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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不息，寫作不止﹗--懷念蔣老師／舒展
生命不息，寫作不止﹗--懷念蔣老師／舒展
二○○九年一月接到蔣老師的電話，很希望我跟她一起回一趟台灣。這行程不在計畫中，因為我已經預備在四月份到台灣展開我的胡琴新專輯發表之旅，但是心中感動一定要陪蔣老師回去，我的爸爸媽媽也鼓勵我，要我幫蔣老師完成她的心願。
這難道是她最後的一次遠行嗎？是一次不可能的任務嗎？當我們在紐約甘乃迪機場會合的時候，才知道她病情的嚴重：雙腿幾乎不能站立超過五秒鐘，上下飛機，在機艙內用洗手間都是好大的挑戰！感謝華航的空服人員，他們耐心、細心的照顧，為我們提供了很大的方便。我們的座位最靠近洗手間，只有兩步之遙，腿長的一步即到，但是我從座位上將蔣老師抱起來，挪到洗手間門口，要用將近二十分鐘。等擠進狹小的空間，空服人員再幫我們用簾子遮擋，不能關門。用好後，將她抱起來，再挪回座位上，抱住她坐下，我的毛衣，內衣，頭髮全濕透透，好像剛出浴室一般。我內心唯一的感慨是：蔣老師回台灣的心是那?的切！服事的心是那麼的勇！
在台灣的三個星期，我每天與她形影不離，眼看著她的狀況持續變化。有一天，她沒有力氣抬起手臂擦面霜，沒有力氣塗口紅，卻要借用我的手臂。我雖然嘴裡常說俏皮話，但心裏的痛只有自己最清楚！看到蔣老師樂觀、不畏病痛、積極的服事態度，令我佩服，也令我們之間只有歡笑，沒有愁雲。
二○○九年五月，也就是台灣之行歸來三個月後，得知蔣老師急需中文秘書，我立即感到責無旁貸，自認是最合適的人選，因為我跟她相處的時間最長，最知道她想做的、想講的。
我們的認識是從一九九二年開始，那時候，我剛剛相信主耶穌，還是一個「屬靈的嬰孩」。記得那天蔣老師來我所在的教會講道，她那甜美的笑容，柔和的音調，清楚的口齒，我的心被感動。沒有多久，我有機會在新澤西州又遇見她，她還請我到中國館子吃了好香的拉麵。從那次起，我覺得蔣老師像我的媽媽，又是一個嚴格的導師。一九九九年我正在?製我的第一張演奏專輯，突然接到蔣老師的電話，請我在「美國基督使者協會」三十五周年慶祝餐會上演奏（因為她已經在這機構服事了）。從那時起，我們之間就建立了不同尋常的關係，也奠定了我用音樂全時間服事主的基礎。
二○○○年我成為一名「福音音樂家」，上帝的靈大大的感動蔣老師，藉著蔣老師的穿針引線，我成為「美國基督使者協會」的特約音樂代表，協會也為我出版了第二輯、第三輯的演奏專輯。從專輯的出版，到廣告的宣傳，以及各地的巡迴演出音樂會，從海報的設計到節目單的編排印刷，蔣老師那認真的工作態度，嚴謹的作風，給我留下了深刻的、無法忘懷的回憶。她在我的生命中給我的影響力是巨大的，她慷慨的待人，懂得享受生活，感謝天父上帝所賜的一切恩福。我常常會耍小性子，她時而循循善誘，時而嚴厲指出；我對她又敬又怕。
因為服事的緣故，我們吃住在一起，蔣老師常常跟我講她的故事：她年輕的時光、結婚生子、來美國求學的不易、畢業後的喜樂、在神學院的教書育人、在福音機構繁忙服事、單親媽媽的種種不易……但是她沒有抱怨，沒有自憐，更沒有悲哀，只有的是感恩，讚美……更在年過五十，還得到了博士學位。令人佩服！
從二○○九年的六月份開始，我每週二從紐約的皇后區新鮮草原的家，先乘巴士，到法拉盛換LIRR，再到曼哈頓換乘Amtrack來賓州的蘭城，單程都要五個多小時，週五下午回到紐約，儘量不耽誤週末在自己教會的服事。我在蔣老師身邊幫助她整理書稿（有的需要編排，也作她的代筆，記錄蔣老師在文思踴躍時「說出」的新文章）、收看及回覆?多的電子郵件、以及電話聯絡。
隨著時間的推移，眼看著蔣老師從講話慢，（但是還可以清楚的發音咬字，有時候會舌頭打結一下），到做胃管手術。起先她跟我說，拒絕做這手術，太痛苦了沒有必要，煩勞無益，可是吞咽的困難造成劇烈的嗆咳不止，每一次進食都好像在生死邊緣掙扎。有一次，我看到她吃我買給她的菜肉包子，都幾乎快噎到了，嚇得我手腳冰涼，她安慰我說，這是正常的病況，她早就看了醫學書籍，知道自己的病情一步一步的發展會是什麼光景。可是慢慢的，她最愛的冰淇淋也不能咽下去了，喝水也會嗆到，這時候必須順服做胃管手術，於是我們一起禱告，並坦然接受裝置胃管的手術。美東時間七月六日上午十一點三十分，我和她的女兒陪她進了醫院，成功的做好了胃管手術，使她得到營養的供給，水分的滋潤。
