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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裡的颱風
地下室裡的颱風
援助交際的女生身上總是有著濃重的菸味。認識她半年間她總定期理她的刺蝟頭,化著清新的妝,穿著粉紅色的蓬蓬裙和縫著蕾絲花邊的無袖襯衫。
她習慣坐在公車站等人來和她搭訕,然後她用冷淡的口吻說:『五千塊陪你一個晚上。』
我記得我和她搭訕的台詞是很陳腐俗濫的。『小姐請你喝杯咖啡好嗎?』
她的語氣不是不友善,只是單純的冷漠:『五千塊陪你一個晚上。』
那陣子我想我是寂寞過了頭,而且有點不願意她和下一個搭訕者說:『五千塊陪你一個晚上。』我從皮包裡掏出五千塊,然後牽起她滑嫩但微濕的小手。她把五千塊塞進襯衫胸前的口袋,對我露出非常難看的微笑。
『去哪裡?』她問。
『我家。』我說。
家裡只有哥哥和他的女友。他們蹲在陽台上聽搖滾樂,喝著爸爸收在廚櫃裡的高級紅酒,看到我回來時對我咧嘴笑了笑。
『我不玩集體的變態性遊戲。』女生說。
『可是我已經付了五千塊。』我表情認真,但是開玩笑的。
『我說陪你,不是你朋友。他們的話要各自另付五千。』她表情認真,應該不是開玩笑的。
『我是開玩笑的。』我說。
『......。』
我帶女生到地下室,是很空洞的地下室,地上鋪了張黑白相間的直條紋地毯,地毯上是海豚抱枕和一條毛毯。靠牆的櫃子上擺放著一台迷你hi-fi,櫃子裡是CD和書。櫃子旁的日本牌小冰箱塞滿了各種牌子的啤酒,是為不同的人買的。角落裡有一把吉他和一架電子琴。
『喝什麼?』我問女生。
『隨便。』她說。
我丟了罐台啤給她。
『想聽什麼音樂?』我問她。
『隨便。』她說。
我放了Smashing Pumpkins的『Adore』。
『吃東西嗎?』我問她。
『隨便。』她說。
我上樓拿了些洋玉片給她。
女生盤坐在地毯上,開了台啤沒有喝,盯著洋玉片沒有吃,音樂她似乎挺喜歡的,頭隨著節奏輕晃。我在地毯上躺下來,覺得很需要來根菸。
去年颱風過境,颱風的中心點經過我家。我和爸爸在凌晨三點時到樓下散步,然後感受到全然的靜止;風不吹,樹不搖,我和我爸的腳步聲顯得特為清晰。我想像那樣的感覺,像是把自己縮成螞蟻般地細小,然後關進抽空的瓶子裡,感覺是令人窒息而不安的。
看著那樣的她,我想我又變成小螞蟻了。
『你抽紅色萬寶路?』女生問,聲調明顯地提高。
『對啊。』我莫名其妙地答。
『很多人都抽這個牌子嗎?』
『還好吧,抽Mild Seven的人多一點。』
『那你怎麼不抽Mild Seven?』
『因為一開始抽就抽紅色萬寶路了,而且怪喜歡它的味道的。很習慣了。』
『喔。』她說『喔』時,輕輕地點著她的頭,思考的表情。
和女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菸一根一根地抽著,我考慮到底該不該和她上床。喜歡一個人時是不願意像購買物品般地和她上床,會感覺自己很賤。我喜歡上她了,所以我任由煙霧伴隨她的聲音催眠我,讓深沉的睡意侵襲我,然後陷入無止盡的黑暗。我是不作夢的。
隔天我驚醒,打翻了沒喝完的台啤,隨著擴散地毯的台啤尋找女生的身影,但是她離開了,五千塊放在櫃子上。
我回到公車站是半個小時後的事。女生依然坐在公車站等待和她搭訕的人。後來我會發現她等待的是一個叫小彥的男人。
『嘿。』我從她身後喚她。
她轉過頭,表情很茫然、很哀傷。
『要不要一起吃早餐?』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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