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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歷史‧傳記>People
叢書系列:People
作者:安德魯‧威爾森
       Andrew Wilson
譯者:林說俐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12月22日
定價:550 元
售價:434 元(約79折)
開本:變形18開/平裝/464頁
ISBN:9789571372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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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內文摘錄



  內文摘錄

第三章

「如果你是一個不適應環境的人、到哪裡都格格不入的話,
那麼,藝術學校將會是你可以感到賓至如歸的地方。」
——路易絲‧威爾森(Louise Wilson)教授

李捧著一堆衣服,走在有點破舊的長走廊,前往芭比‧希爾森的辦公室。他敲了門,然後在門前等候。被一個時尚作家形容為「貴族」和「老派」的芭比,打開門看到一名年輕男子,以為他是個信差。「請問有什麼事?」她問,「你要找誰?」「妳,」李回答。

「可是我沒約人啊。」

李告訴希爾森,是麥基特里克建議他來找她的。正在忙的芭比說,他可以進到她的辦公室,但她只有五分鐘的時間。李把一堆外套扔在沙發上,並且告訴希爾森:「這些衣服是我剪裁的,我曾經是羅密歐‧吉利的打版師;所以,我想我可以來妳這裡當裁縫。」芭比在腦海裡駁回了這個想法。她推論,他當打版師太年輕了,她的學生不會把他當回事。但她對他的經驗感興趣,不僅是他在吉利的經驗,還有在西裝街薩佛街的經驗。

「你曾經設計或繪製過什麼嗎?」她問。

「我這輩子都在畫圖,」李說。

芭比約麥昆幾天後再帶他的繪圖作品集過來。當她看到他的繪圖,她後來以「超群出眾」來形容3,立即讓他進碩士班;儘管他在時裝設計、針織或印花紡織品方面沒有必備的學士或學士後第二專長學士學位資格。「他驚呆了,完全地驚呆,」芭比說。她告訴他,無法提供他獎學金,所有的補助金已經被分配完了;但是如果他能籌到學費,她願意讓他入學。「無疑地,我認為眼前這個人具有天分,」她說,「他只是比較沒有魅力,沒有什麼真的優勢。但我想,如果他真的在乎,就必須給他一個機會。」希爾森叫他去找當時的時裝和紡織品院長珍‧雷普利(Jane Rapley),並且告訴她:「珍,我收了一個學生;他沒有任何入學資格,他可能會中途輟學,但是我要收他。」

後來,麥昆形容芭比‧希爾森對他而言「宛如母親」,「她很嘮叨,但是我又很需要她。」有一名時尚作家說,「這兩個人是很不可思議的大公爵夫人與足球流氓的組合。」在聖馬丁師從傳奇人物米瑞兒‧潘伯頓(Muruel Pemberton)的訓練結束後,希爾森曾經替《Vogue》雜誌畫過時尚插畫。精通時尚史的她,記得出席一九五○年代香奈兒復出大秀的情景。「這樣大家就知道我是哪個年代的人了……。大家都出席那些秀,從瑪琳‧黛德麗到芭芭拉‧史翠珊(Barbra Streisand),」她說。她在大學時期,輔導過的英國最好和最出色的天才,包括帽飾設計師史蒂芬‧瓊斯(Stephen Jones)、約翰‧加利亞諾、設計師里法特‧沃茲別克(Rifat Ozbek)、約翰‧佛萊特(John Flett),以及宋佳‧納塔爾(Sonja Nuttall)。「這個碩士課程與其他的課程完全不同,」芭比說,「背後的概念,是讓學生組成一個團隊來合作,就像在這個行業裡一樣。因此,它包含一部分的時尚設計,一部分的圖樣設計。我不想讓這個課程只是純粹的學術活動,整個重點是讓學生更專業。」

在聖馬丁學習的前景讓李興奮地返家。然而,他也很確定,家人將永遠無法湊集足夠繳學費的錢(當時學費約為一年一千九百八十五英鎊)。解決方案來自於他的姑姑芮妮‧荷蘭(Renee Holland),她的父親山繆爾‧麥昆(Samuel McQueen)於一九八六年去世後,她繼承了一筆小遺產。「芮妮曾在服裝行業工作,在倫敦東區當裁縫,」李的姊姊珍娜說,「她很早就清楚李的能力。她很早就看出他的天分,我想李還曾經幫她做了幾件洋裝,她因此高興得要命。她知道他能裁衣服,她很喜歡那些布料的垂墜感與合身的程度。因此,在芮妮的幫助下,李得以入學。」

