興酒捧到我們桌邊。然後雙掌合十深打一躬說:原來你們是中國代表團成員光臨小館,請容許我略表敬意。

就在這時,我從事記者生涯以來頭一遭搶到一條獨家新聞。當蘇聯代表團團長莫洛托夫向宋子文敬酒時,他說了一句:「歡迎中國代表團到蘇聯來商談簽訂中蘇友好條約」。老記者胡霖正在旁邊。他急忙傳給了我,我立即往重慶發了個「特急電」。

4月25日下午二時,聯合國成立大會在舊金山歌劇院隆重開幕了。請允許我抄錄那天下午五點二十五分我往重慶《大公報》發的電文:

下午二時,突然落雨。一些政治悲觀論者認為是不祥之兆。但會議開幕前,太陽又普照大地。舊金山行政中心顯得整潔爽快。會議定四點半開始,三時左右歌劇院中已擠滿了人。來自世界各地的一千八百餘名記者先入了席,攝影記者們忙著搶有利角度。樓梯口站著擔任維持秩序的是著敞領海軍服的紅十字女郎。在這莊嚴的歌劇院的台上,是天藍色的背景,杏黃色的台柱,展示著四十七國的國旗。在深灰色的幕帷下是一張淺黃色桌子,後邊放著四把椅子。銅樂隊開始奏樂,曲調輕鬆愉快。代表們步入會場之際,記者席也活躍起來。每當燈光一閃,就表示一名要人出場:哈利法克斯、莫洛托夫、宋子文……。電影拍攝機聲音更加刺耳。四時三十分,音樂戛然而止,身穿軍服的美國男女青年邁著穩健自信的步伐步入會場。國務卿斯退丁紐斯偕加州長和舊金山市長步上講壇,歌劇院中一陣如雷掌聲。斯退丁紐斯舉起桌上的木槌連敲了三下,全世界集體安全組織的成立大會就這樣開始了。

然而會議進入正式議程時,我每日從早到晚坐在記者席上不是旁聽大會就是小組。不妙了,一個鐘頭一個鐘頭地聽下去,聽到的卻不外一個「爭」字。美國恨不得把汎美幾十個夥伴全拉進來填滿投票機器,而蘇聯爭來爭去也只為烏克蘭和白俄羅斯爭到兩個席位。幸好最後拿出擁有否決權的常任理事會辦法,不然聯合國就真成美國的御用工員了。每逢看到代表爭得面紅耳赤,拍起桌子時,我就想起蕭伯納在他那《日內瓦》一劇最後寫的一句話:人類作為政治動物是無可救藥的。

反正人手多、力量雄厚的大通訊社(包括自家的中央社)都要發消息和通訊,我就在徵得胡老闆的同意之後,利用這段時間索性在全美打了個轉兒。

第一站是洛杉磯,而且直奔我嚮往已久的好萊塢。陪我參觀的是一位頗有名氣的導演,午餐他邀來一位我不熟悉的女明星(名叫玖恩.費沃爾)共酌。鄰桌倒有一位我一望就認得出的蓓蒂.戴維思。從那裏我又跑到南方重鎮休士頓,然後又轉到東南的新奧爾良,看到18世紀白人拍賣黑奴的場所。再經羅斯福的「新政」傑作田納西大壩,最後來到華盛頓和紐約。體驗完美國這支萬花筒之後,才赴馬里蘭搭水上飛機趕回英國:航程二十四小時!

