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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黑蘭讀羅莉塔》新書座談會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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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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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黑蘭讀羅莉塔(PE0316)
Reading Lolita in Tehran: A Memoir in Books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People
作者:阿颯兒‧納菲西
       Azar Nafisi
譯者:朱孟勳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4年10月25日
定價:380 元
售價:300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12頁
ISBN:9571342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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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4

門鈴響起時,我正在泡茶,由於想事情想得出神,起初並沒聽見。我打開門,門外是瑪荷希。「我以為妳不在家。」她說著,把一束黃白色的水仙遞給我。她脫下黑袍時,我告訴她屋裡沒男人,那個也可以脫掉。她猶豫了一下,才把長長的黑頭巾解開。瑪荷希與雅西仍戴著面紗,不過後來雅西包頭巾的方式愈來愈隨意,只在喉下鬆鬆打個結,中分得不甚整齊的深棕色頭髮從頭巾底下露出來。不過瑪荷希頭巾底下的髮絲可就捲得服服貼貼、一絲不茍了,額前的短瀏海令她略顯古板,看起來不太像伊朗人,倒像歐洲人。她穿白襯衫搭配深藍外套,襯衫右邊繡有一隻大黃蝴蝶。我指著那隻蝴蝶說:「妳這是為了紀念納伯科夫嗎?」

我已記不清瑪荷希在大學裡從何時開始修我的課,感覺上她似乎一直都在班上。她父親是虔誠的穆斯林,熱烈支持革命(譯按:指一九七八∣一九七九年的革命,伊朗國王出亡,流亡在外的何梅尼被迎回德黑蘭成立新政府)。早在革命前,她就戴頭巾了,她在課堂上的日記寫道,她就讀一所時髦的女子學院時,每天早晨都感到孤寂。諷刺的是,她覺得受冷落正是因為當時那種引人側目的打扮。革命之後,她因所從事的政治活動而被關了五年,出獄後當局又罰她兩年不准繼續升學。

我想像她在革命前的情景,想像她在無數個晴朗的早晨,沿著上坡的街道走向女子學院的身影。我看見她低著頭踽踽獨行,當時的她和現在一樣,不喜歡白日的燦爛。我說「當時的她和現在一樣」,是因為即使革命後其他人因強制規定也得戴頭巾,瑪荷希並未脫離孤寂。革命以前,她多少還能以自己的孤立自豪。那時她戴頭巾以明心志,這樣的選擇是出於自發性的。等到革命強迫其他人戴頭巾,此舉就變得毫無意義。

優雅尊貴正是瑪荷希的真實寫照。她膚如月光,有一雙杏眼,髮色烏黑,穿粉色系的衣服,輕聲細語。虔誠的宗教背景應是她的最佳庇護,她卻因為加入異議宗教組織,坐了五年的牢,大學教育因而中斷。我無法想像她在獄中的情形。

認識瑪荷希這麼多年,很少聽她提及獄中的經歷,只知坐牢造成她一枚腎臟永久損壞。有一天在課堂上,大家正討論各自的日常恐懼與夢魘時,她提起獄中的回憶偶爾來襲,但她還是無法啟口說出這段往事。她又補了一句:「不過日常生活中恐怖的事不見得比監牢裡來得少。」

我問瑪荷希喝不喝茶,她和往常一樣體貼,說想等其他人來了再說,並為自己的早到致歉。「需要幫忙嗎?」她問。「其實沒什麼要幫忙的,別拘束。」我說著,邊拿花走進廚房找花瓶。門鈴又響了。「我去開。」瑪荷希從起居室叫道。我聽見笑聲,瑪納和雅西來了。

瑪納拿著一小把玫瑰走進廚房。「這是尼馬送的,」她說:「他要妳後悔沒讓他參加這班,他說要在上課期間,捧著一束玫瑰在妳家前面踏步,以示抗議。」她滿臉笑意,眼睛亮了幾下,但隨即暗下來。