當李在一九九○年十月開始就讀聖馬丁,他覺得這也許是自己第一次有了歸屬感。「我真正喜歡的是言論自由與被志同道合的人包圍,」他後來說,「這對我來說是一個令人興奮的時期,因為我看到,原來這世上有其他人和我一樣。」取代芭比‧希爾森成為碩士時裝課程主任的路易絲‧威爾森說:「這正是藝術學校的迷人之處。如果你是個不適應環境的人、到哪裡都格格不入的話,那麼,藝術學校將可能是你會感到賓至如歸的地方。」威爾森帶著鍾愛的情感,回憶位在查令十字街一百零七號的聖馬丁建築。「如果你試圖去描述它,你會說,這就好像來到一座俄羅斯的廢棄醫院,」她說,「就像走進一間尚未被改造的最佳破舊倉庫。那裡有打不開的窗戶,地板被漆成紅色。工作室裡有四張打版桌,其實只是疊在舊五斗抽屜櫃上的四塊板子,這些桌面都太低,讓你得彎腰到受不了。但這個地方就是棒。」

中央聖馬丁學院成立於一九八九年,是成立於一八九六年的中央藝術設計學校與成立於一八五四年的聖馬丁藝術學校合併後而成的學校,向來以培養文化激進主義的精神聞名。畢業校友包括英國藝術家盧西安‧佛洛伊德(Lucian Freud)、演員約翰‧赫特(John Hurt)、彼得‧布萊克爵士(Sir Peter Blake)、漫畫家傑洛‧史卡夫(Gerald Scarfe)、英國雕塑大師安東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導演邁克‧李(Mike Leigh)、果漿樂團主唱賈維斯‧庫克(Jarvis Cocker)、女樂手P. J.哈維(P. J. Harvey),以及衝擊合唱團(The Clash)的團員。一九七五年十一月,性手槍合唱團(Sex Pistols)聲名大噪地在酒吧演奏了他們的第一場演出(曾經擔任過該團貝司手的格倫‧馬特洛克(Glen Matlock)曾在該校念過藝術)。實驗不僅受到鼓勵,甚而備受期待。「你只要畫得出來,就做得出來,」米瑞兒‧潘伯頓說,「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你只需要找到做的方式。」一九八四年,自聖馬丁畢業的約翰‧加利亞諾,後來告訴時尚記者漢米希‧鮑爾斯(Hamish Bowles):「你可以身處在雕塑家、藝術家、平面設計師和電影工作者當中。」學生聚集在戴夫(Dave’s)咖啡吧,那是一個位在一樓的昏暗房間,裡面充滿了骯髒的富美加(Formica)塑膠貼面桌子和扁掉的沙發。在七樓(藝術系的故鄉)有一個淋浴區,後來變成臭名遠揚的同性戀釣人場所。「我課上有些男孩,在蘇活區搞出租男孩的生意,」路易絲‧威爾森說,「他們會把客人帶到淋浴間。」

李第一天在學校就與同學西蒙‧安格拉斯看對了眼。這個年輕男子與其他碩士生一起,在三樓的工作室參加一個小組討論。每個學生必須展示先前的作品,並在班上其他老師面前,解釋自己設計的作品,以及誰會是他們的理想客戶。西蒙設計了一系列以格子呢為主題的印花,清楚展現了他的藝術眼光。而李顯然被各氏族的圖案花色所吸引,於是問他是怎麼做到的。

「我還以為這小子很年輕,像是十四、十五歲,可能某個老師的孩子,」西蒙說,「他穿著寬大、髒到令人作嘔的喇叭牛仔褲,還有一件看起來很髒的舊式棒球T恤,胸前還印有美國原住民的頭像。他不像其他學生,努力穿得像是聖馬丁時尚學生的模樣。我必須承認,這小子問我怎麼做出我的作品時,我有點不屑一顧。總之,我們經歷了對彼此品頭論足的階段,而他這個人呢,用看起來非常俗氣的芭比娃娃般的插圖,製作了他的時裝設計計劃。芭比問他的客戶是誰,他說:『凱莉‧米洛(Kylie Minogue)』。這是在凱莉變紅之前,我和李都笑了起來。然後,李秀出他的作品,就在那時我對自己說:『喔,天啊,他是一個學生。』他展示了他的繪圖,看起來好像是用雞腳沾上墨水繪製而成,他畫的是沒有頭髮的女孩,尖尖的鼻子,穿著很高的高領毛衣覆蓋著臉。我心想,『哇,這真的挺有趣』。從那天起,我們一拍即合。」

