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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德利城的男人
來自德利城的男人
我要在達蘭薩拉的接待大廳訪問達賴喇嘛，不過我來早了。方方正正的接待大廳中隨意自在的擺著幾張印度風格的扶手椅與墊子，室內的燈光與自然光融成一體。陽光燦爛，透過九重葛開著紫花的枝椏與陽台上的綠色植物，穿越過大片的窗戶，暖暖的射入室內。天花板上垂掛著八色的西藏壁飾，每一種顏色都代表著女神度母的一種面貌。
達賴喇嘛，當時五十四歲，是第一位單獨贏得和平獎章的亞洲人。在消息宣告出來時，諾貝爾委員會主席伊格艾維克坦承說，過去三十年來，非暴力的策略並沒有成功的讓西藏獲得獨立，但他相信沒有比這更高貴的解決方法了。「當然你可能會說這有點不切實際，」他談到非暴力的行為，「但是如果你看看今天的世界，衝突的解決方案是什麼？暴力或軍事力量是解決方案嗎？不是......和平的途徑才是正道。這也是為什麼達賴喇嘛會被選中──因為他是和平理念最明顯也最卓越的代言人。」
達賴喇嘛的和平理念中心就是他能夠培養寬恕之心。三十年前我第一次遇見達賴喇嘛時，他就告訴我他完全寬恕中國人對西藏人所做的一切。那時候我還蠻驚訝的。現在我想要在這次的採訪當中了解更多他的理念。達賴喇嘛來到接待大廳，坐在我前面時，我突如其來的問道：「陛下，我想如果您對中國人心懷怨恨其實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您已經跟我說了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在您心底，是否偶而還是會有一點憎恨的感覺？」
「幾乎可以說從沒有過。」達賴喇嘛回道，「我的想法是：如果我對這些讓我受苦的人產生惡劣的感覺，只會摧毀自己內心的平靜。但是如果我能夠寬恕，我的心就會平靜安祥。想想看我們在努力爭取自由，如果我們能夠不憤怒，不憎恨，心懷寬恕的來努力爭取，結果會更有效果。想要獲得內心的平靜，就要從慈悲心開始做起。經過分析靜思之後，我徹底相信摧毀性的想法如憎恨一點用處都沒有。目前，憤怒、憎恨這類的想法都不會出現了，只是偶而會有點小小的惱怒而已。」
只要達賴喇嘛談到寬恕，他就會用到洛本勒的故事來做比喻，這是他在中國入侵之前認識的一位住在拉薩的和尚。
「我從西藏逃出來之後，洛本勒被中國人抓進監獄裡。」達賴喇嘛告訴我，「他在那兒呆了十八年。最後他終於被釋放，來到印度。我有二十年沒見到他了。但是他的外表沒什麼改變。當然看起來是老了一點。但是身體狀況都沒問題。在監獄中關了這麼多年，他的腦筋卻仍然很清楚。他還是原來那個親切的和尚。
「他告訴我，中國人要他放棄自己的宗教，在獄中嚴刑拷打他許多次。我問他怕不怕？洛本勒就告訴我說：『是的，有一件事我很害怕。我很怕自己會失去對中國人的慈悲心。
「我很感動，也深受啟發。」
達賴喇嘛暫停了一下。他拉拉褐紫紅色的袍子，緊緊包裹住自己的身體。
「再回到洛本勒身上，寬恕讓他度過監獄的時光。因為寬恕，他對中國人的壞印象沒有繼續惡化下去，在精神與情緒上，他也沒有承受更多的痛苦。他知道自己逃不了，所以最好能接受現實，而不要因此讓自己精神痛苦。」
達賴喇嘛相信，洛本勒憑著寬恕的力量幫助自己度過這些年來的監獄生活，而沒有造成心理上無法彌補的損害。有一次我跟著達賴喇嘛到歐洲去旅行，我就遇到過一個像洛本勒這樣的人，一生因為寬恕而有所成長。
因寬恕而成長，因慈悲而智慧。對照反分裂與追求獨立的喋喋不休，達賴喇嘛毋寧更讓世俗之人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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