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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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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世同堂(上)(AK0048)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老舍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1年03月26日
定價:400 元
售價:31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56頁
ISBN:9571333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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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5

「瑞宣!開門去!」祁老人叫。「多半是你爸爸回來了。」

瑞宣又請上弟弟瑞全,才把裝滿石頭的破缸挪開。門外,立著的不是他們的父親,而是錢默吟先生。他們弟兄倆全愣住了。錢先生來訪是件極稀奇的事。瑞宣馬上看到時局的緊急,心中越發不安。瑞全也看到危險,可是只感到興奮,而毫無不安與恐懼。

錢先生穿著件很肥大的舊藍布衫,袖口與領邊已全磨破。他還是很和藹,很鎮定,可是他自己知道今天破例到友人家來便是不鎮定的表示。含著笑,他低聲的問:「老人們都在家吧?」

「請吧!錢伯父!」瑞宣閃開了路。

錢先生彷彿遲疑了一下,才往裡走。

瑞全先跑進去,告訴祖父:「錢先生來了。」

祁老人聽見了,全家也都聽到,大家全為之一驚。祁老人迎了出來。又驚又喜,他幾乎說不上話來。

錢默吟很自然,微抱歉意的說著:「第一次來看你老人家,第一次!我太懶了,簡直不願出街門。」

到北屋客廳坐下,錢先生先對瑞宣聲明:「千萬別張羅茶水!一客氣,我下次就更不敢來了!」這也暗示出,他願意開門見山的把來意說明,而且不希望逐一的見祁家全家的老幼。

祁老人先提出實際的問題:「這兩天我很惦記著你!咱們是老鄰居,老朋友了,不准說客氣話,你有糧食沒有。沒有,告訴我一聲!糧食可不比別的東西,一天,一頓,也缺不得!」

默吟先生沒說有糧,也沒說沒糧,而只含混的一笑,倒好像即使已經絕糧,他也不屑於多去注意。

「我──」默吟先生笑著,閉了閉眼。「我請教瑞宣世兄,」他的眼也看了瑞全一下,「時局要演變到什麼樣子呢?你看,我是不大問國事的人,可是我能自由地生活著,全是國家所賜。我這幾天什麼也幹不下去!我不怕窮,不怕苦,我只怕丟了咱們的北平城!一朵花,長在樹上,才有它的美麗;拿到人的手裡就算完了。北平城也是這樣,它頂美,可是若被敵人占據了,它便是被折下來的花了!是不是?」

見他們沒有回答。他又補上了兩句:「假若北平是樹,我便是花,儘管是一朵閒花。北平若不幸丟失了,我想我就不必再活下去!」

祁老人頗想說出他對北平的信仰,而勸告錢先生不必過於憂慮。可是,他不能完全了解錢先生的話;錢先生的話好像是當票子上的字,雖然也是字,而另有個寫法──你要是隨便亂猜,贖錯了東西才麻煩呢!於是,他的嘴唇動了動,而沒說出話來。

瑞宣,這兩天心中極不安,本想說些悲觀的話,可是有老太爺在一旁,他不便隨便開口。

瑞全沒有什麼顧忌。他早就想談話,而找不到合適的人。大哥的學問見識都不壞,可是大哥是那麼能故意的緘默,非用許多方法不能招出他的話來。二哥,嘔,跟二哥二嫂只能談談電影與玩樂。和二哥夫婦談話,還不如和祖父或大嫂談談油鹽醬醋呢──雖然無趣,可是至少也還和生活有關。現在,他抓住了錢先生。他知道錢先生是個有些思想的人──儘管他的思想不對他的路子。他立起來挺了挺腰,說:

「我看哪,不是戰,就是降!」

「至於那麼嚴重?」錢先生的笑紋僵在了臉上,右腮上有一小塊肉直抽動。

「有田中奏摺在那裡,日本軍閥不能不侵略中國;有 918 的便宜事在那裡,他們不能不馬上侵略中國。他們的侵略是沒有止境的,他們征服了全世界,大概還要征服火星!」

「火星?」祖父既不相信孫子的話,更不知道火星在哪條大街上。

瑞全沒有理會祖父的質問,理直氣壯的說下去:「日本的宗教,教育,氣量,地勢,軍備,工業,與海盜文化的基礎,軍閥們的野心,全都朝著侵略的這一條路子走。走私,鬧事,騎著人家脖子拉屎,都是侵略者的必有的手段!蘆溝橋的炮火也是侵略的手段之一,這回能敷衍過去,過不了十天半月準保又在別處──也許就在西苑或護國寺──鬧個更大的事。日本現在是騎在虎背上,非亂撞不可!」

瑞宣臉上笑著,眼中可已經微微的濕了。

祁老人聽到「護國寺」,心中顫了一下:護國寺離小羊圈太近了!