李和西蒙愈聊愈發現,彼此有很多共同點。西蒙跟李一樣,都來自勞動階層,都是同志,也都費盡心思在時尚業累積經驗。根據安格拉斯的說法,在彼此互動過程中,友誼單純的程度讓他感到驚訝。他和麥昆在工作室裡可以你一言我一句地大肆批評一些時尚品牌,如馬丁‧馬吉拉(Martin Margiela)和海爾姆特‧朗(Helmut Lang),而有些學生似乎一點基礎的時尚知識都沒有。李和西蒙曾嘲笑他們的一個同學,他堅持把義大利品牌凡賽斯(Versace)念成Versayz。

「打從第一天,大家對李的感覺不是愛就是恨,」另一位碩士班的學生蕾貝卡‧巴頓(Rebecca Barton)說。她記得,先前有一天在班上,學生要向大家展示自己設計的系列。李站起來說,他是如何從愛斯基摩人身上得出靈感——他設計了大件的連帽白色皮革外套。「然後,李狠批了其他每一個人,說:『這是垃圾,你沒有做這個或那個。』有些人真的被他搞得很生氣,我想,很多人會覺得他不好相處。不過,我覺得他很可愛。我們之所以處得好,是因為我們都很毒舌。」

蕾貝卡記得,李曾經模仿他們的一個同學,把碩士班工作室外的長廊當作伸展台走秀。顯然,這男孩會做作地昂首闊步走伸展台,而李「則穿著他的寬褲、屁股露出來,笑著走來走去模仿這個同學。」巴頓記得最清楚的其中一件事,是麥昆的笑聲,「他很愛笑,很大聲,笑聲又長又尖,」她說。雖然李會刻意疏遠一些學生,擺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他自己其實對別人的批評極度敏感。他的同學阿黛兒‧克拉夫(Adele Clough)記得,有一次當她不假思索地攻擊他,抨擊他為某個大學活動所做的宣傳海報。「那真的畫得很糟糕,而且還犯了拼寫錯誤,」她說,「我告訴他:『如果你沒有為你的工作感到自豪,你將永遠不會有任何進展。』我意識到,我說得太過火了,因為他完全沈默。你看得出來當一個人聽到同樣的批評太多次的那種表情。」東尼‧麥昆回憶,弟弟上課時有多認真。他記得有一回李要完成一個與串珠有關的作業。麥昆徵召姊兄姊,幫他以特定的順序串起不同顏色的珠子,但是東尼犯了一個錯誤,李告訴他,他得重新開始。「李,弄這玩意兒是要幹嘛啊?」東尼問。「你閉嘴快弄啦,」李回答。

李也與一個中印混血的年輕同志雷瓦‧米瓦沙加(Reva Mivasagar)成為朋友。雷瓦比其他同學晚兩個星期進聖馬丁。起初,他覺得麥昆的行為很粗魯又惱人。當雷瓦走近他時,李正坐在工作室內使用燈箱繪圖。李問他是哪裡人,當雷瓦告訴他自己在雪梨長大,他開始提問一堆「關於身為澳洲人的極瘋狂問題,關於烤肉的俗套問題。講一講之後,又擺出一副『別吵我因為我正在畫圖』的樣子」。一開始吸引他們湊在一起的是對時尚的熱愛。「大部分的設計師他都討厭,但是他喜歡海爾姆特‧朗、川久保玲(Rei Kawakubo)與馬丁‧馬吉拉。」雷瓦憶起,李會在軍用品二手店買便宜的衣服,然後在背部添加一塊紗布和品牌特殊的四個角白線挑針的商標,讓人以為他穿著正版的馬吉拉。雷瓦喜歡李的「創作力、驅策力,以及他對美的觀點」。李總是告訴他,他們兩人都是「不適應環境的人」——「說實話,我認為其實是因為我們跟其他的同一屆學生沒什麼共同點,所以我們透過自然選擇,比較常混在一起……。李和我都想要探索倫敦,無論是透過畫廊展覽、電影、戲劇、博物館與圖書館,或是深夜的場合,以及任何形式的另類生活方式。身為設計專業的學生,我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新的視覺刺激或是具有美感、能吸引注意力的視覺元素,以實現創作的高潮。」

路易絲‧威爾森,於李就學聖馬丁的一年半期間,從客座導師升為碩士班主任,她憶起麥昆永不滿足的好奇心。有一天,一名聖馬丁的畢業生潔拉汀‧拉金(Geraldine Larkin)帶了一些刺繡圍巾來學校,而「李走過去看所有的刺繡,問她一切關於珠繡的問題,」路易絲說,「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會像吸塵器一樣,吸入所有資訊。」以直言不諱的兇悍而聞名的路易絲,承認李有一定的剪裁天賦。但是,她堅持除此之外,李沒有別的特點。「不過,我記得他總是待在學校,他是會使用打版設備的人。李總是在那裡裁他的東西。」

