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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傳統文學論衡

中國歷代經典寶庫(袖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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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龍(XO0052)──古典文學奧祕

類別: 中國歷代經典寶庫(袖珍版)
叢書系列:中國歷代經典寶庫(袖珍版)
作者:王夢鷗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87年01月15日
定價:100 元
售價:79 元(約79折)
開本:菊32開/平裝/296頁
ISBN:95713145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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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聖與經

《徵聖篇》的大意:首先是以孔子的遺言證明文章之重要性。他說:「先王聖化,布在方冊;夫子風采,溢於格言。是以遠稱唐世,則煥乎為盛;近褒周代,則郁哉可從,此政化貴文之徵也。鄭伯入陳,以文辭為功;宋置折俎,以多文舉禮。此事蹟貴文之徵也。褒美子產,則云「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泛論君子,則云「情欲信,辭欲巧,此修身貴文之徵也。」由於修身、行事、治國平天下,莫不以為文貴,這一些理由是很明白的。例如先民生活,倘無紀錄流傳,後人何以知有唐虞盛世?智者的生活經驗,倘無文字記載,後人何以知有仁義之行?又如《春秋》時代,鄭為小國,晉為霸主。鄭國侵略更弱小的陳國,獻捷於晉,晉人責以侵略之罪,全賴鄭子產引經援典,細述事件的本末,晉人乃以其「辭順」而受之(文詳《左傳》襄公二十五年);再如,宋國宴請晉國的國務卿趙文子,設的是分盤遞上的酒席,這須有較多辭令相應酬,如果不懂文章,便至失禮(事見《左傳》襄公二十七年),這都證明文章之重要。至於表達情意,能把句句話都說的確切而動人,更是個人不可少的修養。因此,接著他就提出文章上必要的一些原則;可注意的,而這些原則亦即為他以後批評文章的標準。他說:

是以論文必徵於聖,窺聖必宗於經。易稱「辨物正言,斷辭則備」;書云「辭尚體要,不惟好異。」故知正言所以文辯,體要所以成辭;辭成無好異之尤,辯立有斷辭之美。雖精義曲隱,無傷其正言;微辭婉晦,不害其體要。體要與微辭偕通,正言共精義並用;聖人之文章,亦可得而見也。

這一段話,實即引申前文之「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辭巧」所作的說明。舉其文例,略有四端:第一是用簡單的語言表達繁複的意思,如《春秋》經之於一句話中特用某一字以表示褒美或貶斥;喪服經中亦常以某一小節以概括其他細節;這便是「簡言以達旨」之例。但亦有相反的,一件事或就其相關的動作或性質,而不厭其詳的加以敘說:如《詩經》豳風七月之詩,把七、八、九、十月,月之一、二、三、四日的事連敘至八章之多;《禮記》《儒行篇》把所謂「儒者」列舉出十六種特色;這便是「博文以該情」之例。此外,亦有用清楚的語句表示其肯定的意旨;亦有以象徵的語法以暗示其精深的寓意;前者為「明理以主體」之例,後者是「隱義以藏用」之例。凡此繁、簡;顯、隱諸例,他說「徵之周孔,則文有師矣。」這樣徵聖,所以他又說作「師乎聖」。可知《徵聖篇》只是證明聖人之文章作法,後面《體性篇》的詳述,大抵亦即據這原則來發揮。

至於《宗經》一篇,同樣亦僅為經書的價值作說明,而且其說明側重在文章的表現及其帶給後代的模範作用。他說:

三極彝訓,其名曰「經」。經也者,恆久之至道,不刊之鴻教也。故象天地,效鬼神,參物序,制人紀;洞性靈之奧區,極文章之骨髓者也。……

夫易惟談天,入神致用,故繫辭稱旨遠辭文,言中事隱;韋編三絕,固哲人之驪淵也。

書實記言,而訓詁茫昧,通乎爾雅,則文意曉然。故子夏歎書,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言昭灼也。

詩主言志,詁訓同書,摛風裁興,藻辭譎喻,溫柔在誦,故最附深衷矣。

禮以立體,據事制範,章絛纖曲,執而後顯,採掇片言,莫非寶也。

《春秋》辦理,一字見義,五石六鷁,以詳略成文;雉門兩觀,以先後顯旨;其婉章晦志,諒以邃矣。

《尚書》則覽文如詭,而尋理即暢;《春秋》則觀辭立曉而訪義方隱。此聖文之殊致,表裡之異體也。至於根柢槃深,枝葉峻茂,辭約而旨豐,事近而喻遠,是以往者雖舊,餘味日新,後進追取而非晚,前修運用而未先,可謂太山偏雨,河潤千里者也。