我一面將糕餅擺在一個大盤子上,一面問瑪納是否假想她詩中的文字有色彩。我向她解釋,納伯科夫在自傳中提到,他和母親都認為字母都有色彩,他說自己是畫家般的作家。「伊斯蘭政權使我對色彩的品味變得粗俗。」瑪納說著並摘掉玫瑰多餘的葉子。「我很想穿刺眼的顏色,比如醒目的桃紅或番茄紅,我對色彩饑渴的程度,已經到了想在詩中刻意鋪陳的文字裡看到它們的地步。」瑪納是那種能忘我但無法快樂的人。「過來,給妳看樣東西。」我說著,帶她走進我們的臥室。很小的時候,爸爸說的床邊故事裡那些地方風土的色彩讓我十分著迷,我很想知道雪赫拉莎德的衣服、床單是什麼顏色,燈怪和神燈又是什麼顏色,有一次我還問他天堂是什麼顏色。他說我希望天堂是什麼顏色,它就是什麼顏色。我對這答案不滿意。後來有一天家裡請客,我坐在餐廳裡喝湯,眼睛瞄到打從有記憶以來就一直掛在牆上的一幅畫,我頓時知道天堂是什麼顏色了。我說就是這個,得意地指向一小幅鑲著陳舊木框的油畫。那是一片翠綠的風景,皮革般的葉子間停駐著兩隻鳥、兩顆暗紅的蘋果、一只金黃的梨子,畫面略帶藍色調。

「我的天堂是泳池藍!」瑪納突然說,眼睛仍盯著那幅畫。「我們住在祖父母的一座大花園裡。」她說著轉向我。「妳知道就是那種舊式的波斯花園,有桃樹、蘋果樹、櫻桃樹、柿子樹等果樹,還穿插一、兩棵柳樹。在我們那不規則狀的泳池裡游泳,留給了我最珍貴的回憶。我是學校的游泳冠軍,這點讓我父親覺得很有面子。大約革命一年後,我父親死於心臟病,接著政府把我們的房子和花園充公了,我們搬到公寓住,從此我沒再游過泳。我的夢想就在那座泳池的底部。我反覆作同一個夢,夢中我潛到池底,想要抓回對父親和童年的記憶。」她邊說邊和我走向起居室,因為門鈴又響了。

阿金與蜜德拉同時抵達。阿金正在脫她身上那件和服式黑袍(當時極流行日式袍子),露出鄉下人常穿的那種領口寬鬆的白上衣、金色大耳環和粉紅色的脣膏。她帶來一枝黃色的小蘭花──是蜜德拉和我送的,她說話時那種屬於她個人特有的語氣,只能讓我以輕浮形容之。

接著抵達的是娜絲琳,她帶了兩盒牛軋糖來,說是伊斯法罕(Isfahan)的土產。她身上是平常穿的制服──深藍色袍子和頭巾,黑色平底鞋。我最後一次看到她上課時,她穿著一件黑色大罩袍,只露出瓜子臉和騷動不安的雙手。那雙手即使沒在寫字或塗鴉,也是動個不停,彷彿企圖掙脫厚重黑布加諸的束縛。到了上課後期,她把罩袍換成深藍、深棕或黑色的不規則形長袍,搭配同色的厚重頭巾,藏起她的頭髮,框住她的臉。她有一張小而蒼白的臉,肌膚透明得幾乎可以數出有幾條血管,濃眉、長睫、靈活的棕眼、挺直的小鼻子、忿忿不平的嘴:活像某藝術大師畫到一半突然有事離開留下的未竟之作,一張仔細勾勒的臉因而被困在隨意揮灑的暗色調中。

我們聽見輪胎擦地和緊急剎車的吱嘎聲。我朝窗外張望,一部乳白色的舊型雷諾小車停到了路邊。駕駛座上有個戴時髦太陽眼鏡、側面看來桀傲不遜的年輕男子,把一條胳臂搭在敞開的車窗口,彷彿他開的是保時捷。他和旁邊的女人說話時,筆直注視著正前方,從頭到尾只向右邊轉了一次頭,而且我猜他臉上必定是不悅的表情。就在那時,鄰座的女人下了車,他便生氣地甩上車門。當她走向我家前門時,他從車中探出頭來吼了幾句,可是她並未回頭搭理他。那輛舊雷諾是莎娜姿用工作的積蓄買下來的。

我轉向屋裡,為莎娜姿脹紅了臉,心想這必定是她那可惡的弟弟。不一會兒門鈴響了,我聽見莎娜姿急促的腳步聲,便替她開門。她顯得心有餘悸,好像剛脫離跟蹤者或盜賊的魔掌。一見到我,她就把臉色一變,堆上笑容,氣喘吁吁地說:「我沒遲到太久吧?」

當時有兩個非常重要的男人掌控著莎娜姿的人生。第一個是她弟弟,才十九歲,高中還沒畢業,是父母的心肝寶貝,因為生了兩個女兒後(其中一個三歲就夭折了),好不容易才盼到兒子。他被寵壞了,老纏著莎娜姿不放,想藉由刺探她、偷聽她講電話、開她的車四處逛、監控她的行動,來展現他的男子氣概。父母懇求莎娜姿,請她這個作姊姊的要耐心體諒,拿出母性的本能幫助他度過這段難熬的時期。