有時,在客座設計師或講師的談話中間,李會打斷人家並且開始爭辯。有些學生覺得這一點很難忍受,他們跑去找芭比‧希爾森抱怨。「一小群大概三、四個學生覺得情況很尷尬。他們跟我說:『芭比,妳幹嘛收他當學生?』我說因為我覺得他非常有才華,我告訴他們,我以為他會安定下來。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只是缺乏良好的教育。他不知道如何做人,但那正是有趣的地方。」不過,有幾次,麥昆符合都市智慧的態度得到了回報。蕾貝卡‧巴頓記得,有一次,一名設計師來參觀學院,要求學生做出一個特定的工作項目。「李拒絕做,因為他說那個設計師只是想偷我們的點子,」她說,「他真的很憤世嫉俗,但是你知道嗎?我做了一件上面有一個紅色十字架的T恤,結果被那位設計師剽竊,到處銷售。李說:『我早就告訴妳會如此,妳真是一個輸家。』」

隨著課程的進展,蕾貝卡和李在一起度過的時間愈來愈多,大多是她位在西敏的小公寓,以及後來在倫敦北部的另外一間公寓。兩個朋友制定出一個互惠互利的方案:李做飯給她(他會做美味的義大利麵焗烤,這是他在義大利時學會的),而當作回報,等她上床睡覺後,她會把她的錄影機讓給他觀賞同志A片。麥昆嚴重的牙齦疾病還沒有治好。當蕾貝卡醒來,會發現與她共用床的李,已經把她的枕頭弄得到處都是血。「他講話時會噴血,」她說,「那個時候他不是非常有吸引力。他又胖又長痘子,他有很多性活動,但沒有與同一個人超過一次以上。有時候,他會出去鬼混一夜,他會回來告訴我所有可怕的細節。他會去肯頓水門市場(Camden Lock)見一個人,他們會去一條小巷內發生性關係。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要踰越道德。」有一次,兩人一起去夜店,但是李告訴蕾貝卡,說她跳舞跳得很爛,他不想被人看到他們倆站在同一個舞池裡。「李的節奏感很好,但是他很瘋狂,」她說。

西蒙回憶,自己第一次晚上跟李一起出去玩。他才剛花了幾個星期與男友在希臘環島旅遊,當他回到倫敦,才意識到他多麼想念麥昆。西蒙打電話給他,兩個年輕人來到「水果機」(Fruit Machine),即同志夜店「天堂」(Heaven)的週三主題夜,地點就位在查林十字車站下方。「那是我們第一次約出去,我們玩得好開心,」他說,「我們都喜歡跳舞、出去玩、耍騷,以及釣人,基本上我們很會玩。」那天晚上,西蒙記得,有一個帥哥圍繞著李打轉。他看著那個男子走過來,與他的朋友說話,然後一下子就不見人影。西蒙問李發生了什麼事,他回答:「我問他有沒有大屌。」我說:「李,你開口的第一句話不可以是『你有沒有大屌?』可是他歇斯底里地大笑。

李會與雷瓦一起去「倫敦學徒」(London Appentice),那是靠近老街(Old Street)一個風格粗野的酒吧形態之俱樂部,或者各種「在東倫敦的同志俱樂部」。根據雷瓦的說法,他們「真的混了太多、太多、太多的夜店 ……,他們從來就不是用孤注一擲或低俗齷齪的心態去探索……,他想去任何一個有邊緣特質的地方。有各式各樣的夜店,我現在都快記不起來了。我們從來不去那種只是一般、普通、正常的迪斯可。」