故論、說、辭、序,則易統其旨;詔、策、章、奏,則書發其源;賦、頌、歌、讚。則詩文其本;銘誄箴祝,則禮統其端;紀、傳、盟、檄,則《春秋》為根;並窮高以表樹,極遠以啟疆,所以百家騰躍,終入環內。故稟經以製式,酌雅以富言,是即山而鑄銅,煮海而為鹽也。

這裡從經書所涵有生民的寶貴知識,分別條陳到五經的內容怎樣托著文辭以傳達寶貴的知識。他以為《易經》雖說的是形而上的道理,但那深入的理念卻切合於生民日用,所以《繫辭傳》稱美它為「旨遠辭文」,句句話都說得透徹。《書經》記載的是上古語言,驟看似若難懂;但有《爾雅》這本字典,翻閱起來便覺得文意清楚,光耀得如同日月星辰。《詩經》以抒發情志為主,它的字句雖略同《書經》,但有《爾雅》之助,可以直接瞭解先民的風謠感興,而體味其巧妙的造語,使人蕩氣迴腸。《禮經》本是為人事而制定的規範,所以條理周密,倘若比並以事實,即可發見那許多規則的妙用。至於《春秋》一經,是孔子撥亂反正之書,故其判斷是非,每一字都有嚴正的涵義。其間使用或詳或略,或隱或顯的筆法,先後交會,義理環深。因此他極口稱道:「經也者,恆久之至道,不刊之鴻教也。故象天地,效鬼神,參物序、制人紀,洞性靈之奧區,極文章之骨髓者也。」

這樣歎賞,衡以今情,似非過譽。因為它是中國文章的祖型或母體,世代相承,凡百文章皆由它孳乳而出。他認為後來的論說辭序之文,其研判事理是循著《易經》的寫法發展起來的;其他各種公文書牘,都可以在《書經》裡找到原始的形式;賦頌歌讚等等有韻之文,《詩經》已為它們定下了榜樣;銘誄箴祝的體例在《禮經》裡便常常用到,而敘事的史傳與史傳所記載的盟約檄文,在《春秋》經傳裡都有它們的模式。所以後世的文章,品名雖似繁多,但是寫來寫去,終不出經書所已有的範圍。因此從作家方面看來,經書是他們取材不盡的文庫;在經書方面看來,它卻似太山上的雲層,灑下的雨點可以遍布天下;又像黃河的水,使數千里的原野都靠著它灌溉。

如果這些不是過分誇讚之辭,則事實上當可承認:一因經書是最早傳世的文章,自然佔有文章之典範的地位;二因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不特後人舉例取證,推原古始,要以它為憑藉;尤其第三,文章家多數是儒者教育出來的子弟,不論其尊經的程度如何,但充滿他們腦際最多的是經書語句。僅此數因,使得後出的文章受到經書嚴重的影響,決不是出自空談。更重要的是他認為經書的影響是絕對正確的,他說:

文能宗經,體有六義:一則情深而不詭,二則風清而不雜,三則事信而不誕,四則義直而不回,五則體約而不蕪,六則文麗而不淫。

這六義不僅是他對於經書之在表情、達意、說理、記事以及修辭風格各方面所作的總評,其實亦是《文心雕龍》全書對於十代文章評價標準。無疑的,這標準一面是他提出「文必宗經」的理由;同時他之提倡宗經,亦由於他能在經書裡發見了這些標準。然而經訓宏深,而他獨發現其文章一面的好處者,當又為著作此書的目的是在論「文」。

(三)正緯與辨騷

不過他雖認定經書是用中國文字寫作的標準型,但他沒有忘記後代發展起來的文體並非一成不變的事實。因其間為著語言文字隨世因革的關係以及殊方異俗的互相推移,從而潛變文章的形貌。有如他在《通變篇》說的「故論文之方,譬諸草木,根幹麗土而同性,臭味晞陽而異品。」這譬喻說的相當確切。同性,是其標準;異品,卻亦是事實。這事實與時代關係密切,因此他寫了《通變篇》,又寫《時序篇》,可說是從不放過他當時對十代文章所給與的啟示。唯是提到演變的事實,他感覺戰國時代傳下的「騷」,則是這事實發生之關鍵。他把屈原的作品做個嚴密的分析,發現其中沿襲經書的成分佔有一半,另外的一半則從緯書而來?於是他檢討與經書並存的緯書,先寫了《正緯篇》、然後接以《辨騷篇》。

