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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紅樓服飾攬勝（1）
第一章 紅樓服飾攬勝
《紅樓夢》裏的美食，
可以說得上是千姿萬態、林林總總，
賈府是貴族世家，
相對的，飲食方式自然也是名目輩出。
然而對賈府來說，
方式已不僅僅是方式，
而是成為「鐘鳴鼎食」昌隆聲勢的象徵了。
《紅樓夢》是一部浪漫的寫實小說，同時也是一部百科全書，它包羅萬象，不同行業的人們從這部名著中都會搜尋到與己相關的蛛絲馬跡。老中醫讀《紅樓夢》，喜歡盯著那恰如其分的藥方；園林建築師讀《紅樓夢》，其眼光所在自是錯落有致、氣象萬千的大觀園；美食家讀《紅樓夢》，吸引他們的必是那一道道精緻的菜譜；服飾研究、欣賞者讀《紅樓夢》，則會充分享受《紅樓夢》所展現的各式各色、雍容華貴的服飾韻味。
《紅樓夢》呈現給讀者「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的服飾百象，與作者曹雪芹的貴族世家出身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據考證，曹雪芹的曾祖父曹璽、祖父曹寅、伯父曹顒和父親曹頫曾先後擔任江寧織造官達六十五年之久。這個職務是清朝內務府駐江寧特派官員，由皇帝的親信擔任，負責供應大清皇朝使用的各種高級織品，同時還負有監察地方官員和民情的職責。
江寧即今之南京，南京作為中國古代織造中心之一的地位，自南宋時就已確立。南宋時期，南京開始設立官辦「錦署」；元代專設「織染局」；明代設有「內織染局」、「神帛堂」等；清順治二年（1645年）則在此設立專門製造御用和官用緞匹的官辦織局「江寧織造府」。由於江寧的繁華，特別是曹家和康熙、乾隆兩位皇帝的親密關係，江寧織造府曾是清代皇帝的行宮，康熙六次南巡，五次駐蹕於此；乾隆南巡，六次在此駐蹕。而道出「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的曹雪芹就於康熙辛卯（1711年）誕生於江寧織造府，並在此度過錦衣玉食的無憂童年。這段生活經歷豐富了曹雪芹對上層社會生活服飾的瞭解。
《紅樓夢》是以賈府為中心，來寫賈、王、史、薛四大家族的生活，曹雪芹在創作中也充分運用了他的服飾知識。《紅樓夢》中頻繁出現的服飾及其用料、刺繡等描寫，其品種的繁多、色彩樣式的豐富多彩，無不令人驚歎，堪稱中國古代小說中的服飾大觀園。以下就從紅樓服飾的特色、用料、紋樣三方面，對《紅樓夢》的服飾進行探討，以期能初步展現中國服飾發展的歷史流程。
 《紅樓夢》中的服飾──《紅樓夢》是一個夢，這夢是人生的，也是服飾的。
《紅樓夢》是一個夢，這夢是人生的，也是服飾的；這夢屬於曹雪芹、賈寶玉、林黛玉們，也屬於那許許多多的紅樓迷們。作家朱碧在她的《紅樓舊夢》中說：「一九九八年春我去北京，參觀為拍攝該劇所建的大觀園，失望之處甚多，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間陳列演員服飾的房子，看到黛玉所穿水綠繡白梅花細紗斗篷，好像看到黛玉穿著它，飄逸出塵般在迴廊中蜿蜒行走的樣子。」或許服飾陳列室是北京的大觀園中，唯一保留有《紅樓夢》夢的氣息的地方，因此激活了朱碧女性的文學敏感，從中尋覓到了林黛玉飄然出塵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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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倩影 趙成偉繪