同年的八月下旬，蔣老師的講話能力在下降中，口齒也含糊不清，但是我仍可以明白百分之九十九。陪她去Hershey Medical Center漸凍症研究中心作她的病情會診，她的呼吸指標降到了三十八，（三月是七十九，六月是四十九），醫生說，如果低於三十，就要做氣切的手術以維持呼吸。從醫院回來，在一起的禱告中我們一同留下了眼淚，我太理解她了，她最難過的是她無法表達內心的情感、無法說出一個字發出一個音，而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憑空掃瞄讀取她心中想講的話。我們拉著手一起向神呼求，懇求全能的主，用祂大能的手托著蔣老師，使她的呼吸指數不要繼續惡化，讓她一直可以發出聲音，讓我可以猜得出她要表達的話語。
在神豈有難成的事嗎？當她的有聲書《單親不孤單》出版後，她有意願要寫病榻上的第二本書--病後見証集《我的心不凍》。我在蔣老師的skype中給書的名字改為「生命不息，寫作不止」，當她看到這句話時，開心的用力?出：「展展，這就是為什?我這?愛妳！還是妳最瞭解我！」我強忍著淚水，給她一個頑皮的笑臉。
最後的兩個月，我這個唯一最能懂得明白她的人，也只能借助羅馬拼音、英文字母來幫她寫書。常常是一個句子要用幾十分鐘才寫成，因為蔣老師的發音不只含糊不清，也完全沒有語調，根本猜不出是哪個字。但是，當我可以猜出前兩個字的時候，就可以順成一個完整的句子，因為她要表達的意思都是我知道的內容。從台灣的家，到美國俄亥俄州的神學院求學、畢業後的服事、教書、再讀博士，到家庭瑣事、飲食美味、家居美化、生病痛苦、病情發展等等，我全都清楚，幾乎都快成為她家的一員了。每當我明白她的表達，寫出那漂亮的句子時，她就會開心的對我笑笑，甚至用眼神來表達她的喜樂和滿足。也有時，因我猜不出來，她急的又哭又搖頭，我也是急得滿頭大汗，也快哭了，多?的艱難呀！這實在是太難啦！
有的人生病是不能說話，但是可以用手寫；有的是可以說，但是手不能動。蔣老師是那麼要強，有著非常清楚的思維，卻不能說話，也不能寫字，這實在是太折磨人啦！有幾次我都想放棄了，我認為我也不能勝任了！這實在是「不可能的任務！」但是，我很明白，要是我都不能做了，還有誰呀？她身邊懂中文，又瞭解她，又喜愛文學寫作的人，也真是不多啊！屬靈偉人保羅?的好，「靠著那加給我力量的，凡事都能做！」
二○一○年二月十六日上午十時許，突然接到美國友人Nancy的電話，說蔣老師已經處於深度昏睡狀態，情況很不樂觀，我立即改訂當天的火車要趕去賓州蘭城。原決定是週五（二月十九日）帶著從北京來紐約過年的弟弟和他的未婚妻一起去看望蔣老師，因為去年當蔣老師發出代禱信，我弟弟是第一位從最遠的北京發來回應的郵件，並附上一首他演唱的讚美詩歌的mp3檔案，蔣老師當時?了很感動，也很高興，立即囑我給弟弟回信並說希望見到他。
當我們訂好當天下午Amtrack的火車票，正要出家門的那一刻，電話響了，Mrs Ruth Powers 說，不要來了，蔣老師已經在幾分鐘前回到天家，到主耶穌那裏了！我們呆坐家中好幾分鐘緩不過來！雖然早有心理預備，但是接到噩耗，還是不想接受是真的。因為，她的新書中需要二十篇文章，我們才寫好十五篇。
接下來這幾十天的日子，我是怎?度過的？沒有事由再去賓州的蘭城了，再也不能與蔣老師面對面的交流、分享，聽她咿咿呀呀的含糊言語，幫她筆錄，甚至與她爭執，猜字猜不出的窘迫、無奈、生氣、著急……全結束了。可是我知道，我親愛的蔣老師在天上還在看著我，希望我也是生命不息，寫作不止！
蔣老師，您的的堅韌、樂觀、積極的人生態度，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永不磨滅的烙印！我們的歡笑、眼淚、甚至爭執，都是如此的刻骨銘心！現在，您徹底的歇息了，在一個只有歡笑，再也沒有眼?的天父世界……，那是我們每一位永遠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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