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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1
殷琪面對危機處理始終如一--台灣最大BOT案掀起一陣雲雨
這是殷琪從過去至今處理過最棘手的難題,但卻見其冷靜與智慧。殷琪,不再是過去的殷琪了。
「高鐵BOT案,最大的風險是政府?」這一席話,在台北政壇掀起一陣雲雨!最大的風險是政府?這一句話,令人不解,但卻是高鐵董事長殷琪在面對高鐵BOT案,危機處理的一句智慧之語。
整個高鐵五千億台幣BOT投資案,就靠這一句話,化解了許多立院牛鬼蛇神的千般阻礙,同樣的,也將複雜的政治問題,轉化成為單純的投資問題。從企業危機處理來看,這是殷琪從過去至今處理過最棘手的難題,但卻見其冷靜與智慧。殷琪,不再是過去的殷琪了。
台灣BOT案對台灣高鐵的考驗
台灣的BOT案,到底出現了哪些問題?從行銷觀點來看,應該歸納有三P、二R、一I三問題。所謂三P,是指政府(Public Sector)、民間(Private Sector),以及合作夥伴關係(Partnership)。
民間以BOT方式參與公共建設,不同於傳統政府採購或特許經營的模式,所以,政府與民間須有「合夥人」關係,並在政府公權力支持下,由民間充分發揮資源整合效能。但是,有一些人卻誤解BOT是完全民營化,由民間來負責一切成敗,這一點是有違BOT精神。爰此,政府應彌補民間「權」的不足,以排除施工障礙,並在合約、法令許可之下,充分賦予民間「能」的力量,擺脫公共工程的束縛。
而所謂二R,是指風險的分擔(Risk Allocation)與信賴度(Reliability)。由於BOT是引進民間投資誘因,所以必須兼顧分散風險。從規劃、營運到移轉時的三大風險,舉凡政策、法規、土地取得、工期延宕、成本超支、原料供應、利率及匯率變動、營業收益、特許公司破產等,都應有分散風險機制。
以高鐵融資為例,由於是採「獎參條例」BOT模式,政府是否採一定程序的擔保,實有探討的必要。例如,澳洲雪梨、香港東區的過港隧道,與馬來西亞南北高速公路、日本跨東京灣高速公路等,不乏有政府提供貸款、保證的機制。另外,就是信賴度了。高鐵是特許三十五年間的重大BOT案,可能面臨八次以上的大選,或政府重組。如何在不同黨派的政權之下,建立穩定的政策與信賴度,是關鍵之一(參考表1)。
最後所談到的一I問題,則是指要有足夠的誘因(Incentive)。投資報酬率一○﹪至一五﹪是合理的空間。而台灣的高鐵,不只面臨政策、立法、投資保障等三問題糾纏,對掌舵高鐵的殷琪個人而言,更是一大考驗。
殷琪,一位來自工程界的女性,一度被貫上「鐵娘子」的封號,從父親殷之浩手中接下大陸工程公司之後,身兼營造業與上市公司總經理的她,就常被外界以異樣眼光看待。但是,生平一以貫之、不服輸的她,一路走來卻依然特立獨行,有自己的看法,也不太理會外界平凡的邏輯思考。十年前,在接下大陸工程之後,便話題不斷,但後來都被她一一排除。
殷琪很坦誠的說,從高鐵BOT議價至今,已經歷過許多棘手歧見,每一個階段都面臨不同的瓶頸,每一過程,也都靠智慧迎刃而解。「一路走來,我深深覺得,政府政策的一貫性非常重要,尤其是BOT案,基本上,一般民眾對BOT並不了解,到底有幾百億台幣?還是有幾千億台幣?我說,政府是最大的風險,是指政府針對政策不能有一貫性的風險而言。」
堅持政府政策的一貫性
「如何讓一個長達三十五年的BOT案,一以貫之,這非常重要,當我談到政策一貫性時,並不一定指是哪一個行政單位,而是指所有與政策相關的部門,都應有警愓!」這一次,殷琪動了肝火,她說,如果台灣高鐵要接受立院監督,那麼同樣由開發基金投資的台積電、聯電,也要赴立院列席報告了?再者,依據獎參條例所示,BOT案就是BOT案,並沒有所謂政府BOT案,或民間BOT案之分。高鐵、交通部與融資銀行,訂有三方合約,合約訂得很清楚,一切依約行事,高鐵距離立院有一段很遠的關係,應該是交通部對立院負責,而高鐵只須對交通部負責即可!