另一個是她從十一歲就認識的青梅竹馬男友。雙方父母是至交,兩家不論平時或度假幾乎都膩在一起。莎娜姿與阿里似乎相愛了一輩子,雙方的家長也樂見其成,說這是天作之合。六年前阿里去英國時,他母親已經稱莎娜姿為阿里的新娘。他們通信,寄照片,最近由於莎納姿的追求者增加,他們還提起訂婚的事,還相約在伊朗人不需申請簽證的土耳其見面。如今這件事隨時可能成真,莎娜姿卻既期待又害怕。

我沒見過莎娜姿不穿制服,於是幾近發呆地站在那兒看她脫掉長袍和頭巾。她穿橘色T恤,下擺塞進緊身牛仔褲,腳穿棕色的馬靴,然而最大的轉變是那頭閃閃發亮的深棕色秀髮,此刻緊貼著她臉龐,直瀉而下。她左右甩甩美麗的頭髮,後來我注意到這是她的習慣;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抬起頭,用手指梳梳髮絲,彷彿要檢查她最珍貴的寶物是否安在。此時她的五官看來柔和了些,也比較有光采──她在公共場合所戴的黑頭巾,使她嬌小的臉顯得憔悴,近乎嚴峻。

「對不起,遲了一點。」她喘著氣說,用手指順順頭髮。「我弟弟非載我來不可,又不肯準時起床。沒過十點他不會起床,可是他一定要知道我去哪,怕我偷偷去跟人幽會或什麼的。」

「我一直擔心妳們會因為來上這堂課而有麻煩。」我說著請她們全體到起居室圍桌而坐。「但願妳們的父母和另一半能接受我們這樣的安排。」娜絲琳正在起居室裡晃來晃去,彷彿初次見到般仔細觀察那些畫,她突然停下腳步衝口而出說:「我輕描淡寫,跟我父親提了一下,想看看他作何反應,結果他極力反對。」

「妳怎麼說服他讓妳來?」我問。「我騙他。」她說。「妳騙他?」「不然還能怎麼辦?面對一個專制的父親,連已成年的女兒上一堂純女性的文學課都不許,還能有什麼辦法?何況我們不也用相同的方法應付執政當局嗎?我們能告訴革命警衛實情嗎?我們欺瞞他們,藏起衛星小耳朵,說我們家裡沒有禁書和酒。面對家人安全堪慮的情況,即使我那軟弱的父親也向他們撒了謊。」娜絲琳補了一句。

「萬一他打電話來查妳的行蹤呢?」我半開玩笑地說。「他不會,我編了一個很高明的理由,我說我和瑪荷希志願幫忙將伊斯蘭的經典譯成英文。」「他相信了?」「呃,他沒理由不信,以前我從沒騙過他,至少沒真的騙過他,他也寧願相信如此。而對於瑪荷希,他是百分之百信任。」

「那麼萬一他打來,我該騙他嘍?」我追問不捨。「由妳決定。」娜絲琳思索了一會兒才說,低頭望著扭絞在一起的雙手。「妳認為妳應該告訴他嗎?」此時我已聽出她的語氣略帶窘迫。「我是不是給妳添麻煩了?」

娜絲琳向來表現得自信滿滿,令我有時會忘了在那堅強的外表下,她其實有多脆弱。「當然,我會尊重妳的騙局,」我緩下口氣說。「就像妳說的,妳是大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在面對鏡子的老位子坐下,艾布士山的反影始終停駐於鏡中。望著鏡子,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遙遠的景致,感覺有點奇怪。瑪荷希遲疑了一會兒後,選擇我右手邊的椅子坐下。瑪納坐在長沙發的最右邊,阿金坐最左邊,出自本能,保持距離。莎娜姿和蜜德拉選鴛鴦椅坐,兩個人交頭接耳,傳出陣陣竊笑。

這時候雅西與娜絲琳走進來,環顧四周找位子。阿金拍拍長沙發的空位,邀雅西過來坐。雅西猶豫一下,然後坐進阿金與瑪納中間。她倏地坐下,沒留下什麼空隙給兩位同伴,兩位同伴坐在各自的角落,顯得直挺而有些僵硬。雅西卸下了長袍,看起來略胖,彷彿尚未脫離童稚的圓潤。娜絲琳已經去餐廳找椅子了。「妳可以過來跟我們擠一擠。」瑪納說。「不用了,謝謝妳,我比較喜歡坐直背的椅子。」她回來時,把椅子擺在長沙發和瑪荷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