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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赫士談詩論藝(AA0062)
This Craft of Verse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波赫士
Jorge Luis Borges
譯者：陳重仁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1年01月15日
定價：180
元
售價：14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00頁
ISBN：9571333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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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3
無論如何，我們都無須太過擔心經典作品的命運，因為美都會永遠與我們同在的。我要在此引用另外一首由布朗寧（Browning）【譯注 13】寫的詩，他在現代或許已經是一位遭到大家遺忘的詩人了。他說道： 就當我們處在最安逸的時刻，我們會感受到一股夕陽般的溫暖，
一種對花鐘的遐想，有人過世了吧，
就像是尤瑞匹底茲（Euripides）悲劇中歌舞團的結尾一樣。 這首詩的第一行就已經充分地告訴了我們：「就當我們處在最安逸的時刻……」也就是說，美就在我們身邊圍繞著我們。或許是以電影的形式呈現在我們面前；或許是以某種通俗歌曲的形式；我們甚至可以在偉大或是知名作家的作品中找尋到這種感覺。
既然我剛剛提到了一位教導過我的已逝大師，拉菲爾．坎西諾－阿塞恩（Rafael Cansinos-Assens）（這好像已經是你們第二次聽到他的名字了；我自己也不太清楚為什麼現在沒有人讀他的作品），我記得坎西諾－阿塞恩寫過一首很棒的散文詩【譯注 14】，他在詩中請求上帝保佑他，把他從美中拯救出來，因為，他如此說道，「這個世界已經有太多的美了。」他覺得美已經征服了世界了。雖然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個快樂的人，（我希望自己在 67 歲人生成熟的年紀時達到真正的快樂），我也依然覺得美的確環繞著我們。
一首詩是不是出自名家手中，這個問題只對文學史家顯得重要而已。為了方便討論的緣故，讓我們假設我已經寫下了一行相當美的詩；讓我們就以此為前提來討論吧。一但我寫下了這一行詩，這一行詩對我來說就一點也不重要了，因為，正如我所說過的，這一行詩是經由聖靈傳到我身上的，從我的潛意識自我中浮現，或許是來自其他的作家也不一定。我常常會覺得，我只不過是在引用一些我很久以前讀過的東西而已，寫下這些東西不過只是重新發掘。也許詩人都沒沒無名的話，這樣子還會好一點。
我談到了「暗酒色的大海」，而且既然我的興趣是古英文（如果各位有勇氣或是有耐心還來聽我其他的演說的話，我很擔心各位還會接受到更多古英文的摧殘），我也要回顧一些我覺得相當美的古英文詩句。我會先用當代英文先說一次，然後我還會再用第九世紀較為僵硬、母音也比較長的古英文再說一次：白雪自北方飄落；
冰霜覆蓋了曠野；
冰雹覆滿了大漠，
這種子最為冷冽。
Nor‘an sniwde
hrim hrusan bond
hagl feol on eor‘an
corna caldast. 這讓我們再度回到我所說的荷馬：當大詩人寫下這幾行詩的時候，他只不過是記錄下發生過的事而已。這種情形在西元 9 世紀當然是相當奇怪的，因為當時的人都是用字源、寓言意象等種種來思考的。而他只不過是訴說一些非常稀鬆平常的事情而已。不過在我們現在讀到這首詩的時候白雪自北方飄落；
冰霜覆蓋了曠野；
冰雹覆滿了大漠，
這種子最為冷冽…… 這裡面可是詩中還有詩的。這首詩是由一位沒沒無名的薩克森人在北海岸邊所寫下的──我想大概是在諾桑柏倫（Northumberland）寫的吧；這幾行詩是如此地直接、如此地坦率、如此地哀戚，經過了幾個世紀的流傳給了我們。我們現在就有了兩種情況了：其中一個就不用我多說了，這種情況是時間貶低了詩的價值，文字隨著時間也失去了他的美；另外一種情況就是時間的流逝不但沒有降低詩的評價，反而更豐富了詩的內涵。