弱不禁風、楚楚動人的黛玉，在素淡、雅靜的妝扮和機敏的詩才中，包蘊了幾多前世今生的愛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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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所說的服飾內容很多，包括我們今天所說的衣褲、鞋帽、配飾等等。賈、史、王、薛四大家族都是世家，地位顯貴，而且《紅樓夢》以眾多女性環繞的賈府大觀園為中心進行日常生活描寫，因此《紅樓夢》中服飾的描寫，精緻具體的多，粗鄙的少；女性的多，男性的少；粗鄙的男性服飾就更少。《紅樓夢》服飾的描寫，也正反映了曹雪芹曾是繁華生活的經歷者，他的尊貴與生俱來，因此服飾的描寫並不是他用以顯耀自己身分或學識的手段，而是一種「清水出芙蓉」的自然流露。
《紅樓夢》對粗鄙男性服飾的描寫，以第一回中唱《好了歌》的跛足道人形象為代表，即「麻屣鶉衣」。麻屣就是麻鞋，這種麻鞋用蒲草、芒草等打製而成，又可因材料的不同稱之為蒲鞋、草鞋、芒鞋等。麻屣出現的歷史比較早，至少在唐代就已經出現，如唐朝杜甫《述懷》詩：「麻鞋見天子，衣袖見兩肘。」宋朝蘇東坡《次韻答寶覺》詩：「芒鞋竹杖布行纏，遮莫千山更萬山。」
明代男鞋鞋飾種類頗多，其中有丹舄、雲履、朝靴、干黃靴、皂靴、油靴和涼鞋等，不同的鞋代表了人們的不同身分。麻鞋、蒲鞋、草鞋、芒鞋等是窮苦人民或者行腳僧道等人所穿，如《金瓶梅》第六十二回潘道士即穿「雙耳麻鞋」。鶉衣是破破爛爛的衣服，《荀子‧大略》云：「子夏貧，衣若縣（懸）鶉。」鶉衣是窮人的常服，這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賈府當然不可能存在。第四十回中，賈母因見林黛玉窗上紗的顏色舊了，要王夫人用新的「軟煙羅」、「霞影紗」等來換掉，鄉下來的劉姥姥則是「念佛說道：『我們想它作衣裳也不能，拿著糊窗子，豈不可惜？』」賈府服飾的高檔，由此可見一斑。
《紅樓夢》中多的是對女性服飾的精緻描寫，即便是對大觀園中唯一的男性賈寶玉的服飾描寫，也有此傾向。大體說來，主要有襖、裙、褂、箭袖、披風、袍、坎肩、褲、斗篷、蓑衣、箬笠、襪、鞋、靴、屐等。作者在用料、花紋、樣式等方面，對這些服裝都做了詳細的表述。這種精緻，一方面體現在對同一個人不同時間所穿戴服飾的詳細描寫，如對王熙鳳穿著的描述，第三回：「（王熙鳳）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第六回：「那鳳姐家常戴著紫貂昭君套，圍著那攢珠勒子，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從襖到裙，都寫得非常細緻。
另一方面的精緻，則是在某一場合或時間中對服飾描寫得不厭其煩。如第四十九回中對眾人服飾的描寫：
正說著，只見寶琴來了，披著一領斗篷，金翠輝煌，不知何物。寶釵忙問：「這是哪裏的？」寶琴笑道：「因下雪珠兒，老太太找了這一件給我的。」香菱上來瞧道：「怪道這麼好看，原來是孔雀毛織的。」湘雲道：「哪裏是孔雀毛，就是野鴨子頭上的毛作的。可見老太太疼妳了，這樣疼寶玉，也沒給他穿。」寶釵道：「真俗語說『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我也再想不到她這會子來，既來了，又有老太太這麼疼她。」……湘雲又瞅了寶琴半日，笑道：「這一件衣裳也只配她穿，別人穿了，實在不配。」
正說著，只見他（寶玉）屋裏的小丫頭送了猩猩氈斗篷來，又說：「大奶奶才打發人來說，下了雪，要商議明日請人作詩呢。」一語未了，只見李紈的丫頭走來請黛玉，寶玉便邀著黛玉同往稻香村來。黛玉換上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紅羽縐面白狐狸皮的鶴氅，繫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上罩了雪帽。二人一齊踏雪行來，只見眾姊妹都在那裏，都是一色大紅猩猩氈與羽毛緞斗篷，獨李紈穿一件哆羅呢對襟褂子，薛寶釵穿一件蓮青斗紋錦上添花洋線番?絲的鶴氅。邢岫煙仍是家常舊衣，並沒避雨之衣。
一時湘雲來了，穿著賈母給她的一件貂鼠腦袋面子、大毛黑灰鼠裏子、裏外發燒大褂子，頭上戴著一頂挖雲鵝黃片金裏子大紅猩猩氈昭君套，又圍著大貂鼠風領。黛玉先笑道：「你們瞧瞧，孫行者來了。她一般的也拿著雪褂子，故意裝出個小騷達子來。」湘雲笑道：「你們瞧我裏頭打扮的。」一面說，一面脫了褂子，只見她裏頭穿著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鑲領袖秋香色盤金五色繡龍窄褙小袖掩衿銀鼠短襖，裏面短短的一件水紅妝緞狐?褶子，腰裏緊緊束著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腳下也穿著鹿皮小靴，越顯得蜂腰猿背，鶴勢螂形。眾人都笑道：「偏她只愛打扮成個小子的樣兒，原比她打扮女兒更俏麗了些。」