李和雷瓦也會常去Ad-Hoc特殊店(提供非一般人用的變裝店),那在穆爾街(Moor Street)和老康普頓街的轉角處。在這裡,大家可以找到所有幻想中變裝用的服裝。Ad-Hoc特殊店出售英式造型綁帶褲裝(bondage trousers)、PVC背心,以及男人尺寸的女鞋。而他們的客戶都是夜店咖、妓女、肌肉男同志、變裝皇后、造型師,以及設計師等的一種奇怪組合。「有一天,我去那邊上班,設計師安娜蘇(Anna Sui)、馬可‧雅克布(Marc Jacobs)、攝影師史蒂文‧梅塞(Steven Meisel)與演員模特兒安妮塔‧帕倫貝格(Anita Pallenberg)走進店內,買了一大堆東西,」法蘭克‧法蘭卡(Frank Franka)說,他現在是一個住在紐約的攝影師。「另一天,一個老人想買一些女鞋。他走了進來,在店內滿地爬地找鞋。」夜店促銷者會在店內放置夜間活動宣傳單,因此Ad-Hoc特殊店成為倫敦蓬勃發展之夜生活的訊息熱點之一。「當時,龐克文化正在復興,而這個地方正是起始地,」法蘭克說,他後來和李熟識了起來。店經理艾瑞克‧羅斯(Eric Rose)在溫哥華長大,但是自從八○年代末就一直住在倫敦。他記得,當年麥昆會來Ad-Hoc特殊店內挖寶、挑衣服。李喜歡他的加拿大機智、誇張式幽默,以及他不同的社交圈,而艾瑞克則被麥昆的無秩序狀態所吸引。艾瑞克記得,有一次,他與李和在Ad-Hoc特殊店地下室假髮店工作的大衛‧卡波(David Kappo),去梅菲爾參加一個向女歌手凱莉‧米洛致敬的家中派對。「我們把酒通通喝光了,然後決定離開,」他說,「李表現出『爛死了,我們走吧』的樣子。我們下樓時,麥昆拉了火警警報器。我說:『你在幹嘛啊?』,他說:『這個舞會爛死了——我們都不開心了,誰會開心啊。』我覺得他也太調皮了吧。他有種『管他的』之調皮態度。」

通常,週五晚上,李會與蕾貝卡‧巴頓在蘇活區學校附近的一家披薩店碰面。這兩個朋友會享受當日晚間的披薩買一送一優惠。「我會是那個付全額費用的人,而他會是那個付一便士的人,」蕾貝卡說。就是在此地,有天晚上李告訴她,自己兒時遭受過性虐待。「他沒告訴我多少細節,但我知道那不只發生過一次,」她說。蕾貝卡記得,他們在聖馬丁時期,李曾在蘇活區的一間酒吧幫她安排了一場生日驚喜派對。有一次,他送給她自己做的項鍊當禮物,還有一張他自己的奇怪黑白照,腰部以上赤裸,身上裹著看起來像是保鮮膜的東西。在照片背面,他潦草地寫著:「給我最親愛的貝卡,很愛你的李」。「他真是個寶貝,」她說,「他可愛、有趣又調皮。」

他還花了很多時間與朋友塔妮亞‧韋德(Tania Wade)在一起,他是有一天晚上在「分所俱樂部」(SubStation)認識她的。塔妮亞當時住在俱樂部附近沙夫茨伯里大道(Shaftesbury Avenue)上的公寓,當聚會結束時,她經常邀請一群年輕的男同志到她家留宿。「一排排各式各樣不同的男孩。一個人帶著枕頭套,另一個帶著法蘭絨巾或抹布毛巾。李是其中一個,」她說,「我馬上就喜歡上他,他真是個好玩的人。」塔妮亞介紹他認識法式蛋糕店貝爾多屋(Maison Bertaux),它是家位於希臘街上由她姊妹蜜雪兒(Michelle)經營的甜點店。他會點一個水果起司蛋糕或丹麥蘋果酥,加上伯爵茶,到樓上的長椅上享用。「他總是想做衣服給我穿,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坐在縫紉機旁邊的畫面,」塔妮亞說,「他是如此專注,就像一個有躁症的人似的,像一個瘋子。我告訴他,有一些他為我做的衣服,需要五個人幫我穿上,而有些衣服是沒辦法穿的。『妳這個放肆該死的母豬,』他如此回答。」 有一次,當朋友聚在一起,他要她給他材料,好幫她製作洋裝,而她卻找不到合適的東西。「結果,他想用他自己以棉線製成的床罩來做洋裝,」她說。

一九九一年十月,包括李、阿黛兒和蕾貝卡等幾名時尚班的學生,集體跑到巴黎,嘗試討票進入秀場看秀。「對於倫敦的時裝學生而言,偷偷潛入秀場,顯然是一種成人儀式,」時尚作家瑪麗詠‧休姆(Marion Hume)說,「中央聖馬丁的學生……,對這件事最拿手了。」他們搭乘火車和渡輪,然後住在牆壁剝落的便宜旅館。蕾貝卡已經拿到了紀梵希(Givenchy)的秀票,她記憶中,那場秀上全是「可怕的花朵主題禮服」。李也沒有留下深刻印象,「我不敢相信妳叫我看這場秀,」他告訴她,「爛死了。我才不會幫這樣的牌子設計。」五年後,當蕾貝卡聽到麥昆被紀梵希聘用為設計師的消息,這段記憶使她不免發笑。

