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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3
仲夏夜書城之夢：波士頓
波士頓 (Boston)
市區面積：124平方公里
市區人口：64萬人
含郊區在內人口：275萬人
夏日炎炎，正是讀書天。從香港返回波士頓後，感覺更是如此。美東的天氣，熱的時候其至較香港尤有過之，家裏沒有冷氣，最好的辦法就是去泡書店，讀閒書。
談起書店來，波士頓真是人間天堂。哈佛廣場（其實只是兩條小街的交叉口）上就有兩三家，我就近走入著名的「哈佛合作社」（Harvard Coop）書店，頓覺心曠神怡，這種設置，香港就沒有。這幢「合作社」的前廳原來是賣衣服和紀念品的，除了遊客外，本地人裹足不前，門可羅雀。該社股東畢竟有人有創意，創出了一個人文空間，幾年前把衣物紀念品移到後廳，而前廳搖身一變成了一家大書店，非但兩層樓牆壁上擺滿了書，而且大廳前廊上設有幾個書攤，專門介紹各種新書和拍賣廉價書。
一進門，門庭若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大多是「書蟲」，乃我族類，走在其中，其樂也融融，不禁使我想到每次在香港走入那家商場中的大書店，一進門就覺得氣氛不對，裏面沒有誘人的書攤，陳列出來的書也無甚可觀，顧客年輕學生居多，卻不見他們買書；即使買，也和在商場購物差不多。
愛書的人應該不分老幼，年輕的讀者更應該尊重。在「哈佛合作社」書店二樓的一個角落，我赫然發現有一桌子的書，全是為中學生而設的「推薦讀物」。我不知道是誰推薦的（中學老師或是書店老闆），但我覽後大為驚奇，全是文學名著，而且不少是我在大學生和研究生時代的課外讀物：費滋傑羅的《夜未央》（Tender is the Night）、海明威的《老人與海》、卡夫卡的短篇小說集、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吳爾芙的《航向燈塔》（To the Lighthouse），還有赫曼赫塞（Hermann Hesse）的三四本小說。
我忍不住買了幾本，想重溫舊夢，其中一本就是當年美國年輕人的聖經－－《麥田捕手》（Catcher in the Rye），這本書寫的是一對少年情人的愛情故事，語言獨特，用了不少俚語和粗話，內容充滿了一股六十年代美國人的理想和激情，今我至今難忘。也許，選這些書的人與我年紀相當？當年的讀物竟也成了今日的經典？然而這一代的美國中學生還會讀嗎？也許用作文學教材或列入教科書之後，學生不得不讀，但讀後是否會覺得索然無味？
我不知道香港的英文中學學生看的是什麼書？上面舉的這幾本文學名著是否也很熟悉？且不論英文書，即使是中國文學名著，今日香港的中學生又讀過幾本？我於是近水樓台先向我妻子請教，她在香港受過全套中文教育，七十年代我讀《麥田捕手》的時候，她還在念中學。她即席憶出一個書單，令我大吃一驚：四書五經節選、唐詩宋詞，附帶「國學常識」；此外還有古文名篇－－〈岳陽樓記〉、〈弔古戰場〉、前後〈出師表〉、前後〈赤壁賦〉……當然更少不了現代文學－－朱自清的〈背影〉，她現在仍記憶猶新，正如同她當年背誦的古文一樣。在她那個年代受教育－－我也如此－－古文都是背誦的，雖然當年一知半解，但多年後就變成了自身的「文化遺產」。
香港回歸以後，對「祖國」文化的認同目前變成了一個大問題。追根究柢，中學教育應該是根基。我不是中學教育的專家（而「專家」並不一定都能解決問題），不敢謬然批評今日的中學教材，但據說學生已經不大讀古文了，死背的反而是國學常識（香港電現節目中的中學生猜獎遊戲，大概材料也由此而來）。然而知識是逐漸積累的，不是死背就會「增值」；而文字－－特別是好的文字，中英文皆然－－卻必須背誦，才會逐漸感受到內中的音韻和節奏、意象和內涵，這也是我個人的經驗。猶記得最近看過許鞍華的電影《男人四十》，片尾全家四口在老師病床前合誦〈赤壁賦〉的鏡頭，確實令我感動。
然而，我早已年過四十，西諺曰：「四十歲以上的人不足信。」這種古典情操，恐非年輕一代人所能共享（所以《男人四十》也不見得賣座）。讀誦經籍的時代早已過去了，書本也將被電腦取代。在香港，書店的生意像是一本家家難唸的經，如果「哈佛合作社」書店在香港開一家分店，恐怕不到幾個月也會關門大吉－－哈佛這塊名牌也不見得會產生任何效應。
每當這種絕望時辰，我就禁不住突發奇想，又像是科幻漫畫中的一個場景：九龍尖沙咀某商場地下，某夜突然出現一座書城，門口有哈利波特的中文廣告：「快看《西遊記》，我會在那本書中現身！」身後是一個為青年特設的書攤，上面中英文各種書籍雜陳，除了「哈佛合作社」的名著以外，尚有……。
本想順便列一個長長的書單，但到此卻又大夢初醒。算了，列了也沒有人看！不如自求多福，翻開我剛買來的小說：薩拉馬戈的《里斯本圍城史》（也是「炎夏九九」讀書活動董啟章推薦的名著之一），讀了數頁，興味盎然，竟不知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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