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的香氣(AI0087)

類別： 日本文學
叢書系列：藍小說
作者：辻仁成
譯者：陳寶蓮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4年10月11日
定價：230 元
售價：18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56頁
ISBN：9571342041

【第一部 中庭｜第二節　情事餘香】

▼  第二節　情事餘香

- 1 -

人在發現自己失去愛時，到底會採取什麼態度？

我從來沒想過這事。甚至不曾想過這事會降臨在我身上。從我和稔開始交往後，我以為我們會一直維持幸福的關係。

那天因為看到政野和稔用眼神互訴衷曲，我不曾動搖過的心突然像寒冬的大海般浪濤洶湧。

政野夫妻和我們，四個人齊聚一堂的次數不多。距離「療治中庭」完工還有三年半的時間。政野提議說，為了完成這樁大事業，我們應該成為通家之好，先邀請我們去他們家玩。就在那時，我把稔介紹給政野。他對稔的工作很關心，幾天後便聯絡她，說想談談有關香味的計畫。之後，政野和稔在我不知道的時間地點單獨見過幾次面。

這是那天晚餐桌上他們親密對看的原因。

當然，我不能斷言稔也喜歡政野。我沒抓到把柄，那天──也就是政野和稔凝視對方的那一晚──以後，稔和我還是繼續著毫無改變的肉體接觸。她還是發出一樣的嬌柔聲音，散發著特別的香味，然後在我的懷中睡去。她的睡臉還未浮現背叛者的謊言。

想起來，我不過目擊到他們繾綣的眼神對話而已。大家都醉了是事實，只是稔突然停住的視線前方正好是政野沉默的瞳孔，就這樣對望而已。我沒有早希那種確信，認定這是背叛的第一步，我覺得結論下得太早。

首先，稔不是能夠瞞著我和別人偷偷戀愛的女人。她心意已決時會當機立斷。我擔心的毋寧是這一點。

開始交往沒多久，不記得是哪一天，稔就這麼對我說：

──我不是能夠外遇的女人。如果我另外有了喜歡的人，就是我真心愛上他了。

這句話對沉浸在幸福中的我沒有太大意義。我笑著抱緊她說，如果妳另外有了喜歡的人，我會毫不猶豫地自殺。接著，我們激情地接吻。我對她那番話的解釋是，警告我不要變心。此刻它從記憶的泥沼中突然探出頭來，帶著稍微不同的意義聳立在我面前。

- 2 -

我和稔的關係不對勁了嗎？

我想知道我們以結婚為前提的同居生活哪裡發生了變化。我像醫生般仔細檢視我們的生活細節。

我們在四年前相遇。稔現在很少有初遇時的熱情了，我覺得這是所有情侶都會面臨的普通問題。有一項統計資料顯示，一般情侶就只是頭一兩年對彼此感到新鮮，以後就覺得對方像空氣般存在了。我反而認為，變成這樣以後才能說兩人間有著真正的愛。

即使作愛的次數減少，我仍然得到滿足的愛戀回應。就連對話減少，我也相信這是尋常的愛的過程。我不斷告訴自己，為了讓愛慢慢圓熟，這是最善之道。

我一直相信，戀愛不能只是短跑，而需立足長遠的觀點，互相包容、互相尊重，一起跑完漫長的距離。

- 3 -

認識稔以前，我因研究過度而精神疲勞。因為失眠，去看醫生，醫生說我工作過度，神經有點耗損，給我一個叫作「過度換氣症候群」的陌生病名。我持續失眠的結果，造成心律不整，只要聽到一點點聲音，心臟就會咚咚地在胸腔裡面猛跳不停。

從二十多歲起，我就一直處在莫名的焦躁中。這和芥川龍之介說的「茫漠的不安」有些不同，在工作結束、一個人吃飯時會感到「我非我」的嚴重孤獨。如果不埋首研究，就無法平靜下來。因為這個緣故，我得了失眠症，日日須靠酒精助睡。

以前我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研究員，研究音響帶給人類的各種效果和現象。後來到學校的人類工學研究所，專門研究聲音和音樂對人和環境帶來的影響。我們以人類科技的名義，多方調查人和物質的相互關係，進行充實人類生活、進而提高人類生活的實戰性研究。最近幾年是和音響廠商以及他們投資的大唱片公司攜手合作，研究聲音和腦波的關係。

就在那時，我去德國參加學會，在教堂裡迷上修士頌唱的宗教音樂，發現那種質素優美的中世紀旋律有鎮靜心靈的效果。我立刻買了錄音帶，親自實驗看看。我埋頭研究療治音樂，最初的目是為消除自己的精神不安。