在巴黎,李鼓動同學阿黛兒偽裝成一個模特兒,藉此進入海爾姆特‧朗的秀。結果詭計奏效——一些被預訂的模特兒生病了沒來,海爾姆特‧朗的團隊必須召集更多女孩來走秀。突然,身穿羅密歐‧吉利品牌外套的阿黛兒,一想到要繼續假裝下去,並且走上伸展台,感到嚇壞了。她躲在廁所,思考該怎麼辦。「然後,我走了出來,發現椅子上擺著多出來的秀票,於是就拿了票走到外面,交給李和其餘的同學,」她說。歷經這次成功的鼓舞後,李勸阿黛兒再次嘗試同樣的伎倆,企圖闖關一場由公關顧問琳恩‧弗蘭克斯(Lynne Franks)管理的服裝秀。但這一次的安全管理嚴密多了,主辦單位握有每一名他們預定的模特兒之照片用以比對。但是,李沒有放棄,他想出了另外一個計劃:他要阿黛兒假裝她與造型師愛德華‧艾寧佛(Edward Enninful)一起工作。「李向我介紹艾寧佛這個人,他以為他知道他的一些事情,我把他講的一切都重複告訴琳恩‧弗蘭克斯,她要我形容他的長相,」阿黛兒說,「但是琳恩後來轉過來對我說:『妳難道不知道他是黑人嗎?』我這才知道,李全是胡謅。」

當學生回到倫敦,芭比‧希爾森問他們,在巴黎看了哪些博物館。「我們一個展覽也沒看,也沒畫什麼設計圖,我們只是真的玩得很開心,」蕾貝卡說。芭比聽了不太高興,她告訴學生,她對他們的看法。相較於路易絲‧威爾森表達自己觀點時所用的力道,這樣的斥責根本不算什麼。她的說教不時穿插著「幹」,而且根據一名評論家的說法,她會「在任何一個學生犯錯時,飛踢模特兒假人」。

從課程一開始,麥昆和路易絲‧威爾森就相處困難。當李覺得對方有道理的時候,他會接受批評。比如有一次,威爾森指出「他在烏干紗之間放了這些珠子,我記得當時說他是急促之下弄出來的,那個點子是從卡拉漢那邊來的」。但是,當時在課程繼續進行之下,而且路易絲後來當上主任,他們之間的關係愈來愈糟糕。「他與路易絲之間常有衝突,因為他們其實個性很像:他們都是控制慾很強的人,」雷瓦說。

其中,有一個作業項目涉及為西敏市市長雪莉‧波特女士(Dame Shirley Porter)設計服裝。但李拒絕參加,因為「他說他不會幫擁有特權而且不打算付錢的人做衣服」。儘管路易絲後來承認,她可能太敢於說真話,麥昆覺得當時自己是遭到她的霸凌。「當時如果她能踢掉李的話,她會把他踢掉,」阿黛兒說,「他能在兩分鐘內完成工作。他用眼睛就可以畫好設計圖。打版老師會告訴他做得不夠好,然後他會用棉質印花布做出來,結果會完全符合試衣者的身材。但是,他們仍然會說他做錯了。我認為,他們是嫉妒他的才華。但李一直都知道自己會成功——他的心裡從來就沒有懷疑過。」

有一次,李猛烈抨擊路易絲‧威爾森,在一群學生面前說:「妳怎麼可能知道女人想穿什麼,妳這麼胖!」從那一刻起,她的攻擊變得更加針對個人。「李總是算計要如何拆路易絲的台,」阿黛兒說。有一次,他帶了一個放屁坐墊,把它放在她的椅子上。李對於認出他的天賦、而讓他入學的芭比,抱持令人難以置信的忠誠,他覺得她會保護他。「李在路易絲的管理下,確實有一段時間適應不良,」芭比說,「但我當時不知道。後來當我聽說李曾表示,『路易絲什麼也沒做,都是芭比在幫我,』我才知道。」

在課程中,李愈來愈喜歡從黑暗的一面汲取靈感。根據蕾貝卡‧巴頓的說法,他迷上了伯克和海爾(Burke and Hare)。這兩個人在十九世紀初、於愛丁堡犯下連續謀殺案的愛爾蘭移民,他們出售了十六具屍體給一名醫生進行解剖。同時他也看《香水》,這本徐四金的暢銷小說,描述十八世紀在法國的一名香水學徒,為了追尋「完美的香味」而去謀殺處女。「那本書裡的角色正是他,」蕾貝卡說,「那些關於臟器及所有感官都被提高的情節。他喜歡髒的、生的東西,但是他當然會以完美的東西來加以平衡。」