我打從一開始就談過詩的定義了。總結說來，我要說的是我們都犯了一個常見的通病，我們常會因為我們無法為某些東西下定義，就說我們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我們如果是處在一個雀思特頓式（chestertonian）【譯注 15】的情緒下，（我認為這是一個最佳的情緒狀態之一了），我或許會說我們只有在完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才能為某些事情下定義。
例如說，如果要我為詩下定義的話，這件事會讓我忐忑不安的。如果我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話，我就會說出這樣的話：「透過文字藝術化的交錯處理，詩可以表達出美的事物。」對於字典或是教科書來說，這個定義或許已經是一個不錯的答案了，不過我們還是會覺得這樣的定義未免過於薄弱。應該還要有其他更重要的東西──就是一種不但能夠鼓舞動手寫寫詩，還要讓我們心領神會的感覺。
這就是我們所知道的詩。我們對詩可以說是已經知之甚詳，我們無法用其他的文字來為詩下定義，這就像是我們無法為咖啡的味道下定義，或是無法為紅色黃色、無法為憤怒、愛與仇恨，或是日出日落，還有我們對國家的愛來下定義一樣。這些東西的感受已經深藏在我們的內心當中，這些感受只有透過我們共有的符號來表達。既然如此我們幹嘛還需要其他的文字？
你或許對於我所舉的例子無法苟同。或許我明天會想到更好的例子也不一定，或許我應該引用另外一段文字才是。不過既然各位也都能隨意地舉例來理解，所以你們也就毋需太過在意我所舉的荷馬、盎格魯薩克遜詩人、或是羅西蒂的例子。大家都知道要到哪裡去找詩。當你讀到詩的時候，你會感受到詩的質感，那種詩中特有的悸動。
總歸來說，我引用了一句聖‧奧古斯丁（Saint Augustine）【譯注 16】的話，我覺得這句話在這裡引用相當的貼切。他說過：「時間是什麼呢？如果別人沒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是知道答案的。不過如果有人問我時間是什麼的話，這我就不知道了。」而我對詩也有同樣的感覺。
我們通常是不太會對定義的問題感到困擾的。不過這次我真的是茫然無知了，因為我對抽象式的思考一點都不在行。不過在接下來的講座當中──如果你還受得了我的話──我們會列舉一些比較具體的例子。我會談談隱喻、談談文字中的音樂、談談詩是不是有可能翻譯，以及說故事的方法──也就是說，我會談到史詩，談到這種最古老、也或許是最英勇的一種詩體。不過我會做出什麼結論呢，就連我自己現在也都還不知道。我最後會以一場名為「詩人的信條」的演講作為我整個講座的總結，我會在那場演講中為自己的生涯做辯護，也會讓在座有些對我有信心的來賓放心，接下來的講座不會再像今天第一場這麼樣地笨拙又零散了。
【譯注 13】布朗寧（Robert Browning）（1812～1889）維多利亞時期最傑出的詩人之一，其寫詩的天才突出表現在於運用戲劇獨白，來寫作富於感染力的敘事詩與細緻的人物心理描繪。
【譯注 14】散文詩（prose verse），散文中有明顯卻不具規則的節拍，並廣泛運用比喻文字與意象，也就是借用詩的節奏與意象以為充實的散文體。
【譯注 15】雀思特頓（Gilbert Keith Chesterton）（1874～1936）英國批評家、詩人與散文家，以精力充沛和體型矮胖著稱。他的散文俏皮而雋永，他的小說也得到許多讀者的愛好。最成功的作品是以布朗神父為主角的一系列偵探小說。本文中的雀思特頓式的心境，即是活力充沛、俏皮雋永的風格。
【譯注 16】聖‧奧古斯丁（Saint Augustine）（354～430）為通稱古代基督教會最偉大的思想家，認為內在者優於外在者，要達到善與真，人必須「反求諸己」，因為只有人最深處的靈才能把人同最終極的單一體相連起來。在其《懺悔錄》中，敘述自己如何通過上述內省而發現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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