篇名《正緯》,顧名思義,可知其主旨在於辨正緯書的內容。他以為道有陰陽,故其表現亦兼隱顥二部分,顥者是其現象,隱者是其神理;因神理而有此現象,故據現象可以探知神理;二者如織物之一經一緯,相須相成,所以聖人亦有這方面的垂示。他說「神道闡幽,天命微顯。馬龍出而大易興,神龜見而洪範出。故繫稱「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這是根據古神話演成的士人常識,說伏羲因龍馬負來的圖畫而制作八卦;黃帝東巡至洛水又見神龜負書,後來夏禹因而演為洪範九疇。這些神話,隨著世代竄易,各說各話,編成種種緯(如易緯乾鑿度,詩緯含神霧,禮緯稽命徵之類)候(如《尚書》中候握河紀、考河命之類)鉤(如《春秋》文耀鉤,河圖稽耀鉤之類)讖(如《論語》讖、比考讖、素王受命讖之類),不但名目繁多,而所說的尤見支離怪誕,而且把成書的年代越推越遠。於是他按這情形,斷定緯書出於偽造,理由有四:他說:

「緯之於經,其猶織綜。絲麻不雜,布帛乃成。今,經正緯奇,倍擿千里,其偽一矣。經顯,聖訓也;緯隱,神教也;聖訓宜廣,神教宜約,而今緯多於經,神理更繁;其偽二矣。有命自天,乃稱符讖,而八十一篇,皆託於孔子,則是堯造綠圖,昌(文王)制丹書,其偽三矣。商周以前,圖籙頻見,《春秋》之末,群經方備,先緯後經,體乖織綜,其偽四矣。」

接著他相信上古確有圖錄符命之文,但孔子不談天命,所以偶有著錄亦未闡揚,於是「伎數之士,附以詭術,或說陰陽,或序災異」,乃至神話連篇。依此情形看來,則這些神話之中,本有先出後增者在;先出的,因傳世久遠,又未得聖賢校訂,故所殘存者真相如何已甚可疑,加以方術之士各逞臆說,誇大其詞,不特使真相淆混,而真的亦可疑是假的了。

《文心雕龍》作者對於緯書保持著這樣的保留態度,因而,最後制定其實用價值時,則認為與其把神話當作歷史的事實,從中攝取其寶貴的教訓,不如當它是作文的材料,欣賞先民豐富的想像。而且事實亦確然如此,後代的作家就常常透過這些想像以構造他們的作品。所以他正緯之後卻說:「若乃羲農軒皞之源,山瀆鍾律之要,白魚赤鳥之符,黃銀紫玉之瑞,事豐奇偉,辭富膏腴,無益經典,而有助文章。」這裡所謂「羲農軒皞」,是指那些託言三皇五帝的神話,而以庖羲、神農、軒轅黃帝及少皞為代表。山瀆,是山嶽河瀆的古記;鍾律是兼時令測候之書。白魚赤烏是周武王渡河伐紂的神話,黃銀紫玉是明王聖世的符讖(前者司馬遷曾採入周本紀,後者但見禮緯斗威儀)。如同庾信羽調曲云「山無藏於紫玉,地不愛於黃銀」,亦可作他說的「後來辭人,摭其英華」之一例了。

「最後,他在正緯的贊語中提出結論說:「榮河溫洛,是孕圖緯。神寶藏用,理隱文貴。世歷二漢,朱紫騰沸。芟夷詭譎,採其雕蔚。」據這結論,以他那樣尊重經書的人,仍能兼顧上古神話的文學價值,而又不陷於當時一般人的迷信,不能不說是特具眼力的。

其次:如同他對神話的容許一樣,站在文學創作的立場,他極其尊崇屈原,說他是古詩人匿跡銷聲之後,以其傑出的作品,崛起於百代作家之前。屈原的作品不僅使古詩人的作業重獲生命,抑且是「衣被詞人,非一代也」。因此,由前古的文章轉變為後世的文章,屈原的作品便具有扭轉的作用,而由詩變騷,由短章變為長句,促使兩漢辭賦之體大興於時。辭賦為文的方法,經魏晉南北朝又深深滲入其他各種文章的製作,這又不僅表示文學作品的形式受到嚴重的影響,而後之作家對於文學的觀念乃至構辭造語的方法亦受到相當的啟迪,因而擴充了整個詩的境域。

