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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四世同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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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

文學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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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世同堂(上)(AK0048)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老舍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1年03月26日
定價:400 元
售價:31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56頁
ISBN:9571333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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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6

只有一樣他來不及,他作不上詩文,畫不上梅花或山水來。他所結交的名士們,自然用不著說,是會這些把戲的了;就連在天津作寓公的,有錢而失去勢力的軍閥與官僚,也往往會那麼一招兩招的。連大字不識的丁老帥,還用大麻刷子寫一丈大的一筆虎呢。就是完全不會寫不會畫的闊人,也還愛說道這些玩藝;這種玩藝兒是「闊」的一種裝飾,正像闊太太必有鑽石與珍珠那樣。

他早知道錢默吟先生能詩善畫,而家境又不甚寬綽。他久想送幾個束脩,到錢家去熏一熏。他不希望自己真能作詩或作畫,而只求知道一點術語和詩人畫家的姓名,與派別,好不至於在名人們面前丟醜。

他設盡方法想認識錢先生,而錢先生始終像一棵樹──你招呼他,他不理你。他又不敢直入公堂的去拜訪錢先生,因為若一度遭了拒絕,就不好再謀面了。今天,他看見錢先生到祁家去,所以也趕過來。在祁家相識之後,他就會馬上直接送兩盆花草,或幾瓶好酒去,而得到熏一熏的機會。還有,在他揣測,別看錢默吟很窘,說不定家中會收藏著幾件名貴的字畫。自然嘍,他若肯出錢買古玩的話,有的是現成的「琉璃廠」。不過,他不想把錢花在這種東西上。那麼,假若與錢先生交熟了以後,他想他必會有方法弄過一兩件寶物來,豈不怪便宜的麼?有一兩件古物擺在屋裡,他豈不就在陳年竹葉青酒,與漂亮的姨太太而外,便又多一些可以展覽的東西,而更提高些自己的身分麼?

沒想到,他會碰了錢先生一個軟釘子!他的心中極不高興。他承認錢默吟是個名士,可是比錢默吟的名氣大著很多的名士也沒有這麼大的架子呀!「給臉不要臉,好,咱們走著瞧吧!」他想報復:「哼!只要我一得手,姓錢的,準保有你個樂子!」在表面上,他可是照常的鎮定,臉上含著笑與祁家弟兄敷衍。

「這兩天時局很不大好呢!有什麼消息沒有?」

「沒什麼消息,」瑞宣也不喜歡冠先生,可是沒法不和他敷衍。「荷老看怎樣?」

「這個──」冠先生把眼皮垂著,嘴張著一點,作出很有見解的樣子。「這個──很難說!總是當局的不會應付。若是應付得好,我想事情絕不會弄到這麼嚴重!」

瑞全的臉又紅起來,語氣很不客氣的問:「冠先生,你看應當怎樣應付呢?」

「我?」冠先生含笑的愣了一小會兒。「這就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了!我現在差不多是專心研究佛法。告訴二位,佛法中的滋味實在是其妙無窮!知道一點佛說佛法,心裡就像喝了點美酒似的,老那麼暈暈忽忽的好受!前天,在孫清老家裡,(丁老師,李將軍,方錫老,都在那兒,)我們把西王母請下來了,還給她照了個像。玄妙,妙不可言!想想看,西王母,照得清楚極了,嘴上有兩條長鬚,就和鯰魚的鬚一樣,很長很長,由這兒──」他的手指了指嘴,「一直──」,他的嘴等著他的手向肩上繞,「伸到這兒,玄妙!」

「這也是佛法?」瑞全很不客氣的問。

「當然!當然!」冠先生板著臉,十分嚴肅的說。「佛法廣大無邊,變化萬端,它能顯示在兩條鯰魚鬚上!」

他正要往下說佛法,他的院裡一陣喧嘩。他立起來,聽了聽。「嘔,大概是二小姐回來了!昨天她上北海去玩,大概是街上一亂,北海關前後門,把她關在裡邊了。內人很不放心,我倒沒怎麼慌張,修佛的人就有這樣的好處,心裡老是暈暈忽忽的,不著急,不發慌;佛會替咱們安排一切!好,我看看去,咱們改天再暢談。」說罷,他臉上鎮定,而腳步相當快的往外走。

祁家弟兄往外相送。瑞宣看了三弟一眼,三弟的臉紅了一小陣兒。

已到門口,冠先生很懇切的,低聲的向瑞宣說:「不要發慌!就是日本人真進了城,咱們也有辦法!有什麼過不去的事,找我來,咱們是老鄰居,應當互助!」

【四】

天很熱,而全國的人心都涼了,北平陷落!