李告訴朋友,他們家與開膛手傑克(Jack the Ripper)有血緣關係。他對這名維多利亞時代的連環殺手愈發感興趣,是在他看過一九九一年的電影「沈默的羔羊」(The Silence of the Lambs)之後,該片由茱蒂‧福斯特(Jodie Foster)和安東尼‧霍普金斯(Anthony Hopkins)主演。麥昆迷戀上「水牛比爾」(Baffalo Bill),一個心理變態的裁縫,專殺女人,再用她們的皮膚來做衣服。「這些女人被縫成一件服裝的想法,大大地鼓舞了他,」與他一起看了電影的雷瓦說,「還有其中蝴蝶或飛蛾被包裹進織物內部的影像,你在他之後的某一個設計系列當中也可以看到。」

雷瓦與麥昆一起合作他們的最後一個設計系列,李從畫草圖開始。但是,當他開始製作服裝後,他的設計很快就有了變化。「他從衣領線開始,一個非常量身訂作、非常緊身的衣領線,」他說,「然後是很緊的衣袖。如果你看看古早的維多利亞服飾目錄,你會看到這些非常像是胸衣一般的量身訂作之女裝外套。他的桌上有這一本維多利亞時期服裝的書,很厚的一本參考書。他會去翻書,讓我看斗篷,他一直很喜歡披肩。」

李轉而請西蒙‧安格拉斯幫他準備他的畢業秀。在他的整個第二學年裡,麥昆花愈來愈多的時間與西蒙在打印室,學習關於浸染和紮染的技術。他的設計之一,是一件男裝禮服大衣,李使用西蒙印在粉紅絲綢上的帶刺荊棘圖案。「有幾件衣服是我與李的合作,」西蒙回憶道,「我記得那天,只有我和李在工作室,他正在用棉質印花布為外套打版,腰間還有呈現九十度綻放的荷葉邊裝飾;我則專心地在弄一些橡膠製品,設法把它們縫在一起。我們都不知道,這些東西做出來會是什麼樣子。當時的客座講師艾克‧羅斯特(Ike Rust)走進工作室,問我們:『這些東西合起來能看嗎?』李和我看著他說:『呃,我們不知道,』他說:『你們倆真的是有病,』然後就走掉了。」

在時裝秀的演出前,李寫了一封信給西門‧柯斯汀(Simon Costin)。他在《臉》(The Face)與《i-D》雜誌上看過這名設計師的珠寶和人體雕塑,所以問他是否能出借一些作品在秀上用。兩人見了面,後來多次擔任李的秀場場景設計師和藝術總監的柯斯汀,借給他七件作品,包括兩件以鳥類頭骨製成的大項鍊。「他總是喜歡死亡的意象,」柯斯汀說,「而且我們有類似的敏感度,因為我們倆都為毛骨悚然的東西著迷。然而,我第一次見到他,我不停地想起漫畫裡的學童人物比利‧邦特(Billy Bunter)。李非常俏皮、風趣、喧鬧又滿口髒話,而且他對自己做的東西很有熱情。」

當李完成服裝,這些服裝被形容是「以十九世紀街頭服飾為靈感的日轉夜裝」,約翰‧麥基特里克來到學校,看這一批掛在衣架上的服裝。他對眼前所見不敢置信。「我清楚地記得的是,如果你從側面而不是從正面看的話,你看到的會是一個非凡的剪影,一個鳥一般的剪影,」他說,「麥昆總是說他喜歡鳥,但是他還加了別的東西。他把腰線降低,使腿部看起來更短的想法,其實挺充滿同志情慾的。」麥基特里克憶起圖克‧拉科松南(Touko Laaksonen)充滿性意味的畫作,這位人稱「芬蘭的湯姆」的插畫家,把男人畫成「粗短腿、細腰和長軀幹」。麥昆「用這些陽剛的元素,去營造女孩的性感」。麥基特里克還記得,他當時覺得聖馬丁給了李一種新的信心。「那間學校真的改變了他,」他說,「他變得更加知識淵博,對所談論的事物有了信心。他意識到,他比大多數人更有才華。他開始能夠談論世界、時尚和時事。他是一個不同的人。聖馬丁給了他他正在尋找的東西。」

畢業秀的當天,一九九二年三月,李和西蒙‧安格拉斯離開西蒙在圖丁(Tooting)的家,前往切爾西,秀將在國王路上的棚屋裡舉行。氣氛緊張而混亂,因為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後台整理完後,這兩個朋友去找路易絲‧威爾森,因為李想和她對最後的細節。「她就從包包裡拿出香水,對著他的臉噴,然後大喊『你臭死了』,」西蒙記起當時,「李倒在地板上說:『天啊,妳這臭婊子。』」