遇見稔也是出於同樣的動機。我知道植物精油對安定精神有很好的效果，某天，就去南青山的專門店看看。我認為聲音既然對精神有某種影響，味道也應該會對心靈產生某種作用，剛好看到雜誌報導，介紹最近流行的芳香治療。稔就在那家店裡工作。

這一見鍾情是我生平頭一遭經驗。後來和稔交往時，一想到這不知道對方是誰、有什麼樣的人生背景、只因為氣氛和外型就愛上的感覺，就不覺苦笑那是多麼動物性的邂逅啊！

那時，她剛成為芳香治療師，當時在日本，芳香治療還是可疑的偽科學，她本來學的是東洋醫學，之後迷上芳香，涉入此道，也不過兩三年。

蔦蘿纏繞的老舊洋房改建的芳香治療研究所在南青山巷子裡。一樓是賣精油的店面，二樓就是治療室。

我一進門，就被稔的瞳孔之黑吸引。是因為學問做過頭的緣故嗎？我對這邂逅帶來的美毫無防備。不只是美。應該說是完全不自覺的美。不是做出來的美，是天然的美。這世上沒有東西像我們對美的認識那般曖昧，也沒有任何價值基準可以衡量我們對美的感受。我懷疑終日窩在研究室裡的我對美的評價有多少可信度，但我一眼就認定是這個人沒錯，那確實是戀的作用吧！因為我身體裡面也流著人的血。

小小的臉蛋嵌在隨意紮起來的頭髮中，白嫩的皮膚正中央並列兩顆黑珍珠般亮麗的瞳孔。溫柔的笑臉上只有瞳孔像從內部發光般洋溢著生命力。

稔靜靜地凝視我，然後，也沒說歡迎光臨，只說了一句，很想睡覺？！

- 4 -

我迷戀的不只是稔的黑瞳孔。她的體臭更強烈吸引我。那從她肉體深處散發出來的費洛蒙和荷爾蒙相關芳香物質。

稔好像對這我說是「特異之香」的動物性體臭抱有某種自卑感。有一天她向我坦白，她對戀愛晚熟，是因為這味道的關係，她對植物的芳香有興趣，也是想藉著芳香物質消除自己的體臭。

但是我在她全身散發的、尤其是摻雜汗水時有如麝香味道的體臭感到性的興奮。在人和動物身上，味道和性並非無關。狗能聞到三公里外的發情對象，雄蝶也能在十公里的距離外做到同樣的事情。動物的發情和交尾都受到味道的極大影響。

我常常在想。如果稔的味道像微香性香水的淡淡幽香，我還會如此陶醉、迷戀她嗎？

沒有人以味道做為邂逅和分手的理由，但它明顯地對潛意識有強烈作用，在無意識中樹立了一個嚴格的基準。

剛開始是一見鍾情。但我真正愛上她的瞬間，還是我們肌膚相親的第一晚。因為她肉體散發的費洛蒙和荷爾蒙所產生、纏繞我鼻孔不去的怪異體臭。那麝香味道是她那纖細肢體的某個地方製造出來的吧！她發出來的味道沒有植物精油的纖細。徹底是動物性的。數百年來，從麝香鹿腺體萃取出來的麝香酊都被當作壯陽劑和催淫劑，用於醫療和製造香水。直到現在，為了提高人類的性興奮，麝香鹿仍被繼續捕殺而瀕臨絕種。可是，稔的肉體卻能自然發出不輸那種味道的性感香味。

我和她開始交往後就懇求她，在我們獨處時不要擦香水。稔為了掩蓋體臭，在和我交往後，也開始噴灑她原本討厭的合成香水。

人的鼻腔頂端靠近眼睛的地方，左右各有一個嗅黏膜。大小如五圓的銅板，很難相信這兩個嗅黏膜裡共有一千萬個嗅覺神經細胞。這些神經細胞被非常薄的黏膜覆蓋，大約二十八天就更新。每個細胞有六到八根纖毛細胞束，纖毛的表面排列著接收器，像拼圖般能夠各自接收特定的香味。嗅黏膜是體內唯一與外界直接接觸的中樞神經，更讓人驚訝的是，這些細胞是腦細胞。八千萬根纖毛可以捕捉龐大的氣味訊息。

這是我從稔那裡現學現賣的知識，也是證明我何以持續迷戀她的唯一關鍵。

悶熱的夏夜，我為汗涔涔的稔而興奮。我聞著她的味道，想像我鼻腔深處蠕動的纖毛就像陰莖般勃起的樣子。那在鼻腔深處頂端垂下的八千萬個味道的生殖器。我因她的味道而興奮，總是先在鼻腔深處射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