李四爺立在槐蔭下,聲音淒慘的對大家說:「預備下一塊白布吧!萬一非掛旗不可,到時候用胭脂塗個紅球就行!庚子年,我們可是掛過!」他的身體雖還很強壯,可是今天他感到疲乏。說完話,他蹲在了地上,呆呆的看著一條綠槐蟲兒。

李四媽在這兩天裡迷迷忽忽的似乎知道有點什麼危險,可是始終也沒細打聽。今天,她聽明白了是日本兵進了城,她的大近視眼連連的眨巴,臉上白了一些。她不再罵她的老頭子,而走出來與他蹲在了一處。

拉車的小崔,赤著背出來進去的亂晃。今天沒法出車,而家裡沒有一粒米。晃了幾次,他湊到李老夫婦的跟前:「四奶奶!您還得行行好哇!」

李四爺沒有抬頭,還看著地上的綠蟲兒。李四媽,不像平日那麼哇啦哇啦的,用低微的聲音回答:「待一會兒,我給你送二斤雜合麵兒去!」

「那敢情好!我這兒謝謝四奶奶啦!」小崔的聲音也不很高。

「告訴你,好小子,別再跟家裡的吵!日本鬼子進了城!」李四媽沒說完,嘆了口氣。

剃頭匠孫七並不在剃頭棚子裡耍手藝,而是在附近一帶的鋪戶作包月活。從老手藝的水準說,他對打眼,掏耳,捶背,和刮臉,都很出色。對新興出來花樣,像推分頭,燙髮什麼的,他都不會,也不屑於去學──反正他作買賣家的活是用不著這一套新手藝的。今天,鋪子都沒開市,他在家中喝了兩盅悶酒,臉紅撲撲的走出來。借著點酒力,他想發發牢騷:

「四太爺!您是好意。告訴大伙兒掛白旗,誰愛掛誰掛,我孫七可就不能掛!我恨日本鬼子!我等著,他們敢進咱們的小羊圈,我教他們知道知道我孫七的厲害!」

要擱在平日,小崔一定會跟孫七因辯論而吵起來;他們倆一向在辯論天下大事的時候是死對頭。現在,李四爺使了個眼神,小崔一聲沒出的躲開。孫七見小崔走開,頗覺失望,可是還希望李老者跟他閒扯幾句,李四爺一聲也沒出。孫七有點不得勁兒。待了好大半天,李四爺抬起頭來,帶著厭煩與近乎憤怒的神氣說:「孫七!回家睡覺去!」孫七,雖然有點酒意,也不敢反抗李四爺,笑了一下,走回家去。

六號沒有人出來。小文夫婦照例現在該吊嗓子,可是沒敢出聲。劉師傅在屋裡用力的擦瑞全的一把單刀。

頭上已沒有了飛機,城外已沒有了炮聲,一切靜寂。只有晴的天上似乎有一點什麼波動,隨人的脈搏輕跳,跳出一些金的星,白的光。亡國的晴寂!

瑞宣,胖胖的,長得很像父親。不論他穿著什麼衣服,他的樣子老是那麼自然,大雅。這個文文雅雅的態度,在祁家是獨一份兒。祁老太爺和天佑是安分守己的買賣人,他們的舉止言談都毫無掩飾的露出他們的本色。瑞豐受過教育,而且有點不大看得起祖父與父親,所以他拚命往文雅,時髦裡學。可是,因為學得過火,他老顯出點買辦氣或市儈氣;沒得到文雅,反失去家傳的純樸。老三瑞全是個愣小子,毫不關心哪是文雅,哪是粗野。只有瑞宣,不知從何處學來的,或者學也不見就學得到,老是那麼溫雅自然。同他的祖父、父親一樣,他作事非常的認真。但是,在認真中──這就與他的老人們不同了──他還很自然,不露出劍拔弩張的樣子。他很儉省,不虛花一個銅板,但是他也很大方──在適當的地方,他不打算盤。在他心境不好的時候,他像一片春陰,教誰也能放心不會有什麼狂風暴雨。在他快活的時候,他也只有微笑,好像是笑他自己為什麼要快活的樣子。

他很用功,對中國與歐西的文藝都有相當的認識。可惜他沒機會,或財力,去到外國求深造。在學校教書,他是頂好的同事與教師,可不是頂可愛的,因為他對學生的功課一點也不馬虎,對同事們的酬應也老是適可而止。他對任何人都保持著個相當的距離。他不故意的冷淡誰,也不肯繞著彎子去巴結人。他是憑本事吃飯,無須故意買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