面對黨派之爭與高鐵BOT鴻溝歧見,殷琪一度的策略是,講清楚、說明白!當立院通過要「質問」高鐵,提出三大提案的同時,高鐵依法案規定,就必須公布廠商來往的明細表,否則將凍結兩千一百億台幣的郵政儲金專案融資。殷琪面對立院在表決並「處置」高鐵三大方案,第一次表達了台灣高鐵BOT案雖有台糖、開發基金等官股「出資」,但「出資」不等於是「投資」,她認為台灣高鐵不需要接受採購法、預算法的監督,也不必赴立院接受質詢!
這一席話,又令台北政壇翻雲覆雨一番。
殷琪面對政壇的政治角力,最冷靜處理策略,並非「冷處理」,而是熱情的高分貝疾呼!在立院提案要表決高鐵六大議案的前一天,殷琪召開了記者會,疾呼高鐵最大的風險是政府!之後,有很多人質疑,既然政府投資了高鐵,為何又成了最大的風險者?
外界質疑,政府很多政策,不能一以貫之,是否和政黨輪替有關係?殷琪說:「第一次講政府是最大的風險之前,還沒有想過政黨輪替問題,不過,在一開始承包高鐵之時,心裡就非常清楚,我們一定會碰上政黨輪替的。當然了,民主政治是一個過程,政黨輪替一定會發生的,台灣面臨第一次政黨輪替,這樣的風險自然會對政策產生影響,緊接而來的,也會對高鐵造成影響,這一點,我一直都很理解!我說,政府是最大的風險,並沒有指那一政黨,那一單位,而是針對政策一貫性而言。這個風險是指,政府無法評估原先所可能產生的變化。」
外界又質疑,政府投資高鐵,為何需要去負擔這個風險?殷琪表示,政策的一貫性,是指一個政府、不管有沒有政黨輪替,對重大建設,誰來做都一樣,應該確切完成它。今天政黨輪替,不管誰主政,政策都應該要有一貫性。「尤其高鐵是由民間來執行,這個BOT案,民間與政府有合約行為,在締約過程中,我們一直表示,合約不是不能改變,監督機制也不是不能加強的,但基本上,要用很平和的方式去面對這個問題。」
一切透明公開,不能封閉
「這是台灣第一次做這麼大的BOT案,我認為,大家應該都看得到,一切透明公開,不能封閉,高鐵一再改變、求好心切。對行政部門而言,例如高鐵局,它在學習過程中也應該求變,這一次所講的風險,是指政府原先為什麼要用BOT去興建高鐵,它的條件,包括當初申請、投標,現在似乎已經沒有人記得了,這一點,一直是我個人不能接受的!」
目前社會輿論有一爭議是,當初台灣高鐵曾表明,並不需要政府出資,後來,政府又投資。這一點,讓許多立委質疑、抨擊,政府一旦出資,高鐵就必須公開承包商明細,接受採購法、預算法的監督?
殷琪表示,台灣高鐵組成企業聯盟之時,就非常清楚,政府是不需要出資的,而出資是指,台灣高鐵早在興建之前,政府已出資購買沿線土地,供鐵路興建之用。高鐵不要政府出資是指,台灣高鐵不需要政府的補貼,這涉及很多原委,包括政府保證、維持一定營運量。他們估算過,在營運過程中可以產生自償率,值得投資,高鐵才去投資的。不出資之意,是指政府不須就台灣高鐵自償率如果不足時給予補貼,是指自償性不足時的補貼而言!
其次,政府出資之後,BOT到底是國營事業,還是民間企業?這是焦點所在。殷琪說:「今天政府出資,與投資不一樣的。政府出資是指,政府花了錢下去,這個錢就已經花下去了,而投資是指,當初在申請投資時,是依據獎參條例,也就是後來的促參條例,政府、國營企業能夠參與獎勵民間公共建設,它的比例最高可達到二○%,而整個營運計畫,是以此協議做為基礎的。這也是所謂政策的一貫性。當初,既然國營事業有投資二○%上限,就應該按此規定去執行。我們並沒有要求國營事業來投資,彼此都有選擇與權利,我們也想進一步了解哪一些國營事業,是屬於策略性的投資。沒想到,時間才過了三年,突然就有人講,國營企業不應投資台灣高鐵,對我來講,這就是一種政策性的轉變,而且轉變的非常大!」
外來資金投資非受迫
而外界又質疑,當初台糖、行政院開發基金,是主動來投資高鐵?還是台灣高鐵要求他們來投資?投資,有主動與權利義務之分,一旦主動,高鐵就是「政府BOT」,不然就應該成為「高鐵BOT」?