「三爺,」錢先生低聲的叫。「咱們自己怎麼辦呢?」

瑞全,因為氣憤,話雖然說得不很多,可是有點聲嘶力竭的樣子。心中也彷彿很亂,沒法再說下去。在理智上,他知道中國的軍備不是日本的敵手,假若真打起來,我們必定吃很大的虧。但是,從感情上,他又願意馬上抵抗,因為多耽誤一天,日本人便多占一天的便宜;等到敵人完全布置好,我們想還手也來不及了!他願意抵抗。假若中日真的開了仗,他自己的生命是可以獻給國家的。可是,他怕被人問倒:「犧牲了性命,準能打得勝嗎?」他決不懷疑自己的情願犧牲,可是不喜歡被人問倒,他已經快在大學畢業,不能在大家面前顯出有勇無謀,任著感情亂說。他身上出了汗。抓了抓頭,他坐下了,臉上起了好幾個紅斑點。

「瑞宣?」錢先生的眼神與語氣請求瑞宣發表意見。

瑞宣先笑了一下,而後聲音很低的說:「還是打好!」

錢先生閉上了眼,詳細咂摸瑞宣的話的滋味。

瑞全跳了起來,把雙手放在瑞宣的雙肩上:「大哥!大哥!」他的臉完全紅了,又叫了兩聲大哥,而說不上話來。

這時候,小順兒跑了進來,「爸!門口,門口……」

祁老人正找不著說話的機會與對象,急快的抓到重孫子:「你看!你看!剛開開門,你就往外跑,真不聽話!告訴你,外邊鬧日本鬼子哪!」

小順兒的鼻子皺起來,撇著小嘴:「什麼小日本兒,我不怕!中華民國萬歲!」他得意的伸起小拳頭來。

「順兒!門口怎麼啦?」瑞宣問。

小順兒手指著外面,神色相當詭密的說:「那個人來了!說要看看你!」

「哪個人?」

「三號的那個人!」小順兒知道那個人是誰,可是因為聽慣了大家對那個人的批評,所以不願意說出姓名來。

「冠先生?」

小順兒對爸爸點了點頭。

「誰?嘔,他!」錢先生要往起立。

「錢先生!坐著你的!」祁老人說。

「不坐了!」錢先生立起來。

「你不願意跟他談話,走,上我屋裡去!」祁老人誠意的相留。

「不啦!改天談,我再來!不送!」錢先生已很快的走到屋門口。

祁老人扶著小順兒往外送客。他走到屋門口,錢先生已走到南屋外的棗樹下。瑞宣,瑞全追著送出去。

冠曉荷在街門坎裡立著呢。他穿著在三十年前最時行,後來曾經一度極不時行,到如今又二番時行起來的團龍藍紗大衫,極合身,極大氣。下面,白地細藍道的府綢褲子,散著褲角;腳上是青絲襪,白千層底青緞子鞋;更顯得連他的影子都極漂亮可愛。見錢先生出來,他一手輕輕拉了藍紗大衫的底襟一下,一手伸出來,滿面春風的想和錢先生拉手。

錢先生既沒失去態度的自然,也沒找任何的掩飾,就那麼大大方方的走出去,使冠先生的手落了空。

冠先生也來得厲害,若無其事的把手順便送給了瑞宣,很親熱的握了一會兒。然後,他又和瑞全拉手,而且把左手放在上面,輕輕的按了按,顯出加勁兒的親熱。

祁老人不喜歡冠先生,帶著小順兒到自己屋裡去。瑞宣和瑞全陪著客人在客廳裡談話。

冠先生只到祁家來過兩次。第一次是祁老太太病故,他過來上香奠酒,並沒坐多大一會兒就走了。第二次是謠傳瑞宣要作市立中學的校長,他過來預為賀喜,坐了相當長的時間。後來,謠言並未變成事實,他就沒有再來過。

今天,他是來會錢先生,而順手看看祁家的人。

冠曉荷在軍閥混戰的時期,頗作過幾任地位雖不甚高,而油水很厚的官。他作過稅局局長,頭等縣的縣長,和省政府的小官兒。近幾年來,他的官運不甚好,所以他厭惡南京政府,而每日與失意的名士,官僚,軍閥,鬼混。他總以為他的朋友中必定有一兩個會重整旗鼓,再掌大權的,那麼,他自己也就還有一步好的官運──也就是財運。和這些朋友交往,他的模樣服裝都很夠格兒;同時,他的幾句二簧,與八圈麻將,也都不甚寒傖。近來,他更學著念佛,研究些符咒與法術;於是,在遺老們所常到的恆善社,和其他的宗教團體與慈善機關,他也就有資格參加進去。他並不怎麼信佛與神,而只拿佛法與神道當作一種交際的需要,正如同他須會唱會賭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