關於這種文體轉變的契機,《辨騷篇》先就屈原宋玉一夥作家的篇章作了如下的分析,他說:

將覈其論,必徵言焉;故其陳堯舜之耿介,稱禹湯之祇敬,典誥之體也;譏桀紂之猖披,傷羿澆之顛隕,規諷之旨也;虯龍以喻君子,雲蜺以譬讒邪,比興之義也;每一顧而掩涕,歎君門之九重,忠怨之辭也;觀茲四事,同於風雅者也。

至於託雲籠,說迂怪,駕豐隆求宓妃,憑鴆鳥媒娀女,詭異之辭也;康回傾地,夷羿斃日,木夫九首,土伯三目,譎怪之談也;依彭咸之遺則,從子胥以自適,狷狹之志也;士女雜坐,亂而不分,指以為樂,娛酒不廢,沉湎日夜,舉以為歡,荒淫之意也;摘此四事,異乎經典者也。故論其典誥則如彼,誇其夸誕則如此;固知楚辭者,體憲於三代,而風雜於戰國,乃雅頌之博徒,而辭賦之英傑也。

由於這些分析,可以知雅頌轉化為辭賦之關鍵,亦即上古一般文學拓展出純文學一條路線的樞紐。所謂典誥之體,規諷之旨,比興之義,忠怨之辭,其目的皆切近事實。到了楚辭就擴張比興的宗旨而趨向於夸飾,而且不惜採取神話以寄托其倩志,事既無實,語多荒誕,除了滿足人們趣味之感以外,距離實用的目的就很遠了。他所舉的例證,如「吾令豐隆(雲雷之神)乘雲兮,求宓妃(洛水之神)之所在」,「望瑤臺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吾令鴆鳥為媒兮,鴆告余以不好」「忽反顧以流兮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是《離騷》之文:「豈不鬱陶而思君兮,若之門以九重」(文選列於宋玉《九辯》)「康回憑怒,地何故以東南傾?」「拜焉彃日?烏焉解羽」(見《天問》)「一夫九首,拔木九千」「土伯九約,其角觺觺」(音疑,銳利之狀)(見《招魂》)「願依彭咸之遺則」(彭咸殷臣憤嫉投水者,此語見《離騷》)「從子胥以自適」(此語見《橘頌》)「士女雜坐,亂而不分」「娛酒不廢,沉湎日夜」(並出《招魂篇》)。

他就楚辭裏屈原宋玉一流的作品,分析其中既有承繼三王的傳統,又吸收了旁出的怪談,混合典誥雅頌與神話傳說以抒寫其情志,就等於結合了經書的教訓與緯書的臆說來創作嶄新的文章。於是總評云:

觀其骨鯁所樹,肌膚所附,雖取鎔經旨,亦自鑄緯辭(緯辭二字據唐寫本與「經旨」對文)。故騷經九章,朗麗以哀志;九歌九辯,綺靡以傷情;遠遊天問,瑰詭而慧巧;招魂大招,耀艷而采華;卜居、標放言之致;漁父、寄獨往之才;故能氣往轢古,辭來切今,驚采絕艷,難與並能矣。

這總評中,雖採用的資料是否全出屈原之手,後人或尚有所疑議,然而對這些作品的誇讚,古今卻沒異辭。尤其以豐富的想像發為膏腴的言辭,可補經典的偏枯,正賴這天才作家完成其集文章大成的典範,點點滴滴,並足以沾溉後代的文人。他說漢代的枚乘枚皋賈誼承其遺風而使文章變得更美;司馬相如、揚雄循這傾向而使文章寫得更奇。屈原的作業不特覆蓋了世世代代的詞人,而其作品還適合上中下三等之人而為老老少少各有所得的恩物,正似「才高者,菀某鴻裁;中巧者,獵其豔辭;吟諷者,銜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這又是它之所以不朽而能擁有廣大讀者的原因了。像這樣典範作家作品出現於中國文學史,說它是「……變乎騷,文之樞紐,亦云極矣。」該是可諒解的意見。