（寶玉）只穿一件茄色哆羅呢狐狸皮襖，罩一件海龍小鷹膀褂子，束了腰，披上玉針蓑，帶了金藤笠，登上沙棠屐，忙忙地往蘆雪庵來。
（寶玉）見探春正從秋爽齋出來，圍著大紅猩猩氈的斗篷，帶著觀音兜，扶著個小丫頭，後面一個婦人打著一把青綢油傘。
各人房中丫鬟都添送衣服來，襲人也遣人送了半舊的狐腋褂來。一語未了，忽見鳳姐披著紫羯絨褂笑嘻嘻的來了。
眾多服飾絕不重複，真可謂是萬紫千紅、爭奇鬥豔，令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這是《紅樓夢》服飾描寫中最集中、最豐富的一節，為讀者展示了一處服飾的美境。
《紅樓夢》寫作於滿清入主中原不久，此時滿漢文化的衝突還在，為了統治漢族，同時又要避免激起漢人的反抗，清政府制定了「十從十不從」之律，體現在服飾習俗上就是「男從女不從」。即漢族男性必須依從滿族風俗，剪髮梳辮子；女性則不強求，可以保留裹腳等習俗。《紅樓夢》對裙子和鞋子的含糊其辭，正體現了那段歷史的真實，也最耐人尋味。《紅樓夢》中裙子和鞋子的描寫是漢裝還是旗裝，一直沒有人說得清楚，也許就是曹雪芹為了避嫌吧。如第六十二回〈呆香菱情解石榴裙〉，香菱穿的「石榴紅色的」裙子被污水沾髒，而襲人也有一條石榴紅綾裙。這時正是夏天，穿的還是單裙子，滿裝單裙子通常是黑色，新娘子才穿紅色，所以她們穿的應是漢裝。對於香菱和襲人紅裙的解釋，就是漢人新娘子穿的紅裙子，在清代已成為一種流行的服飾了。
《紅樓夢》還寫有棉裙子，五十一回中便有：「鳳姐兒看襲人……身上穿著桃紅百子刻絲銀鼠襖，蔥綠盤金彩繡棉裙，外面穿著青緞灰鼠褂。鳳姐笑道：『這三件衣服都是老太太賞了妳的，倒是好的……』」女子穿襖，外穿褂子，這是旗裝；但下面又穿裙子，似乎又像漢裝。襲人的衣服既是老太太賞賜的，說明這種裝束相沿已久。《紅樓夢》中女子所穿裙子，不但有棉裙，還有皮裙。例如第六回，寫劉姥姥初見鳳姐時，「（那鳳姐）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棉裙和皮裙，是滿清入關以前的服裝，與漢裙不同，穿這樣裙子的滿族人當然是天足（大腳）了。那麼，《紅樓夢》中有沒有小腳（纏足）呢？第六十五回中尤三姐與賈珍、賈璉喝酒時，尤三姐的裝扮是：「底下綠褲紅鞋，一對金蓮或翹或並。」金蓮是古代對纏足小腳的美稱。第七十回寫晴雯：「那晴雯只穿著蔥綠花綢小襖、紅小衣、紅睡鞋……」古代漢族婦女大都纏足，紅睡鞋是纏足婦女睡覺時所穿之鞋，徐珂《清稗類鈔‧服飾類》：「睡鞋，纏足婦女所著以就寢者。蓋非此，則行纏必弛，且借其惡臭不外洩也。」晴雯穿紅睡鞋，當然是纏足的小腳了。
《紅樓夢》中對鞋飾的描寫很多，如林黛玉穿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賈寶玉穿青緞粉底小朝靴、棠木屐、蝴蝶落花鞋；史湘雲穿鹿皮小靴；芳官穿虎頭盤雲五彩小戰靴；鴛鴦穿紅繡鞋；尤三姐穿紅鞋等等。第三回中賈寶玉的第一次亮相，「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接著曹雪芹寫寶玉的第二次輕裝出場，那雙鞋換成了「厚底大紅鞋」。同時，在《紅樓夢》第四十五回寫到了寶玉的一雙蝴蝶落花鞋：「黛玉看（寶玉）脫了蓑衣，裏面只穿半舊紅綾短襖，繫著綠汗巾子，膝下露出油綠綢撒花褲子，底下是掐金滿繡的棉紗襪子，靸著蝴蝶落花鞋。」蝴蝶落花鞋，是一種薄底，用藍、黑絨堆繡雲貼花，鞋頭還裝上能活動的絨剪蝴蝶作為飾物的雙梁布鞋。這種鞋子原是《蝴蝶夢》中主角莊生所穿的鞋，故有此稱，乾隆年間曾在社會上流行過。從這一點來看，賈寶玉的穿著應該是清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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