殷琪說,事實上應該分兩部分來分析。第一,國營事業目前投資高鐵一六%,是不可能依據採購法來監督的,否則一些高科技公司,也必須適用採購法。其次,邀請台糖來投資,高鐵曾經向他們主動提出投資方案,說明高鐵的計畫,台灣高鐵並沒有能力去強迫台糖來投資。
「台糖、與開發基金的投資高鐵,有一點不一樣。台糖的情況是,當初,高鐵在區段徵收土地時,沿線有很多土地都是台糖的土地,像嘉義、台南等,台糖之所以會選擇投資高鐵,是屬於策略性的投資。台糖投資高鐵,不能說是誰主動、誰被動,如果,台灣高鐵今天不去告知高鐵計畫,它是不可能來投資的!所以,彼此是相輔相成,當然台糖很願意投資高鐵。而開發基金,則是政策上的考量、獎勵民間參與公共建設,評估高鐵可行性而來投資的。」
在輿論、立委攻擊下,台糖、開發基金有可能生變或撤資?殷琪說,台灣高鐵是一家公司,如果任一方、股東想要撤資,一切依照公司法來辦理。股東若想撤資、退出,只要找到買方,這是他們的權利!投資與被投資者,並沒有合約的限制,就像大陸工程投資高鐵一樣,並沒有合約的限制,台糖若想售出股權,只要有人買,它就有賣的權利!
不過,台灣高鐵BOT案為何較不受外資青睞呢?殷琪則表示,其實,外資在投資基礎建設之時,比較喜歡等標的物進入高峰期再來投資,這樣可以創造更多的資金流入,等待營運,再來創造利潤。
從另一觀點來看,如果國營事業不投資這一宗國內最大的BOT案,就表示國營事業對政府沒有信心!外界常說,扁政府很支持高鐵,殷琪坦誠:「我較不想用﹃支持﹄這二個字,現在大家好像有點搞亂,﹃政府很支持你們!扁政府支持你們!﹄我覺得不是這樣講的,政府不是支持,而是在合約裡,大家都已訂的非常清楚!像聯外道路,是政府應該做的,這在合約也有規定!政策的一貫性,是不能用講的!」
體制的問題
也有人質疑,台灣高鐵與扁政府關係良好,所以反而可能成為另一種包袱?殷琪說,﹁我覺得社會上有一種基本的假設,那就是,大家都認為,大企業一定會跟政府產生政商關係。我認為,這是一種社會的想法!究其因,是過去政府與民間一些行為所產生的,要經過一段時間才能沈澱。」
過去的國政顧問團,又是扁政府的智庫,有人說,殷琪和陳水扁總統關係良好,也有人說,殷琪和陳總統的關係已漸行漸遠,有點疏遠了?殷琪說,「陳總統從開始至今,和我的關係一直都沒有改變過。大家都覺得我們會有很好的互動,其實,就高鐵這個議題而言,我跟陳總統談的非常少,我覺得,外界講扁政府,是有點太籠統了,因為,這是整個體制的問題!同時,我覺得台灣是很特殊的,一方面,行政很獨立,另一方面,什麼事都要去找陳總統,其實,高鐵BOT案是既定的政策,而且進入行政部門,一切依約行事,沒有任何一項是須經過總統商量的。」
在立院審查高鐵六大提案時,通過三提案,其中對高鐵影響較大的是,若高鐵不公布廠商明細表,將凍結兩千一百億台幣郵政儲金的融資,就高鐵而言,是贏?是輸?還是全民皆輸?
殷琪說,有關輸、贏之說,她個人覺得很難用此角度去講,這完全是一個體制上的問題。立法院監督行政部門,這是理所當然的,當然,行政部門去監督它的合約夥伴,也是理所當的。「其實,早在高鐵三方合約中,這一方面的機制早已建立了,高鐵局、交通部彼此都有合約,資訊早已充分揭露,如果,銀行團沒有我們的合約,是不可能撥款給我們興建之用,這在興建營運、三方合約中,早已存在了。﹂
殷琪又說,從未聽過,立法院可以直接去監督一個民間公司。目前,國營事業雖然投資台灣高鐵達一六%,但其他的國營事業投資都已超過二○%,如果依此體制,是不是以後,立法院可以直接去監督任何一家國營事業所投資的事業呢?這一點,她實在是心存疑問!