觀眾開始入座,他們並不知道,剛剛曾有這樣毒舌的對話。燈光暗了下來、服裝秀開始。李的母親喬伊絲和姑姑芮妮坐在台下享受這場視覺饗宴、模特兒的走秀與款式設計;直到「李‧亞歷山大‧麥昆」的名字被投射到後牆上,她們才開始感到完全投入。畢竟,這兩位女士很清楚,李是多麼辛苦才走到這一步。「對我而言,那是一個高峰,能看到他的畢業展,」喬伊絲在一九九七年說。一個沈重的節拍從擴音器傳出,模特兒開始走在伸展台上。李總共展出十件設計,包括一件搭配緊身紅裙的黑色絲質、腰間有荷葉邊的外套;與黑色長褲和黑色緊身胸衣搭配、一件粉紅色絲綢有刺圖案的外套;以及一件印花布裙,上面覆蓋著揉成一團並且燒過的雜誌文章紙團,搭配一件有著超長、超尖翻領的黑色外套。

麥昆自己的毛髮也被縫入設計當中,裝在透明壓克力小袋內,縫掛在布料上,有些甚至是他的陰毛。他的市場報告(即深入介紹其設計背景的資料)的首頁,講的「全是關於他的母親是一個系譜學者,以及開膛手傑克……,而且封面上還有他的陰毛散布著」。後來,麥昆解釋,為何要在設計的服裝上附上毛髮。「毛髮背後的靈感來自於維多利亞時代。當時的妓女出售她們一綹綹的頭髮,大家會買來送給自己的戀人,」他說,「我以此做為個人標誌,在透明塑膠袋內附上毛髮。早期的設計會附上我自己的毛髮,代表我把自己放進我的設計裡。」

麥昆將此設計命名為「開膛手傑克跟蹤他的受害者」(Jack the Ripper Stalks His Victims)。在某一個層面上,他把自己想像為一名時尚的連環殺手,揮刀砍剪布料,重塑女性廓形,打造美學上更動人的形式。但是將他自己的毛髮與衣服結合在一起,也象徵著他在情感上認同受害者。此一做法也有一種甜蜜浪漫的意涵。正如麥昆指出的,維多利亞時代的妓女出於經濟需要,將頭髮出售給送頭髮當成愛的禮物之人。麥昆希望以同樣的浪漫敘述,注入自己的生命;因而得以遠離剝削和虐待的醜惡現實,轉往某種更甜美、溫和、平等的境地。在他看來,這個像護身符般縫進那些衣服的毛髮,意味著他相信,總有一天愛的力量會將他轉化。

麥昆已經投入這麼多的精力,包括體力和情感在內,他希望他的服裝秀被安排在大結局(即壓軸上場的榮譽),但是這份榮耀卻跑到一個名叫加賀美敬(Kei Kagami)的學生身上。當時,路易絲‧威爾森正青睞日本風的設計。後來,她告訴雷瓦,她給了這個東京出生的設計師壓軸的時段,是因為「他比我們其他人有更好的組織力,一切都準備得完善妥當。」雷瓦說,「但李其實很不高興,自己沒有得到壓軸的機會,因為他認為那是他應得的。」當天還有其他人也認為李應被賦予最高榮譽。「他是一名卓越的學生,你打從一開始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很棒,」秀的製作人萊斯利‧戈林(Lesley Goring)說。芭比‧希爾森記得,她對他的畢業秀有點失望,「但是,回想起來,我覺得我錯了。」李從聖馬丁畢業時沒拿到優等獎,而是「跟大家一樣」地過關而已。

第二天,李和蕾貝卡在芭比‧希爾森辦公室外的走廊上坐著;這時,伊莎貝拉‧布羅打電話進來。這位頗具影響力的造型師,當時在英國版《Vogue》雜誌工作,她在觀眾席上被麥昆的秀迷倒了,她想親自來學校仔細看一看。「我坐在地板上,我在聖馬丁的秀上竟然拿不到座位,這些衣服就這樣走過我面前,我從沒看過衣服可以如此擺動,我要這些衣服,」她後來說,「這些顏色非常極端。他會做一件黑色大衣,然後配上人的毛髮,內裡又是血紅色的,所以它就好像是一個身體——就像是有血有肉。我只是在想,這是我見過最美麗的東西。我只知道他有很特別的東西,非常現代,那是關於破壞和傳統。」當蕾貝卡聽到布羅對衣服感興趣的消息,她轉過去對她的朋友說:「你就快要出名了,」李聽了一笑置之。「然而,你可以從他的臉上看得出來,他真的很興奮,」蕾貝卡說,「一夕之間,一切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