到英國,正趕上英國大選,目睹了在民主制度下,曾經隻手挽狂瀾救了英國的邱吉爾首相的敗北。英國人民認為他會打仗,但未必能治戰後的英國。工黨艾德禮真是個出人意料而又合乎邏輯的選擇。

報導完大選,我就又搭機經法蘭克福來到戰敗後的柏林。我踏著威廉街上的瓦礫,來到曾經顯赫一時的元首府。希魔的屍首已同情婦伊娃的一道燒成灰了。懸在他那間辦公廳裏的枝形吊燈上的幾十只燈泡早已被紀念物獵取者揪得一個也不剩了。另一種熱門紀念物是櫃裏的十字勛章。當年凡殺良民有功者,就頒賞一枚佩戴在軍服上去炫耀。

當我踏訪住在柏林各角落的中國留學生時,為我開吉普的那個機靈的GI一路當心著還散在街頭巷尾的定時炸彈。單幹的新聞記者只能在夾縫中找題材。當時我估計歐戰打完,國內在柏林有親人者最關心的莫如他們的安危。所以訪查後,我就給重慶報館發了一個滿是人名的電訊,最後只寫了句「以上各位都見到了,安好無恙」。後來才知這個電報在重慶刊出後,不少讀者給報館去函電表示讚賞或感謝。我也繼獨家新聞之後,又一次受到報館的褒獎。

說到波茨坦會議,我倒也去採訪了。巨頭們密談於無憂宮的深處,記者們雖在宮牆之內,可都被關在內宮之外。每天的新聞發布照例是些雞毛蒜皮的花絮,真格的只能等公報的發表,而那時,舉世也就都知曉了。

看看在這裡採訪油水不大,我又見異思遷了,決定飛往紐倫堡,那裏正在把大小戰犯集中起來,準備舉行公開審判。(看官也許怪我這人急躁、沒耐性,老這麼東奔西跑!可那時國內在西歐馳聘的只我這麼一個記者。我不能陷在一處,不能泡,只能這麼東游西蕩,盡可能撈到點大通訊社不會去理睬而國內讀者會有興趣的見聞。)

戰犯自然也有級別。以戈林為首的甲級戰犯共二十四名。我到紐倫堡時,那些納粹大頭目都在祕密審訊中,公開審訊至少得在半年之後。紐倫堡這座古城炸得也成一片瓦礫了。這座審戰犯的「司法宮」可能是市裏唯一比較完整的建築。大樓共四層,中間是審判廳,犯人都關在兩旁側院。這裡有祕密警察頭子,有集中營的管理人員和用犯人作試驗的「科學家」,自然更有納粹這個罪惡集團的要犯。在那幾步一個崗哨的通道裏,是「案卷組」、「資料研究室」、「審判組」等辦公室的牌子。我旁聽了幾次集中營虐待猶太人的小號戰犯的審訊,也從木板縫隙裏瞥了一眼大塊頭的戈林。這位顯赫一時、殺人不眨眼的元帥正蹲在草地角上,愁眉苦臉地嘬著一支雪茄。他是在確知逃不掉絞刑之後才服毒自殺的。

坐火車東行,來到納粹老巢慕尼黑。南歐這座美麗名城也幾被炸成廢墟。從博物館的碎磚堆裏還可以瞥見希臘石雕的殘部。我自然也去了當年納粹分子聚會的啤酒館,那可以說是歹徒的發祥地。然後驅車去訪問了臭名昭著的達豪集中營。毒氣室牆壁上看到死者於最後一刻在牆上抓撓掙扎的血痕,焚屍爐也猙獰可怕,害得我當晚怔忡難眠。

在慕尼黑招待所的餐廳走廊裏,我碰上一名有輛吉普的美軍中士。他正在休假,想開車去巴黎一遊。於是,我就當了他的黃魚。我們跨過多瑙河,沿著阿爾卑斯山嶺西行,十八天裏採訪了美國及法國占領區(考察了一下臨時軍政府,看到兩區一富一貧的懸殊),然後穿過意大利北部沿著瑞士邊上,經戰事痕跡較少的法國東部,來到正在從戰爭噩夢中甦醒的巴黎。

那是1945年的暮秋。枯葉在這首都路邊飛捲著,面黃肌瘦的市民挎著籃子,僕僕風塵地在爭購著稀少的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