「如果,行政部門與高鐵有合約關係,行政部門應該站起來,去行使它的監督權!回過頭來,再向立法院去負責。至於,公布來往廠商細明,這一部分資料,行政部門早就都有了,今天是行政部門要去面對立法院,而台灣高鐵只須面對行政院就可以了!」
政府淪為高鐵菲傭?
針對立委陳文茜評擊,政府已淪為高鐵的菲傭,殷琪說,「我不對這句話做任何的評價。不過基本上,政府的監督機制早已存在了,合約關係是平等的。」台灣高鐵最近在立法委員心目中,是非常強勢的。「我也不想去做回應,原因是,立法院與高鐵是有一段距離,整體而言,政府應該去面對立法院,如果台灣高鐵要天天去面對立法院,這成何體統?」
台灣高鐵是一家民間特許公司,不是國營事業,但必須謹守分際。當然,也有立法委員建議高鐵去建立一個國會連絡處,以做為協調機制。不過,言雖如此,殷琪表示,從未見過任何一個民間企業,要去成立一個這樣的機制,這是整個觀念的問題!
也有立委質疑,台灣高鐵最大背後的融資機構為交通銀行,而交通銀行的董事長鄭深池,曾擔任長榮副總裁,長榮又是台灣高鐵的大股東,使融資背後蒙上不少爭議。
殷琪對此表示,鄭深池董事長是離開了長榮之後,才去交通銀行的,這與高鐵並無關係,「您想想看,交銀是一家資金龐大、歷史悠久的銀行,今天不可能因為換了一位董事長,而改變融資方針的,的確,鄭董是與長榮有關係的,但這與台灣高鐵並沒有關係。況且,交銀與台灣高鐵簽訂融資合約,是早在二○○○年二月,而鄭董是在二○○一年六月上任交銀,融資合約早已簽訂了。二○○二年,鄭董來剪彩時,他已是台灣高鐵的董事了。」
我們通通在玩大車!
前中華開發董事長劉泰英已接受羈押,但之前曾說,台灣高鐵的殷琪是「小孩玩大車」。殷琪說:「我們通通在玩大車!包括政府,大家都在玩大車!劉泰英說,我們是小孩玩大車,沒有錯!因為台灣從來沒有這麼大的BOT案。當然,也有立委說要專案立法,這一點無可厚非,但是,有一先決條件是法制基礎要成熟,像香港就做的不錯,而台灣,則需有更多方法去克服很多法律的衝突。」
台灣高鐵融資是否可能生變?殷琪說,融資合約已簽訂了,當然,沒有說不能修改合約,但是應該不會有其他變數。
高鐵案,是否會讓殷琪太過壓力而難以入眠?殷琪表示自己不會因此睡不著覺的!而且,從來不會認為到底有沒有信心,只知一路走下去、始終如一。而台灣高鐵一旦進入營運階段之時,外資就很重要。不過,在台灣,沒有人會意識到國家風險危機,但對外資而言,他們比較容易感覺到有國家風險。未來,台灣高鐵會陸續引進很多外資,來投資台灣高鐵。
如果環顧台灣這幾年來,經濟逐漸走下坡,兩岸三通、統獨之爭,很多問題都將經濟問題政治化,台灣價值觀被模糊了嗎?殷琪說,這個問題太大了。若從經營管理來看,台灣高鐵是不可能搬到大陸去的,因為高鐵是特許公司。
這幾年來,台灣簡直可以用「動盪不安」這四個字來形容,不管從經濟上、政治上、人性上,每一件小小事情,都可以變成黑跟白,或彩色。令殷琪最心寒的是,當很多議題被提出時,藍對綠簡直是一團亂,「我們又不是在打藍球,即使是打藍球,也不是這種打法!藍球隊的打法,還比這種有尊嚴!」殷琪坦誠,台灣今天會走到如此地步,主要原因是到處都是問題!是不是民族性,令人不解,說不一定是人性問題吧!未來,只有靠法律去規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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